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赤龙漦的发动维持,不过在他一吸一吐间,莫婷判断约在常人的心搏六十下以内——当然,血髓之气满载的应风色,发动时实际的心搏数可能不到三十、甚至更低,这也非寻常人可比。

以应风色现今识海之强韧,也只能辅助忒短的时间,还差点赔上这一版的冒牌货叔叔,可见这心搏六十下内所涌进、处理的信息之钜,非同小可。

考虑到赤龙漦发动时,无法联系识海内的应无用,只能暂时封印异能,在完全掌握前绝不轻用;万不得已用之,须在默数二十之内解除,以免师老而溃。

毋须适应全新的应无用,还是有好处的。眼下有更迫切之事,亟需另一个自己的意见。

“你觉得她说的那个计划,能有机会成功么?”

应无用本是他的意识投射,毋须解释,也知是指鹿希色。

“我不会管那个叫做计划,但符合那丫头的性格:鲁莽、直观,生猛有力,道理上说服不了我,听着却让人跃跃欲试——当然这是其中一种观点。”

应风色也是这么想,但冒牌货叔叔显然还有其他的思路。

“鹿希色是直觉派,然而并不愚蠢。她和降界阴谋之间的联系,很难说是羽羊神,反而应该是冰无叶。招惹替羽羊神办事的龙方飓色,与她宣称的‘彻底摆脱羽羊神’有根本上的矛盾。我不以为鹿希色没想清楚,而是隐瞒了真正的目的。”

“是什么目的?”应风色脱口问道。

应无用一摊手,笑容里满满的无奈。”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问问你自己,难道没有丝毫头绪么?”

有头绪的话何必与你啰唣——虽说冒牌货叔叔肯定能知道,毕竟应风色没说出口,沉吟片刻,抱臂道:“有没有可能,是冰无叶指使她的?像是某种分道扬镖的条件,如‘放过你也非不可以,给我办完最后一件事’之类。冰无叶颇受羽羊神胁迫,一举除掉羽羊神及其党徒,也与他的利害相符。

“万一机事不密,被羽羊神察觉,也能推说是弃徒自专,推个一干二净。至于羽羊神信是不信,本就不涉事实,图个说法而已,牺牲掉鹿希色便是,冰无叶也没什么损失。”应无用笑而不答,似微微摇了摇头。

“有屁快放!扮什么高深?”应风色不满道。

此说有个明显的不合理处。

以鹿希色的性格,谁威胁她,那人便是她首要的针对目标,除去源头即无威胁——她的思路就是这么直接了当。

听冰无叶与女郎之间的对话,他并不认为冰无叶是用这么粗糙的手法操弄鹿希色,无法说服应无用也理所当然。

“没什么没什么,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啥事没有可能?”冒牌货叔叔双手乱摇,满脸谄笑,展现出极其强大的求生欲来,而讨论最终就断在了这里。

他只向莫婷约略提过识海里的景况,但刻意说得模糊,甚至隐瞒了应无用的存在,但莫婷仍从这些许的蛛丝马迹之中,推测出他已具备“思见身中”的能力,让他利用把身体主导权移交韩雪色的当儿,把握时间加紧揣摩,务必及早掌握操纵青龙漦的能力。

佳人有命,莫敢不从,应风色赶紧让冒牌货叔叔调出莫婷引导他推血过宫的片段,反复感受体内的气血之行。

不知是不是识海内的形象经过他深层记忆的美化,盘坐身前与他手掌相抵的女郎,美到令他神思不属,难以集中精神;偏偏血髓之气须存想于脊中,行于骨骼之间,原比他本来习惯的、起于丹田行于经络的内家真气更难觉察,遑论存想运行。

忙活半天,收效甚微,应风色心烦意乱,不耐挥手:“不练了!什么玩意?

你这模拟到底有几成真?同先前练的怎地全不一样!”对面美眸垂敛的黑发女郎并未消失,而是像冻住般生气顿消,化成一尊肉色玉像,纤毫毕现,却非活物。

“要不把碍事的外衣变不见,瞧得更清楚些?”应无用笑吟吟地提议。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应风色“好”字差点迸出齿缝,骨碌一声,连着口水生生咽下,捶胸顺噎。

“我像是……咳咳……那种人么?你……咳咳……别净说些不三不四的……咳咳!”

“还要依序除去皮肤肌肉,只留下经脉骨骼等。”应无用好整以暇道:“才能看得到她体内真气,乃至血髓之气的运行,便于你揣摩仿效之。”

想像冒牌货叔叔说的红颜白骨,应风色暗叫侥幸,好在最后战胜色欲,没一头栽下大坑。

要不见了那副诡异景象,欢好之际老想起来,弄得半软不硬的,岂非得不偿失?

蓦地心念一动:“我的识海内所藏,能还原她内气运行的轨迹?”

“自是不能。”应无用笑道:“只是依照脸色、呼吸、胸口起伏等细节,结合对其修为和胴体的了解,按理回推一二,误差肯定是有的。”

应风色续问:“还原我的气血运行,那就万无一失了,对不?”应无用含笑抚掌:“正是如此。”羽扇轻挥,二人重临东厢。

拨步床上,莫婷正与韩雪色四掌相抵,两人闭目凝神,专注行功。

应风色走到了韩雪色身畔,一打响指,衣衫、毛发、皮肤、肌束……等一一消失,留下一副白骨架子,缠绕着密密麻麻、各色丝线般的血脉经络,包复住五脏六腑;心包附近的血络,如血玉髓与石英矿脉共生,表面镀了层奇异的金石辉芒,该就是赤、白二色龙漦;青龙漦则连接起断裂的右大腿骨,如以做工精巧的金件接起断成两截的白珊瑚柱。

“……能把真气和血髓之气标出颜色么?”

“好主意!”应无用击节赞赏,听着十分真心。“这么一来,运行的轨迹便能瞧得更清楚了。”

经络骨骼间亮起蓝白两色晕芒,白光是内家真气,蓝光则是《冥狱十王变》所修习的血髓之气,应风色这才发现内息运行的样子类似血液,差别在于血行于络而气行于经,但莫婷说“不妨理解成血液”的血髓之气,它运动的样态反倒不若丹田真气那般,与血行的质性相类,而更接近于侵浸渗透,如白丝染色,先由中枢脊柱四向渲染,待完全进入血液后,才借由血行遍走全身;把它存想成收放自如的内家真气,本身就是严重的误区,难怪练起来如此之费劲。

莫婷绝不是故意误导他,恐怕她自己的理解也是片面的,只是女郎对武学本无定见,反不受内家之理所固,才能小小年纪青出于蓝,掌握《冥狱十王变》的程度超乎母亲预期。

而应风色则是更进一步,在冒牌货叔叔的协助下,于识海内完整还原了提运的法门,自天地间有武学以来,怕是未有人能精确如斯,不走一寸弯路,毋须试误摸索,直指核心。

修习、运使内功的根源,在于“存想”二字。

真气肉眼难见,便将人活活剖开,也无法窥见内息运行,故习武除了根骨,亦重悟性,所悟无他,就在于能否正确地存想内气。

血髓之气比内力更偏门,借鉴的样本更少,修习自是难上加难,直到此刻,应风色将这玄之又玄、难以言说的法门具现为止。

内息也好,血髓之气也罢,自此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成为再实际不过的一门技艺,凭智性即能理解,没有什么神神叨叨、模棱两可的废话,勤于练习便能掌握精进。

可惜没法让其他人看见,应风色心想。

这足以颠覆现有一切江湖宗门,改写武林样貌,人人都能练上武功,其中半数可望成为高手,不会再有魏无音那种不懂教育、却妄自尊大的颟顸师傅,毋须侈言资赋,如读书做学问般,勤能补拙,付出就会有收获。

应风色细究了血髓之气的走法,重新模拟与莫婷行功,果然一改先前的迟滞混沌,颇有突飞猛进之感。

识海内时间无有意义,他闷头练了无数次,不再受到假想的莫婷牵引,反而成为两人中的引领者,莫婷隐隐然已非他的对手,突发奇想:“这是她对《冥狱十王变》的理解,但未必全是对的。”挥散眼前虚像,径下指令:“我想看《红尘四合手》的套路,你能把我打这路拳的形象,和她的示演叠合么?”

身后传来应无用带笑的语声:“我试试。”

场景移至小院,韩雪色高大的身形拉开功架,打起了《红尘四合手》,影像微微一晃,叠上了莫婷玲珑浮凸的婀娜身形,两个微带透明的虚影渐趋一致,然后才又分开,变成并排同练的模样。

冒牌叔叔的处置异常细腻,韩、莫二人动作上的微妙差异一望即知,应风色对自己的观察模仿素来极有信心,但参照到如此纤毫毕现的地步,才知毕竟不是一模一样,有太多想当然耳的地方。

“把我的拳路,按她的打法重新修正,然后就能把那丫头给撤了。”

“会有误差喔。”应无用提醒他。“非你五感所得,毕竟不是真。”

“无妨,试试。”

韩雪色的影像晃了晃,拳路变得绵软起来,瞧着娘气冲天,说不出的滑稽。

应风色却抱臂蹙眉端详片刻,才道:“可以。然后除去衣衫皮肉、脏腑经络,留下骨骼即可。”

光洁无肉的白骨架子,在院里打着绵软的兔儿拳,画面顿从滑稽成了难以言喻的诡异。

果然如此。应风色轻轻击掌。

《最胜光明手》与赤龙漦息息相关,《红尘四合手》也埋藏了操纵青龙漦的关键线索。

“你瞧,这像不像是以骨行气的路观图?”他一边跟着比划,随口问冒牌货叔叔。

“这思路不错。”应无用笑道:“拆拆看就知道啦,记得运使血髓之气,别光记得用内力了。”双掌交错,如转莲花,唰地兜头绞落,使得正是四合手中的一式“连空嶂合”。

应风色以“翠合远日千岩霭”相应,掌出之际,一股异感由脊柱经肩胛窜入臂骨,速度之快,几乎是发在意先;待会意时,血髓之气已布于前臂腕骨、桡骨与尺骨间,索性易守为攻,横臂一抡,轰得应无用合臂硬挡犹不可止,整个人平平滑出数尺,在地面犁出两条半寸深浅、轮辙一般的长长曳痕。

“……你让我?”

“不,我模拟的是你夺舍前的身体,用了全力格挡。”应无用甩了甩手,忍痛似的苦笑。

“方才那一下,相当于发动赤龙漦时五至六成的速度,血髓之气大大提高你臂间肌血浓度,效果与运功护体相若,而我并未刻意抹去你的痛觉。”

“不疼。”应风色活动前臂,一边运功内视,嘴角渐渐扬起,双眼放光。

“也不怎么费劲。韩雪色身无内力,但若能与内力交互使用……这可是杀手锏啊!”

天予神功号称有“第二丹田”,搭配内力,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但天予神功的异气用掉就没了,虽可借交媾汲取,效能却低;血髓之气先天即有,藏于骨髓中,以《冥狱十王变》淬炼,才是稳妥的第二处丹田。

他本以为血髓之气是透过血液浸染才能运作,比内力慢得多,岂料《红尘四合手》析出的骨行之法比运功更快,几能发在意先,这下优劣逆转,益发兴致昂扬,与应无用埋头钻研,欲试出将血髓之气送往全身各处的法门。

这说起来容易,其实是拼耐性的死功夫,难度不下创制一套新武学,非一时能成。

应风色摸索“天仗风雷掌”时早有经验,粗粗掌握四肢的运行之法,自觉瓶颈已至,与应无用回到苗圃小院,冒牌叔叔变出清茶细点,两人对坐而饮。

“莫婷说青龙漦可加速断骨愈合……”应风色忽问:“这是什么原理?”

应无用放落茶盏。“龙漦石乃是活物,与宿主共生,越用越是契合,你心包附近的赤、白两枚龙漦,与血络已浑成一体,便是最好的证明。由此观之,青龙漦也是一样。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骨骼本来就会自行愈合,只是旷日费时而已。

在此之前,其实是靠青龙漦的加固之能来连结断骨,我猜她是这个意思。“这与应风色的推断相去不远,倒不如说应无用就只是反映了他的心绪,对平复应风色的焦虑完全没有帮助。他把茶杯往檐外一扔,阴沉道:“既然我在这里,那么这会儿是谁在拽着青龙漦?”应无用只能苦笑。

赤白龙漦与他身体结合,是莫婷日复一日耗损功力为他推血过宫,如今莫婷仅余不到四成修为,对龙漦的控制力大幅降低。

当日在老樗林,莫婷能稳稳将龙漦巧妙裹住他的心脉,但眼下显已不能一次将断骨裹束固定到位,否则何须督促他加紧练功?

老实说韩雪色多躺一天,便是多一天的耽搁,应风色的焦虑并非毫无道理。

唯有放回韩雪色的意识,身体才能获得休息,之前莫婷也表明会炖汤熬药,尽量使韩雪色餐饱眠足,减少醒着的时候,争取让应风色回归之时,能神完气足地练功,弥补损失的时间。

然而应风色就是难以平复。

“不行,我得瞧瞧他……有没规规矩矩睡下。别碍着我!”

不理劝阻,应风色的意识浮出识海,以”中阴身“窥视,韩雪色果然躺在东厢床上呼呼大睡,越瞧越是恼火,却无处发泄,本能把手一挥,”匡啷!”一响,床头的一只空碗自托盘边缘跌落,连同调羹摔得粉碎,韩雪色这都没能惊醒,依旧鼾声如雷,似能震起屋瓦。

要多不时门扉推开,一只乌缎绣鞋连着雪酥酥的白皙脚背探入低槛,却是莫婷闻声而来,低声咕哝着:“怎好端端的碰落了地?”拢裙蹲下,轻手轻脚地收拾床下的狼藉。

应风色一惊之下沉入识海,立于苗圃间怔怔低头,瞧着自己的右手,片刻才喃喃道:“是我……是我弄的么?”

“其实是空碗晃摇之际,被吹入窗隙的一阵风吹落托盘,你回来得忒快了些,没见着莫婷闭起窗牖。“应无用笑道:“但先头那一下的确是你,是你推了那只碗一记,才有后面的事。”

应风色猛然抬头。

“我的心识……能在现实起作用?”

“一直都可以的。要不,你如何使出那‘中阴身’来?”应无用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安抚似的说:“中阴身乍看无影无形,只因魂灵相较现实之物,委实淡薄到了极处,常人难以察觉罢了,并非不存于世。

“就像云雾烟丝,不总能被人们察觉,不代表不存在,云积础润而后降雨,烟气浓了也能呛死人的,心魂意识亦复如是。但我不鼓励你像刚才那样,凭借某种压缩至极的情绪猛然出手,伤着外物的同时,自身亦受其害,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得不偿失。”

应风色顺着他的指尖抬头,赫见天空缺了一块,露出深邃如墨的诡异大洞,才看两眼便觉心神不宁,仿佛内中充满不祥之物。

上回识海内出现这种连冒牌货叔叔都无法即时修补的破绽,是在韩雪色的意识被囚于小圆镜中太久,无主的身躯即将死去时。

此番规模虽颇有不及,然而推一下那只空碗的反噬效果,竟能跨越身内身外之限,将识海轰出这么个窟窿来,实不能等闲视之。

万一影响到冒牌货叔叔,乃至收藏深层记忆的所在,后果不堪设想。

“我……能不能做什么来弥补?”应风色别扭地转过身,负手哼道:“瞧着挺碍眼的,难看死了。”

应无用忍笑道:“修补识海是我的工作,你若能加强心识之锻炼,对你我是大有好处。”应风色记得他曾说过,锻炼心识的法门不外乎下棋或打架,没好气道:“你能边补这个,边陪我练把式?”那还真够看不起人的。

应无用笑道:“的确是不能,补天麻烦死了,难以分心二用。好消息是:有些事对我们虽有害,未始不能有所裨益,端看如何拿捏,不用一竿子打死。”羽扇轻挥,苗圃小院化作韩雪色躺着的东厢,床上空空如也,未见毛族青年,窗外远处的天空乌沉沉一片,周围云彩带着怪异的紫红涡流,当中依稀见得那深黝黑洞。

“躺上去。”冒牌货叔叔的声音透着股难以反抗的威严,直若两人。

应风色依言上床,袖管服色、肌肤等化作韩雪色的模样,连困于毛族身躯的别扭不自在也如临实境,若非天边缺损,还以为意识回到了身体里。

“集中注意力,感觉你的右腿,无论是疼痛、搔痒或者其他,你都要尽力想起来,像现实里那样,想像自己有这样一条腿。”应无用的声音越来越远。

“你现在的‘感觉’,是我从深层记忆中模拟出来的假象;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点一点抹去假象的细节,而你要立刻把缺损的部分补全上去,依旧实实在在地感觉自己有这条大腿——这不会很容易。”

“如果我做不来呢?”应风色盯着熟悉的拨步床顶,冷冷问道。

“我们讨论过迷失的问题。”应无用听着像是在笑。“自我的丧失,对心识来说是极为可怕的,它可能会让你发疯、使你的意志崩溃,或毁坏你对外物的感知能力,在一般的情况下,我首要的工作就是模拟各种东西,补足你的知觉缺损,避免你心智崩溃,咱叔侄俩一起完蛋大吉。

“但我现下要修补识海,没法进行这么细致的工作,只能用单一知觉来弥补你想像的不足。这种知觉必须简单有力,不需要太多操作,所以选择不多——”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如雷殛贯体,令应风色无法自制地一弹一扭,直若离水活虾,迸出齿缝的嘶叫声听着就是哀号,完全没有模糊的空间。

“好痛……干!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好痛……好痛!”

“右大腿……想像……真实……对了,就是这样。很好。“应无用语带赞赏:“当然,用痛觉替代细节也有缺点啦,毕竟太痛了人也是会崩溃的,你把它当成激励就好,思考要正面一点啊。好,我要拿掉下一个细节啰,预备备——”

“好、好痛……好痛啊,干!”

应风色记不清后来发生的事,意识内的痛感无法以遁入虚境来逃避,那是非常扎实的、无比清晰的痛楚,只能拼命集中注意力,想像自己真有条右腿。

他困在荒谬的情境中逐渐失去时间感,知觉却越发真实,越发细致,能感觉毛发在夜凉中根根竖立,鲜血在皮下流淌着,肉体沉重而迟滞,”活着“这件事令人痛苦不堪,又不免深受感动——识海空间的感觉消失了,他像回到韩雪色的身体里,但应风色知道并没有。身内身外的隔阂仿佛被人抽去,他直觉意识能再往外延伸,如拨动那只空碗那样,总有一天他能任意为之,不受其害,然而不是现在。

应风色运起血髓之气集中于断骨,原本仅是松松包覆着两截断骨的青龙漦与之呼应,仿佛有小部分由固体化成液体,融化了似的渗入骨槽,一点一点地黏着、干涸、加固,这样下去不仅是恢复原状,甚至还能比受伤前要更强壮坚韧。

这简直有点造物主的味道了——应风色兴奋地想。他迷上这种宰制造化般,使自己更强大完美的成就感。

韩雪色体温一度升高,应风色意识到发炎正是排异的征兆,于是放慢速度,滚烫的身体迅速复原如初,以致莫婷数度进出、换药喂食,皆未发现有异。

应风色隐约能察觉身外景况,稍稍分神,甚至能听见韩雪色和莫婷的对话,证明身躯并未易主,他纯是以心识在干涉、修补韩雪色的身体,连正主都未能觉。

但眼下外物对他毫无吸引力,应风色舍不得分出心力,全神贯注于操纵青龙漦转变形态,侵连断面,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直到一阵丝滑畅美的曼妙肤触,打破了他的专注与执迷。

倏忽而来的异样快感侵入心识,应风色自云顶重重跌落,猝不及防被拉回到身体里,身魂合一的强烈不适如狂浪噬人,卷着他直往深处拖,溺毙般的巨大痛苦瞬间攫取了男儿。

他永远都无法适应。

应风色不知为何如此,可能识海尚未恢复,冒牌货叔叔难以掌握双魂交替的状况,又或者韩雪色的意识因不明缘故忽被逐出,以致应风色无预警地被扔回了躯壳中。

没有莫婷帮忙,痛苦势必得持续很长一段,谁知天旋地转的恶心反胃之感迅速消褪,与前度移魂时相差仿佛:半晕半醒之间,应风色觉得自己靠上一凉滑温软兼具的异物,赤裸的胸腹在夜风里泛起成片悚栗,单衣敞开,棉裤褪到了膝下,胯间之物被丝滑的肌感包覆,在熟练的套弄下迅速昂扬,尽显骇人之粗长。

这恐怕也是不适快速退去的原因。

应风色头一个想起的便是莫执一。

恣意玩弄昏迷的青年男子的恶癖,像极了他未来的丈母娘,准确袭取目标,并未惊动女儿的俐落也是——莫婷机警精细,想在她的地盘上耍花样,绝非易事。

但套弄阳物的小手,明显不若莫家母女那般绵软,肤质虽滑,掌纹却深刻,那是惯握刀剑的手;手法粗野又狂放,该是要弄痛他的,女子却仿佛熟知他一切的癖好,从挑弄肉菇伞褶里的两条隐筋,到他最容易出精的敏感处不在肉棒根部,而是偏上三分的地方等,无不掌握精到,简直无一捋落空,每分力道全用于刀口,就连与他交欢无比契合的莫婷都做不到……青年平生所历,只一名女子透彻如斯。

因为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童贞,已做过太多太多次,同在欲海中沉沦堕落,永难餍足;应风色毫无保留地爱着她,一直以为女郎也是,直到”养颐家“血染火燎、宛若梦魇的那一夜。

——鹿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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