祁王祁昭与王后姜婳相伴十数载，能如王后姜婳这般，既让他怦然心动，又长久牵动他心神的女人，实在寥寥。思及此，他唇角微扬，眼底浮起一丝难得的温色。
姜婳从来不是他宫闱中唯一的女人。
祁昭生来便是个贪欢的君王。他爱美人眼角眉梢的风情，爱她们婉转承欢时的娇吟，更爱她们跪伏在龙榻边时颤抖的睫毛。后宫佳丽如云，他的子嗣早在迎娶姜婳前就已枝繁叶茂。
可那些美人终究只是美人。
她们或娇媚，或温顺，却都像精心修剪的盆景，美则美矣，终究少了灵魂。唯独姜婳不同——她不仅是开在御花园里最艳丽的那株牡丹，更是能与他并肩站在朝堂上的谋士。她懂得何时该柔声劝谏，何时该一针见血。那些令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政事，在她三言两语间便能拨云见日。
正因如此，他对她的爱意愈发浓烈，连带着对他们的孩子也格外偏宠。
唯一的遗憾，是姜婳只为他孕育了一颗明珠。
而这颗明珠，偏偏璀璨得让六宫粉黛尽失颜色——
她便是祁妘。
祁妘尚在襁褓时，乳母们就窃窃私语，说小公主的眼睛像浸了蜜的琥珀，眨动间能勾走人的魂魄。及至垂髫之年，随王后赴春祭，沿途桃花竟无端早放了三分，百姓跪伏道旁不敢擡头，唯恐多看一眼便玷污了这天赐的殊色。
而今及笄的祁妘，已美到令人心惊的地步——肌肤似初雪映朝霞，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鸦羽般的睫毛下眸光流转，清澈时如林间幼鹿，含笑时却似狐媚转世，眉目流转间媚骨天成，一笑一颦皆能惑人心神。偏偏她浑然不觉，偶尔慵懒擡手将碎发挽至耳后，露出纤细脖颈的弧度，便叫满殿宫人屏住了呼吸。
梁国使臣第一次见她时，手中玉盏跌碎在地却浑然不觉，归国后呈给梁王的密报中只写了一句话：\"祁有妖女，见之忘国。\"
世人皆道祁妘是祸水，唯独祁昭视她为天赐的利刃。
祁妘的艳名远播四方，自及笄之日起，各国使节便如嗅蜜的蜂群般纷至沓来。祁昭冷眼瞧着那些痴狂的求娶者，心中早有盘算——他要将这柄美人刀，插在最值当的疆域上。
迟迟未许嫁，自有其深意。
一来，尚未觅得够分量的棋子；二来，他深谙女子心事——任你何等聪慧绝伦，一旦委身于人，那颗七窍玲珑心终会沦为情爱的囚徒。他的妘儿再机敏，也难逃这宿命。若叫她真心恋上谁，只怕转眼就会将母国抛诸脑后。这般局面，他岂容它发生？
宫闱深深，祁昭望着姜婳始终平坦的小腹，眼中的期盼逐渐冷却。既然天意如此，他也只得将逐鹿天下的筹谋，尽数系于庶子之身。
诸多庶子中，长子祁铉最得他心。这个生于微时的长子，生就一副温润如玉的皮相，内里却藏着经天纬地的锋芒。祁昭时常在御书房考校他治国之道，见他引经据典对答如流时，眼中便会浮现出难得的赞许。朝中大臣皆能窥见，王上对这个儿子的厚望，如同匠人在精心磨砺一柄未来的帝王之剑。
\"父王夤夜召见，不知有何钧谕？\"
祁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祁昭并未立即应答。
\"坐。\"
简短的命令像块冰砸在地上。祁铉屈膝时，听见自己膝盖骨发出轻微的脆响。
\"铉儿。\"祁昭突然用他幼时的乳名唤他，\"你可知晓女子肌肤的温度？\"
\"父王何出此言？\"祁铉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擡眼望向父亲，却未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读出半分情绪。
漫长的静默里，祁铉听见更漏滴穿了三个轮回。
龙涎香突然压迫过来，祁昭前倾的身影在纱屏上投下巨兽般的阴影：\"若教妘儿与你共效于飞……你可愿？\"
\"父王！\"楠木案几被撞出沉闷的声响，祁铉广袖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奏折，\"此乃禽兽之行！您怎可——\"
\"吾只问你愿否。\"祁昭的语调像在讨论明日天气，\"若你不愿，便让铮儿来。\"他嘴角浮现的笑意，恰似刀剑出鞘时那一线寒光。
祁铉岂会不愿？
自两年前起，他的骨血里便悄然滋长着某种隐秘的渴望。每当祁妘含笑唤他\"兄长\"，那嗓音便如蜜糖般黏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她裙裾拂过廊柱时带起的微风，总教他喉头发紧。多少个夤夜，他独卧锦衾，眼前却尽是妹妹眼角那颗朱砂痣在烛火下摇曳的模样——像一滴永远擦不净的血，又似佛祖座前未及超度的孽缘。
他素来知晓这是悖逆人伦的妄念。每每与妘儿独处，都要将十指深深掐入掌心，借那锐痛来镇压胸中翻涌的炽热。原以为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终会随自己埋入棺椁，化作一抔羞于见祖的腐土。
可如今父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要将这禁忌的果实捧到他唇边。
祁昭不能告诉儿子他真正的想法。他深谙女子贞洁的分量——那远非床笫之欢这般简单，而是灵魂的永久臣服。第一个占据她身子的男人，必将在她心间烙下永生不灭的印记，成为她此生衡量其他男子的唯一圭臬。她的忠贞会如影随形地依附于那最初的征服者，纵使岁月更迭、山河易主，这份羁绊也永不消散。
而今梁国遣使求娶祁妘，正合祁昭联姻之意。只是他眉间阴云未散——若这丫头对梁国太子情根深种，岂非既失了制衡诸侯的棋子，又徒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场姻缘，定要如执棋落子般步步为营，容不得半点差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