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一夜欢愉,三人相拥而眠,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三人一同在溪边梳洗时见山溪泛开一池青花,想起昨夜旖旎,不由相视一笑。
可惜软红十丈,世事终不到尽情畅怀之时,吴征虽眷恋无比,不得不再度踏上征程。
临行前柔惜雪还给屋舍的主人家留下锭银两,吴征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一夜倍感珍惜,连借用屋舍一晚的主人,她都觉得万般感谢。
吴征笑了笑,挽起二女的小手大踏步前行。
一连二十余日赶路,一路上吴征不惹事端,只捡荒僻无人处前行,看看前方便是兖郡。
进入山东地界,离曲阳更是不远,吴征念及当年孟永淑与柔惜雪受难之地,如今柔惜雪随在自己身边,对当年之事虽仇恨在心,但已不再被梦魇相缠。
而孟永淑早已怀着无穷的不甘与愤怒仙去多年,吴征想起旧人旧事,不由黯然神伤。
在兖州城外寻着陷阵营留下的记号,吴征与二女转入山丘,沿途不停唿哨几声。
山丘小路过半,就见树梢上跃出一个人来,屈膝喜道:“大人,属下奉小韩将军之命在此等候。”
“墨师快请起。”吴征哈哈大笑,这一路虽惬意地享尽温柔,心里也七上八下。
韩归雁领着陷阵营在燕国腹地冒烟突火,一路必然诸多艰难,也不知遇到什么难处没有。
见到墨雨新,他还有空施礼请安足见这一路没出什么大的岔子,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
墨雨新并未起身,先向玉笼烟叩头施礼,再向柔惜雪行了个三叩大礼这才起身——这是授业之师,恩同再造,行礼最重。
之后才起身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大人请随属下来。”
兖徐一带地势平坦,不像川中关西崇山峻岭一望无际。
墨雨新也只带了一人,正是左宗之,两人平日就在两树之间扎了个吊床栖身。
五人随意席地而坐,问起近日行军之事来。
自在长安附近分别之后,祝雅瞳领了支五百人的小队,韩归雁与陆菲嫣领着剩下的二千人,一同向东行军。
陷阵营里个个武艺非凡,虽只靠着两条腿赶路,行军之快也非普通燕军可以比拟。
韩归雁将带来的扑天雕撒了出去由林锦儿统领,斥候小队如虎添翼,仿佛在天上长了双眼睛,将燕军的动向打探得明明白白。
燕军四面围堵,原本对陷阵营而言是绝路。
但韩铁衣因时制宜,及时挥师北上,葬天江沿岸边防燕军不敢擅动,腹地之内的军旅分驻各处,想要合围动若脱兔的陷阵营原本就不易。
此前有几股军旅急于立功,仗着人数一倍于陷阵营,未等大军到齐便贸然与陷阵营接战,结果一触而溃。
这支军成立也不过短短两三年,可每一次出动,战力便强悍许多。
这几仗打下来,陷阵营威名大振,燕军闻风丧胆。
如此一来,燕军不集齐大军,不敢与陷阵营正面交锋。
可这支军伍神出鬼没,时聚时散,想要拖动大军与之决战谈何容易?
陷阵营打打逃逃,反而将原本聚集在长安准备围剿的大军给远远甩在了后面。
“哈,雁儿用兵如神。蒯博延已经返回江岸大营了吧?叫他两头操劳,也是苦了他了。”吴征朗声长笑,又忧虑道:“将士们这般连日苦战,还能支撑得住吗?”
“大人放心,将士们虽苦,但尽可支撑得住。”墨雨新扫了眼柔惜雪道:“有柔教官指点的调息之法,恢复起来比从前快了许多,再撑上个把月不成问题。”
墨雨新继续说下去,陷阵营战至宛城一带,宛城守将在要道七峰山上设阵迎战,原本计划将陷阵营阻住五天,以待追赶的燕军合围。
可惜只挡了两日半,便被打破大阵,一溃千里,反被占了七峰山。
韩归雁就地防御,激战三日,燕军无寸土之功,四面八方赶来的援军中有一队骑兵,反被祝雅瞳的小队偷袭,抢了千余匹好马。
有了骏马助力,陷阵营的行动越发迅速,营中将士轮流骑乘骏马,几次在燕军即将合围之时险险冲出,如今正向泗水一带赶来。
吴征沉吟片刻道:“这一路都不容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总不能放着我这里光是等待吧?”
“小韩将军严令,属下接应到大人之后,务必转告大人不必挂念,更不可轻举妄动,只教属下随大人一同前往泗水之南,沿途躲藏。小韩将军说,这一路虽然险象环生,但她安如泰山,大人勿忧。”
“是吗?”吴征将墨雨新方才所说在脑中捋了一遍,总觉其中处处惊险。
韩归雁用兵向来不拘一格,既稳重行事,也爱出奇制胜,比如夷丘城一役,出奇兵一举扭转战局。
但是这一路无处不奇,无处不冒险,似乎又不全像她的风格。
正疑惑间,墨雨新道:“大人放心,栾军师料敌如神,又有林仙子带领斥候掌握燕军动向,一路虽险,的的确确万无一失。”
吴征这才了然。
栾采晴熟知燕国地理,行事更加大胆奔放,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她的出谋划策。
转念又想,如今身在燕国腹地,敌众我寡,四面受敌,若按常理行事,别说立个什么大功为陷阵营将士洗脱违抗军令的罪名,就算保下命来也是无稽之谈,韩归雁处处用奇,正当时局。
“泗水之南……那里可以重兵之地啊……”泗上之地水网密布,不仅是鱼米之乡,更是兵家要地。
燕国东南一线的大军粮草,绝大多数都经此地运输。
如此要地,怎能没有重兵把守?
吴征也不知道栾采晴给了韩归雁怎样的信心,要杀到核心腹地去。
这些目前都是高度机密,知晓者只有韩归雁等寥寥数人,墨雨新当然也不会明了此行的目的。
“既然是雁儿的军令,我们歇息半日就启程出发,早日和她们汇合。”
“是,食水属下都已备足。”
到得傍晚时分天色渐暗,一行五人再度上路。
路上遇见飞天蝙蝠齐雪峰正在沿途来回奔波报信,得知陷阵营目前正在杞县。
陷阵营连番激战,粮草即将告罄,韩归雁日前刚刚领军攻下杞县,补充各类军资。
这一仗同样打得万分惊险,杞县虽是个县城,防御不弱,还要补给休息,时间之紧光阴如金。
追击的燕军有两支万人队离得最近,为免腹背受敌,祝雅瞳领小队于二百里外的山丘设伏阻击燕军,苦战两个昼夜,死死挡着燕军。
陆菲嫣领大队攻城,又歇了一日,才与祝雅瞳换防,预计还得要个两三日,陷阵营才好撤出杞县,继续向东进军。
吴征听得额头冒汗,此时追击陷阵营的各路军马不知有多少。
明知韩归雁与栾采晴的计算精确,但他不在现场,光听的就心惊肉跳,就怕陷阵营忽然被燕军围住。
吴征同样是个胆大包天之辈,连他都一字三惊,可想而知陷阵营又有多么凶险。
“情况我已知悉,我这里一切都好,让小韩将军她们都不必挂念。”吴征想了想道:“后续行军的路线,可曾定下了?”
“未有,燕军如今在数州之地围追堵截,小韩将军言道一切随机应变,行程就算定下也随时可能改变。营中弟兄们脚程都快,燕军始终不能合围,何况小韩将军前段时日连着打了几场漂亮仗,听说栾楚廷连下数道圣旨,革职了好几个燕将。近日来燕军更加小心翼翼,按栾军师的话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弟兄们跋山涉水都不在话下,有的是道路让我们走。”
“哦?还有这等好事?栾楚廷这是被气昏了头!”吴征闻言大喜,栾楚廷这几道旨意足以让各路燕军投鼠忌器,唯恐又遭了陷阵营伏击被降旨处置,说不定还会刻意拖延行军,来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我们五人顺这条道路行走,你莫要忘了,沿途劳烦弟兄们跑跑腿传信,下一次再见面,就到这里来吧。”
齐雪峰传讯已到,又与吴征约定了下次会面的地点,歇了歇腿便火急火燎地原途返回报信去了。
“想不到栾楚廷竟然是这样的懦弱之辈……从前还真看不出来。”柔惜雪蹙眉摇头,又凝望吴征一眼。
情郎如今只是很随意地站着,但看起来依然笔直挺拔,英伟不凡,女尼目中全是倾慕之意。
“从前他没有做主,弱点全给掩盖了下去。呵呵,若不是要争雄天下,其实他也能做个还算不错的君王,可惜生错了年头。”吴征不屑地一撇嘴,道:“此人来做我们的对手,真是苍天眷顾。”
“佛祖保佑。”柔惜雪合十祈祝默念了篇简短的经文,尾随吴征继续前行。
五人不一日就赶到宿州附近,这一等却足足等了十来天。一日清晨,五人刚刚用完早膳,才终于等来了齐雪峰。
齐雪峰满面尘灰,模样甚是狼狈,这一路的奔波也是不消提了。
但是脸上的兴奋劲头却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忙不迭地擦了把额头上的大汗道:“大人,属下来迟还请恕罪。”
“不用不用,先喝口水。”
不等吴征问话,齐雪峰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近来发生的种种变故以及来迟了的事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大人啊,小韩将军与栾军师搭档,这用兵简直和您的武功一样,属下只能说神鬼莫测!”
“哦?这么厉害?”原本吴征看齐雪峰来得仓促狼狈,还大大延缓了日期,以为陷阵营陷入苦战,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也来了兴趣精神一振。
“神鬼莫测,神鬼莫测。”齐雪峰一边摇着头回味不已,一边道:“据估算,各路围堵陷阵营的燕军约有五万之多,二十倍于我军弟兄。弟兄们的想法都是先逃出生天,脱离这个包围圈子,剩下的事情再说。小韩将军刚开始也是这么指挥弟兄们的,偏偏到了杞县打了场大仗之后,小韩将军忽然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不往东来了,往西边掉头转了回去。”
吴征听得一愣,双拳不由自主地一握。一瞬间又明白过来韩归雁的用意,情不自禁露出惊叹敬佩之色道:“高明,高明!”
“大人已明白了。”齐雪峰一边在纸上绘制了幅草图,一边也对吴征的反应之快大感佩服。
“大人,小韩将军的意思,是不是要打乱燕军的部署?”左宗之看着草图皱着眉头询问道。
“你说说看,叫齐雪峰来评定说得对是不对。”这左宗之笑脸迎人,话却不多,看着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懒散。
但在吴征看来,此人聪明伶俐,不说话不代表他慵懒,而是常常在脑子里详加思考。
否则皇宫纵火这等事情,可不是嘴皮子动一动就能办到这么简单。
“陷阵营行军虽快,但是毕竟这是燕国地界,四面受围,八面迎敌。属下想,这一路往东走到了杞县,路线已然清晰明了,燕军不可能不做准备。再闷头走下去,恐怕一条路走到黑,还有可能一头撞进燕军的包围圈里去。属下听说蒯博延此人阴险狡诈,且心肠之狠,用计之毒古今罕见。他要是一路示我以弱,暗中布置只大口袋等着将弟兄们都装进去,有这可能。小韩将军突然调转方向,才能打乱燕军的部署,也叫燕军捉摸不定。弟兄们这一调头,原本在东面堵截合围的燕军追还是不追?不追,弟兄们可就有了大片可供转圜的余地,就此海阔天空,大展闪转腾挪之能。要是追的话,原先合围的口袋就会有破绽,有漏洞。小韩将军因时制宜,安然脱离包围圈的可能就要大了许多。啧啧,高明,实在是太高明,属下心服口服,要是小韩将军在此,属下真要顶礼膜拜。”
“左兄弟想的和我差不多,不过我想未必都是小韩将军的决断,栾军师一定给了许多好主意。齐雪峰,我们猜得对不对。”府上的女主人神通广大,吴征与有荣焉,得意非凡,头仰得连肚子都挺了出来。
“呵呵,大人,这个……对了一半……”齐雪峰搓了搓手,道:“应该这么说,大人与左兄弟猜的都对,但是不完全。”
“哦?”吴征听这口气,就知道韩归雁与栾采晴的计谋还有宏图,不由又惊又喜:“你快说来听听。”
“属下临行前,小韩将军特地叮咛嘱咐,短时来不得,还得迁延一段时日。叫大人务必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咝。”吴征倒抽一口凉气,与墨雨新,左宗之对视一眼,三人均惊骇莫名。墨雨新期期艾艾道:“意思是……小韩将军想的根本就不是逃?”
“不错。”齐雪峰再度露出敬若神明之色,道:“据小韩将军推断,燕国还能抽得出来围堵陷阵营的兵马,也只有这五万左右。剩余的要么驻守各地州郡,要么正与镇东将军大战。小韩将军说,五万多的兵马就像苍蝇,甩是甩不掉的,迟早还要黏上来,就算弟兄们都到了泗水附近,这些兵马始终是大麻烦,到时候被他们钳制难以施展拳脚,而且后患无穷。这一次的动作,精髓就在一个调字,调转方向,也调动燕军的兵力部署,只要调动就一定有破绽,一定会有先后。小韩将军不仅要他们露出破绽,还要吃掉几块兵马,狠狠地锉一锉燕军的胆子。小韩将军这胆色,这计策,弟兄们听了欢声遍营,属下不是溜须拍马,是实实在在只想得到神鬼莫测一词才得以形容!”
“雁……小韩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柔惜雪听得心潮澎湃,险些叫顺了口,忙改了过来:“就是……就是这样恶战连连,陷阵营能挺得下来吗?”
“柔教官放心,弟兄们岂能给您丢脸!”齐雪峰挺了挺胸膛,道:“弟兄们的武功都今非昔比,又有祝陆两位夫人统领,攻若雷霆无坚不摧,守若山石无可撼动,普通三五千人的燕军来了都是摧枯拉朽!就算一整个万人队来了,兄弟们也丝毫不惧。何况燕军哪来那么多的万人队?属下以为,燕军必然会被一块一块地吃掉!”
“就是有此强军在手,雁儿才敢用这么大胆的计策。”吴征感叹一声,回头拍了拍柔惜雪的脸蛋道:“军强如此,惜儿的功劳第一大!”
柔惜雪俏面绯红,垂首顺眉低声道:“能帮上这些忙,惜儿深感荣幸……”
柔惜雪在陷阵营的地位之高,将士们都以师礼待之。
像墨雨新,齐雪峰这批老将士都经历过金山寺之役,过程固然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份情感都知晓得久了。
吴征每回去营中,都要给柔惜雪一个大大的亲昵拥抱,就算在人群之前也是如此不加掩饰,老将士们早就看得惯了。
但是对于左宗之这样新入营的将士,虽有耳闻,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由啧啧称奇,对吴征的本事更加敬佩之余,也更让吴征蒙上一团神奇的迷雾。
“嗯?”吴征目光玩味,柔惜雪知道他刻意羞自己,居然不称呼主人,樱唇张了两张,终究没能在众人面前叫出口。
好在吴征只是逗她,并无强迫之意,大笑了两声就此放过。
“既然要攻略泗上,我先来此地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可有什么将令?”
“有。大人,小韩将军要您如此如此,先行做好准备。”齐雪峰带来韩归雁的将令,又将一只锦盒交给吴征。
“好,我心中有数。这一招,我看是百试百灵,大燕国迟早要灭在这招上面。”吴征眼珠一转,道:“你回去之后也带个话给她,我感觉蒯博延虽被铁衣将大半精力都牵制在沿+江战场一线,但是陷阵营他一定也不会就此放任不管,务必提醒小韩将军时时小心在意。齐雪峰,我知道你现下热血沸腾,但是这个计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丁点的错误都不能犯,犯则全军覆没,记得了!”
“是,属下谨遵大人训示!”
“对了,还有件事问你。”正事交代完毕,吴征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栾军师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脾气还是那么大?”
“大,大得很,将士们日日都要挨她的骂,最惨的就是于右峥,回回劈头盖脸,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齐雪峰面色一苦,看来也没比于右峥好到哪里去。
“呃……这个……”吴征又觉头大开始挠头,一想不对头。
栾采晴的确娇蛮任性,平日里最多的就是阴阳怪气,就是发起脾气来也罕有直接骂人的。
事出反常,遂问道:“都骂你们什么了?”
“栾军师要求太过严格苛刻,布置下的任务稍有偏差都不许,就算兄弟们打了大胜仗,回去后还是要挨骂。这里没有做好,那里又有失误。吴大人,实话实说,谁人能做得如此完美?属下有一回实在忍不得顶撞了两句,你猜栾军师怎么说来着?她说她知道,但是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没做好就是要骂。大人也放心,兄弟们私下里也有怨言,都是挨了骂发几句牢骚,栾军师的心思大伙儿也知道,多挨几句骂,总好过战场上因为各种失误送了性命强。”
“你们能这么乖巧?天天挨骂就发几句牢骚?”
“这是实情。大人刚才那句一丁点错误都不能犯说到了属下的心坎里去。咱们这一趟就是在悬崖边行走,一个闪失就万劫不复,栾军师的严厉做得没有错。何况栾军师自己也是呕心沥血,每日至少有八个时辰几乎不停地在中军帐里,歇息得比小韩将军还要少。弟兄们又怎敢不打起百倍的精神?再说她也不厚此薄彼,全营上下除了小韩将军,连祝陆两位都没少挨她骂。”
“哈?呃……这么说来她和雁儿相处甚是得宜了?不吵架?”
“从没听说过。从前小韩将军一贯都不喜欢她兄弟们都知,刚开始时小韩将军也有些冷淡,行军三日之后,属下看来她们简直情同姐妹。有几回意见不合,栾军师居然也能多番忍让,而且想着办法拐弯抹角地劝说,最终还能达成共识,令兄弟们大开眼界。”
“那就好,那就好。”吴征喜笑颜开,在吴府里这两位不说仇人,见面不吵上几句就算太阳打从西边出来,这一回居然能相处如此融洽,不仅对吴府,对整个陷阵营都是大好事。
“栾军师和雁儿都是识得大体的人物,你呀,就别瞎操那个心了。”玉笼烟笑着道:“栾军师机智绝顶,有她倾心相帮,此行一定能诸事顺遂。”
“倾心相帮,倾心相帮!”吴征念及与她数日的患难与共,以及山洞里缠绵旖旎,感慨世事无常。
从齐雪峰所言来看,栾采晴已全然把自己当做吴府的一份子,就她那个任性的性子,居然肯在韩归雁面前让步甚至讨好,说明从前的事情已再无芥蒂。
吴征再度挠了挠头,只要栾采晴一心向着吴府,韩归雁接受栾采晴是迟早的事情,不出意料。
但是祝雅瞳与栾采晴之间的恩怨,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彻底化解,彻底解开心结……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齐雪峰胡乱吃了些东西,便一刻不敢多待急急告辞而去,这一回就不再往返奔波,约定泗水再见,互道珍重。
“主人。”柔惜雪甜甜地补了一句,道:“栾公主发脾气不是使小性子,她是无比认真地对待一件事情,才会要求如此严苛。她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又不如现下。”
“这我知道,她没发她的公主脾气。”吴征笑着说:“惜儿的意思她以前也这么认真过?”
“就是桃花山那一回……她定计之前也是这个样子,但是按齐雪峰所言,现下栾公主还要更加上心。”柔惜雪垂眉顺目,偶尔与吴征的目光一碰即走,唇瓣微微张了张旋即合上。
“嗯,都过去了。她现下人在吴府,心在吴府,这就够了,从前的事不必再计较。还能讨好雁儿,这个我是真没想到。”吴征目光一瞥二女,无奈道:“好啦,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想问就问,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柔惜雪俏面一红,终究不敢开口,玉笼烟则坐在吴征腿上投入怀抱中道:“征弟弟,你跟栾公主是不是跟外界传言的那样,真的……嗯?”
“是。”吴征知道迟早有这一问,坦然回答。
见二女对视一眼,虽有些不自然的尴尬,但也看不出什么别扭,更不用说鄙夷。
于是吴征将如何返回长安劫了法场,为了救下栾采晴吃了栾楚廷一掌而受伤,此后恶战连连,九死一生地逃到山洞,此时油尽灯枯,再也支撑不下去详说了一遍。
这才又道:“当夜在山洞,想要活命合体双修是唯一的办法。我从不当自己是栾家人,和她有血脉之亲仍是事实,我当时并没有这个想法,也不愿意这样做。当夜晴儿主动得很,有两句话特别打动人心。”
“栾公主说什么了?”
“第一句,她说不就这么点事情,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干大事不拘小节,再说性命交关,我没抛下她独自逃走,也的确,这点事情真算不得什么。让我下定决心的事第二句,她说比起被世人耻笑,她更害怕被府上的家眷们痛恨一辈子。我若是为了救她有什么闪失,你们不会原谅她,她也不会原谅自己。那时我才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我们吴府,也真心喜欢呆在府上,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奋战在一起。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好避忌的呢?”
“乱世之中,礼崩乐坏,性命都朝不保夕,还管得上什么礼法。”玉笼烟曾为乱世浮萍,心有戚戚道:“夫君,旁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绝无二话。”
“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柔惜雪也低声说着,又道:“栾公主的根骨与聪慧都远胜于我,她从前一贯疏懒,她肯全力相帮,真的是一大助力,惜儿贺喜主人。”
“好。”吴征一拍掌,此事也在意料之中,当下豪情万千,道:“雁儿还有托于我们,她们正浴血苦战,这里的事情我们也得办好了!走,我们也即刻启程!”
收拾好行装,唤上墨雨新与左宗之,五人日夜兼程赶往帝丘城。
这座郡城横跨兖、冀二州,可称中原中心,闹中取静……吴征来到这里,正是要发掘宁鹏翼留下的遗藏。
陷阵营身处帝国腹地,最大的难题便是补给。
宁鹏翼的遗藏里铠甲兵器甚多,足够陷阵营使用。
更令吴征称奇的是,刀枪什么的显然不是韩归雁的目的,她要的更多是弓弩箭枝。
有了这些,进可攻,退可守,这些弓箭落到韩归雁的手里,恐怕不是仅仅为了补给军资那么简单。
女将并未明言,吴征一时也猜不到,只隐隐觉得有了栾采晴帮着出谋划策,韩归雁的胆子已经是包天的大,这一回不知道还要搞出什么大事来。
燕国境内的遗藏地点,正有一处在帝丘城外八十余里的古灵山,地处曲州与徐州之间。
此山传言为神仙修炼得道的仙山,如今山上的道观与寺庙处处,香火旺盛,吴征等到入了夜才摸上山去。
宁鹏翼留下的遗藏地点隐秘,一连三天,吴征才寻着地宫入口。
虽有身怀《毒经》的玉笼烟随在身旁,缺了祝雅瞳的【离幻魔瞳】,藏有军资的大门还无法打开。
吴征只想先去探明内里,做好准备,待祝雅瞳到来便可开启。
地宫里的通道幽深不见底,五人点着火把,火光仍被深处的黑暗所吞噬。
“你们在这里等候,若有什么意外发生不必管我,速速离开就是,更不许前进半步,直到我回来为止!”打开齐雪峰送来的锦盒,里面正是祝雅瞳平常佩戴的辟邪宝玉。
吴征口衔宝玉,双手各持一根火把,向地道深处缓缓行去。
向前约有二十余丈,吴征停步。
火光并未减弱,地道中的空气流通甚畅,只是视线所及,不过两三丈而已。
吴征视线不明,却可深深地感受到前方的危机。
他反手将一只火把插入洞壁,抽出长剑护身,一足沉沉地踏出。
玉笼烟在洞口借着远远的微光只能看到他模糊身影,这一脚踏下,却觉山洞都似微微晃动。
“主人正使千斤坠的武功,要在地面留下足印,往返出入时才不会踏错了方位。”柔惜雪还是第一次来到地宫遗藏,心口不由砰砰直跳,一时忘情,主人二字脱口而出。
但没人在意她的称呼,像墨雨新与左宗之对可以撼动大地一样的千斤坠闻所未闻,脚底踏了踏,只觉地面坚若石板。
吴征这一脚下去可留下足印,更是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惊骇未定,机关暗器之声大起。
火把照耀下机关的锐尖寒光四射,吴征的身影则全然模糊,仿佛身已全然化为了影。
四人已完全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踏下的步法中,千斤坠百里有一。
除了那一下撼动大地之外,剩余的足不扬尘。
这片身影渐渐消失,连火光都已不见。
前前后后小半时辰,地道里的暗器声响渐渐稀稀落落。
吴征又来回奔行了五次,这才返回洞口。
他脸上带笑轻松写意,就是身上的尘灰着实不少,又有点灰头土脸的狼狈。
“里头安全了,你们随我来。”吴征招了招手,又在当先领路。
“得见大人盖世神功,此生何憾。”左宗之第一次见吴征展露神功,一时心悦诚服。
“跟着柔教官好好练,你们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吴征回头笑笑,又摆手道:“这里可看清楚了,跟着我的脚印走,还是莫要大意的好。”
左宗之一踩脚印,只觉深及半个脚掌面,心中骇然之际,更觉加入陷阵营实是此生最为正确的决定。
地道并非笔直,前头开始多了许多弯曲,难怪吴征的身影不见。
众人踩着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行,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到一处地宫。
吴征又在地宫里踏了一遍,依从前的经验来看,到了地宫就不再有危险,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是这里了,宁鹏翼祸害世间的东西,阴差阳错之下都留给了我们。”吴征看着那座布着机关的大门,嘿嘿冷笑。
大门上的机关需要祝雅瞳的【离幻魔瞳】看破,再由玉笼烟对照【毒经】找出对数,最后让吴征依阿拉伯数字来打开。
今日打不开,但探得清楚了,又扫清了杀人的机关,只需两日时光,就可搬空地宫里的军资。
吴征拉着柔惜雪,将地宫里险恶又巧妙的布置,以及宁鹏翼当年要由祝家,肖家,以及宁家后人齐聚才能打开地宫的计划大致述说。
柔惜雪与左宗之都是第一次来地宫,听得心潮起伏。
对宁鹏翼的本事不得不服,又对他流毒万年的布置恐惧难言,更想不明这人为何对华夏大地憎恨到这种地步。
“阿弥陀佛。幸亏主人破解了他的毒计,若能扫平流毒,真是造福万世的功德。”当年盛国境内开启僖宗遗藏时,柔惜雪若行尸走肉,一概不知,事后也只是偶尔听得只言片语。
今日得知内情,对吴征的爱意更深,只觉就是她的奴仆都是幸事,叫起主人来有感而发一如平常,再无顾忌。
“是啊,的的确确是万世功德……”
“咦,这就是宁鹏翼?长得好怪。”左宗之可从未经历这等诡奇之事,举着火把四处打量地宫,忽然在洞窟高处发现一座雕像,遂好奇问道。
“这人自大得紧,每个地宫都有他的雕像。原先发现的都在储藏军资之所,怎么,这一处在外头也雕了么?”吴征对宁鹏翼一万个看不起,嗤笑着回头借着火光随意目光一扫。
这一扫,柔惜雪也猛然回身。
情郎在身边忽然变作了一尊泥塑木偶,像是彻底惊呆了。
可他浑身剧颤,咬牙切齿,睚眦欲裂,一身关节咯咯作响,手中长剑的檀木剑柄竟然被他一捏而碎!
“吴郎。”
“主人。”
“大人!”
玉笼烟见吴征分明如顿住了一般,却又像头晕目眩似的身躯摇摆不定,忙伸手去扶,柔惜雪眼疾手快忙将她挡在一边。
此时吴征一身衣袍无风自动,内力布满了全身,玉笼烟扶上去受他内力一击,非死也要重伤。
爱侣与下属的呼唤并未让吴征回过神来,他木若滴血,怒冲霄汉,口中喃喃念道:“我错了,我错了!一直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心伤才干这种事。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亡我中华之心不死!”
柔惜雪与玉笼烟不明所以,顺着目光向洞窟高处望去。
只见那座两人高的雕像高鼻深目,头发曲卷,模样怪异,大异华夏人士的相貌。
这尊雕像涂抹了油彩,点了双目,栩栩如生,那阴鸷到极点,憎恨到极点,恶毒到极点,又歧视世间到极点的目光正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连柔惜雪被这目光罩住,都觉毛骨悚然,通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