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鸳鸯自凹晶馆内听闻可卿在凹晶馆门口探访,略一思量便迎接出来。
自内院踏径出外,却见可卿一身宫纱月缎子裙衫,淡妆素裹聘婷玉立,并她房里小奴儿宝珠在院子外头文章门边站着未曾进来。
鸳鸯忙迎了出去,却不肯失礼,恭敬万福,含笑着问候道:“情妃姐姐,您安好”。
可卿却是似有心事,淡笑着扶起鸳鸯,一对秋风中冻得略有些冰凉之手却依旧握着鸳鸯一对手儿,细声道:“鸳鸯妹妹,却不要一味这般客气生分……”又自失一笑,道:“难为你还叫我声姐姐,如今听着却是暖人心呢。园子里便是回避不得,也只是一个劲\'情妃情妃\'的,如今若肯叫我一声可卿姐姐,我听着才更亲近,也算个窝心。”
鸳鸯本就是个剔透的,听她这话里有话,略一踌躇,越发连手不敢抽回来,只凭可卿握着,轻声细语笑着回道:“是姐姐您大度,不怨我没头丢脸的胡乱称呼僭越罢了。”
可卿听她如此答,美目流离顾盼之间亦是稍稍一叹,四下瞧了一眼,轻声问道:“听说主子在里头?”
鸳鸯点点头,可卿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这里如今没主了,谁……在服侍呢?”
鸳鸯略一思索,道:“倒不敢瞒您,主子是独自来观湖小歇的,只有我们几个陪着,适才主子唤了金钏儿姐妹去服侍酒水……这会子却是蕊官在陪着,想来是在赏秋用酒。”
可卿是个玲珑心风月情的,自然也听得懂,脸略红了红,想了想又望望里头,道:“不知主子可用了午饭?秋凉了,我那里今儿炖了金华火腿笋丝羹,火候还罢了,倒想请主子过去尝尝暖暖身子。只是……不知道……恩……主子今儿心性可好?还为昨儿的事生气不?如今我也没个主意。鸳鸯妹妹你日夜陪伴主子左右,可给我拿个主意?”
鸳鸯已知必有此等事。
她思量一番,已是换了眼神语气,这会却是抽了手,又墩身福了福,道:“可卿姐姐您是园子里的妃子,尊贵人儿。便是往日里也是主子奶奶。想要怎样就是这样,哪里有问我好不好的。姐姐心里惦念主子用心服侍,总是我们园中诸人的表率。若姐姐想要见主子,觉着这么进去就好,自然是唯姐姐意旨。不怕说句没心肝的话,便是进去惹恼了主子责罚折辱,还不是我等之本来用处。只是难为情妃您叫我一声妹妹,往日里也多照拂我们下人,既问我,也是瞧得起我。鸳鸯虽然还无福,只如今蒙心遮脸的,做主子贴身奴儿,也不能推脱,一心要为主子盘算。只得将心里想透的告了姐姐去,情妃您只当听听,便是对了错了,再或自家计较。”
可卿听她说得如此恳切,便也敛容正色,只握着鸳鸯双手道:“难得妹妹知心,但凭放心讲,再不得错的,便是错了,也是我领会错了就是了……”
鸳鸯接着道:“姐姐您自然是有见识的女子,便是往日……太太并老祖宗也夸您是主子媳妇里最是聪慧过人头一等的。您眼界透亮,且瞧着我们主子,究竟是何等样人?自然,主子进园子,论行径多的是任性,喜怒上更是不定。这本来,主子进园子,就是来……风流受用我们身子性情的,便有些荒唐举动也是常事。平日里跟我们这些做性奴的眼前,自然是不必拘泥着心计,更没得用什么礼数,只管由着自己心寸头上的点滴喜怒来就是了,高兴了便温柔糊涂些赏玩我们,一时有些点滴火气,自然是胡乱施为些折辱我等。这本来就是我等做主子性奴之本份。说句该掌嘴的话,只是若只以这层去看,真当主子是甚么荒唐王爷……哎……却不是我们自己愚了。我虽年轻不懂事,这偷眼瞻仰着,我们主子其实是万万人不及得精明。里头外头的事情,其实都瞧得透透的,耳聪目明,倒似有几千岁历练似的。不过是取意不哑不聋,不做家翁罢了。”
可卿本也知这鸳鸯聪明可意,但是到底少读书能有多少见识,听她忽然有这番议论,竟是高过诸人,倒是一时听愣了,静静学摸着滋味。
却听鸳鸯接着道:“我是乍着胆子胡猜……不知可卿姐姐是要求见主子用些心思侍奉……还是有话要回主子?我思量着主子自己已经反复吩咐过,就一条:身子,心,都要是主子的。这身子自然不可说的。这心么……若是姐姐一心侍奉,自然是千妥万当的。但是若是有话要回主子,总要思量好才回。主子是天上的人,我等到底只是卑贱之躯,能见主子是福,若是想着侍奉主子是由头,回话才是根本……姐姐……我看主子这两日其实心思重了,若被主子看一眼是\'欺主\'……鸳鸯是不懂事了胡说,便是满院子女孩子磨成粉,怕也受不得主子的气性啊。”
可卿越听越深,已忍耐不住点头,又是叹息,竟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原来鸳鸯这番话正说到可卿心头之事之情。
前日尤三姐事发,詹事府来人将其带走,园中上下一时都已知晓。
论起来,当真是人人心惊胆战。
原本弘昼圈拘众美为奴,奸辱玩弄自然难免,但是小半年来,只是风月上用些虐情辱意,其实达官贵人对待性奴莫不如此,无非是弘昼亵体尚在其次,折辱女孩子性情为乐多些风流花样罢了,于那起居上却到底不曾作践作美。
众女所谓痴度光阴,昼居夜息,几乎都要忘怀了自己之本来下场,内心亦是更为依傍弘昼。
这尤三姐一时发了罪,众美才惊然警觉。
园子里如今和三府太监都有往来,论起来倒比昔年更通些内外消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传言三姐是通奸外男,这性奴无节,在其时乃是至低贱之人所犯至无德之罪,何况是天家禁脔,依着规矩,要追溯三族女眷,通通发往边疆,供披甲人反复奸污至死一路可走。
这园中素日与之亲近之宫女丫鬟,自然亦是惶惶不可终日。
旁个便罢了,这可卿自园中立下女女欢好规矩,便一向拘着尤氏姐妹如同自己的禁脔日夜风流,更视为左臂右膀,如今出事,虽早料难免有这一日,到底如何不惊。
一面差人勾搭着牵线的太监打探消息,一面只想着速速见见弘昼试探。
偏偏尚未曾寻得机会,那尤二姐更是个没主意的,哭着便来求自己,自己遇到这等事情此刻又是有何能为。
只能胡乱几句安慰话头打发了二姐。
这可卿自园中之变,初时虽也羞惭,以自己到底是曾为人新妻,再守不得节操贞烈,沦为人奴要供人亵玩。
只是自失节遭弘昼品玩身子之后,早已渐渐痴于爱欲,沉于禁忌。
她其实是个天生之风流体态,氤氲情种。
只是自小礼教大防,便是有那一百样心思,略略想及,偷着无人处慰藉一番便也罢了。
其实又是天性里带来,最懂男子家种种风月心思,竟是不用读些妖异之书也领会得。
昔年自然隐隐羞惭自己淫荡无德。
初时也自我安慰,如今为人性奴,用尽心思令主人受用却是头号本份,其后来更是尽性畅怀,一则安享这园中更甚昔年之别样富贵,二则更是位尊于诸女任意妄为,三则依着园中规矩弘昼赋权,昔日只是偷偷想想,如今却可任意在园中这些青春纯洁、水嫩娇羞、童稚无知、酥软香甜之女孩子身上,或交缠,或亵弄,或厮磨,或爱抚,甚或厮扭吞吐,别致凌辱,只管云雨就是,这些女孩子位份低于自己,又明明不愿或者更添羞惭,却只能无可奈何得顺从自己,添了多少胁迫凌辱之快感,实在是自少女时偷偷想来之美事竟然成真。
别说自己房里几个小丫鬟奴儿,依附而来之尤氏姐妹,便是惜春,昔年贾府贵胄三小姐,以处子之身,侯门之素,闺阁之防,如今也只能常常被自己拘着唤来,种种厮磨,般般折辱,点点淫玩,作得些羞耻事,每每与自己缠绵得欲仙欲死。
要不是有时也脸嫩,又到底有凤姐抗礼,总要察言观色,用心机巧,笼络安抚。
真恨不得将那位份只小小低于自己一阶两阶之园中绝色,如宝钗、黛玉、湘云、妙玉等逼来一并欢好淫悦自己了。
她自持虽非处子供奉弘昼,但是婉约风流,至痴至情,身子更是绝色。
这些亦就罢了,如今于那虐心点点,耻意纷纷,禁忌折辱,女欢男爱,别样意趣,古怪规矩,媚骨亵姿上,怎么瞧着园中唯有自己最能识透弘昼心思。
论心底之念头,其实存了个“园中旁人取悦弘昼,就只会顺从遭淫,或只是先天美色,想来如何能比得自己?自己只怕是先天里带来,竟可怜是个天生为人性奴之心体,总能吃透这主子之喜好私癖。”
更是得意,又有弘昼百般宠爱临幸,有时明明是用尽些法子来凌辱自己,偏偏她能识透弘昼眉宇间之满足喜悦,最能搔到弘昼痒处。
总隐隐觉着自己亦可执掌,于是更加骄纵起来,她又聪明大胆,外柔媚内纤细,又存了个“可怜见名门媳妇,却为人性奴”的心伤,便常常更有些大胆妄为之举,亦难一一细述。
只这回三姐事发,人皆言是园中有贼,导致弘昼查园方知。
她却如何肯信,心下又惊又疑,却不肯乱了方寸,只命奴儿宫女联络自己熟识几个内宫太监打探消息,再做应对。
可惜如今办差这个冯紫英,却一向与自己少有往来。
竟是一时无隙可寻。
她用些心思,又交代几个宫女太监一些应对之策,思来想去,竟然别无他法,只得那旧样主意,不过是寻些新鲜花样、别样场景,于那枕席上再去取悦弘昼,才是唯一机缘,只是弘昼是夜宿在怡红院命袭人侍寝,自己又如何亲近。
长夜漏迟,才渐渐慌乱起来,才觉着自己往日念头荒唐,若一声见不着,只怕连再见弘昼一面也难。
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二姐忍耐不得,跪哭怡红院外,惹烦了弘昼。
自己偷瞧着自己这主子之冷目如电,才更觉咫尺天涯起来。
自己唤什么“情妃”,在弘昼面前其实全无权柄,不过是主子一时趣味逗笑,自己思什么缠绵,也不过是弘昼奸污玩弄之一介美少妇罢了。
园中美女何其之多,只怕也未必当真放在心上。
若惹翻了,这残生余命,黄粱富贵,枕席风流,只怕是要化为灰烬。
她一夜难眠,次晨起来,倦懒草草梳妆,与那镜中见自己憔悴桃花,别样风流,又添些信心,总以为只要能见见弘昼,必是可有依傍。
园中自有眼线说弘昼去凹晶馆了,便只唤宝珠陪自己去走走瞧瞧,且试探机缘。
不想于那蜂腰桥上,竟然瞧着难堪入目一幕春色。
却是弘昼于那幕天席地之下,湖心凉亭之内,秋风黯凉之间,将贴身的金玉二婢女剥光了奸污破身之情。
她虽然也风流,到底是十数年闺门肃教,也未免瞧得心神摇曳,耳热心跳。
只是远远见着,金玉二女如同小狗儿一般趴着,由着弘昼任意奸污凌辱之幕,也着实动人心魄。
勉强算计了时刻,才赶来凹晶馆,只想着去弘昼处问安,自然免不了再逗引弘昼淫辱自己一番,也算试探。
不想如今听鸳鸯这几句若深若浅之言,竟有雷霆万钧之音,才惊觉自己越发惶恐,自己岂非真如鸳鸯所说,竟将只是供弘昼奸玩悦乐,当成了可持之事,更有一层,竟自以为可以驾驭主人。
此时愈想愈慌,才明白自己此时去见弘昼,心思万万不对,又没甚么特地的花样筹备,只怕说不得几句,就要惹来祸事。
只是若是再不见见弘昼,这三姐之事未了,二姐之罪未定。
弘昼即非愚人,若再有些迁怒流言,自己只怕当真更要“磨成粉”了。
她此刻痴痴想了半日,鸳鸯偷眼瞧她,这一等惊惶痴迷之色显在脸上,秀目儿滚滚仿佛要滴淌出汁液来,口鼻儿忽闪忽闪吸和,阵阵红白之浪,那胸脯儿更是起伏阵阵,那两颗隐隐可见之豆蔻微微凸起,更是诱人犯罪。
心下不由也是一痴:“这情妃……果然是瞧着动人,难怪主子喜欢她。出了这等事体也不发落……”
却听可卿已是一叹,她心下反复计较,这鸳鸯却是好意,便柔声道:“谢妹妹了,妹妹你指点的是。主子心绪不佳,我不便打扰主子,就去了……恩……我也不当欺瞒,回头就请妹妹见主子替我回一声,就说可卿来过了。”
说着,叹口气,也不听鸳鸯再安慰,便携了宝珠,痴痴摇摇自回天香楼去。
才欲进院子,却见瑞珠已是迎了上来,福一福,过来递上个新烧的香饼手炉,又凑近了轻声回道:“妃子万安,奴儿有话得回妃子。大早上,周公公差跟前的小卓子来过了……一件说的是内务府依着那边凤妃的意思,在园子里妆点雀思门,说是替主子惊醒园中女奴,”安心依傍、笼中为雀“是个雅致意思,宗人府也不好落后的,寻摸着主子的意思,说想为园子里添些个精致雀鸟,都用金丝笼装了献进来,还没回凤妃,先来回一声妃子您。”
可卿微微一笑,淡淡问道:“你怎么回的?”
瑞珠低声道:“我就回说周公公一向体贴园中女奴,可怜见我等卑微之意,既是送鸟儿进来,也是玩意好意头,当得在公账里出入,就请周公公看着办,切莫替园子里省银子才是真的,回头来我们妃子和凤妃商议了,必是准的。”
可卿点点头,道:“妥帖。”
却见瑞珠四下一瞧,又凑近些,才低头瞧着地面文砖,细声道:“那小卓子说,已经打听了,三姑娘却还没有处置,就拘在詹事府,只是难知受了什么罪刑。主子也没去审过瞧过……,……还有一桩……恩”。
此刻四下除了宝珠已是再无旁人,几个小丫鬟早识趣躲远了,这瑞珠却依旧支吾着不好开口,可卿便只瞧着她,瑞珠片刻才细若蚊声道:“小卓子说,这个月要运些赏赐补给去黑龙江什么萝卜大营,我也听不真……说……说……几位爷就在里头,宗人府已经交割给兵部了,又送进来两份信……”
可卿脸色顿时一白,不由微微咬了咬下唇,才要张口,那瑞珠已经唬得忙张罗:“还有……妃子您轻些个……里头三姑娘候了您半日了……说要见您请安,我张罗她在月婵停里坐着。”
可卿其时连听要紧消息,正所谓满腹心事难言说,听这“三姑娘”几乎娇躯一阵慌乱颤抖,吓了一大跳,却立时明白是瑞珠称呼混了,来的断非尤三姐,既然瑞珠能让人在里头候着自己,必是探春这位昔日正牌子的三小姐。
只此时此刻到底不是主仆谋划之时,只得收拾了一番心神,努力支撑着体面,点点头,笑着吩咐道:“罢了,那些回头再说,探丫头既然在里头,先进去瞧瞧……”。
宝珠、瑞珠便一左一右伴着可卿踏步进了院子,穿过回廊,几个小丫鬟才迎上来,可卿却摇摇手不让声张,进得内里一方桂枝小院,本来院中有一棵参天桂树,此刻却已深秋凋零,只有满园的残叶败花,可卿瞧着可怜亦是风流景致,便不命打扫,里头却是小小一间暖阁,房门却未关上,只挂着一幅旧棉帘,宝珠上前打帘子,可卿轻轻踏步进去,却见探春正坐在南窗边小炕沿上,想来是等久了,就随手寻了本书在歪着肩膀瞧。
可卿细细瞧去,此刻正是屋内几缕秋阳弥漫,倒有光尘束束,自那桃花窗格内洒下,一屋子暖洋洋的。
这探春头簪两朵风毛绒球蒲公英花样朵儿,穿一身宫装内贡的小风毛儿银雪貂袄,脖领上围一条细绒纱贴脖,这领边、袖口、下摆俱是上色银亮貂绒贴边,衣裳裙衫缎纹一色暖银绣了鸾纹,处处精致,色色贴妥,说不尽雍容雅致,气宇不凡,倒好一似内宫嫔妃,仙子瑶池,自有一等妖娆风流。
只这身妆扮却偏偏穿在这年方十八岁之女儿家身上。
这探春身量本来秀挺妍雅,此刻那脖领、腰肢、一对纤纤秀足,竟被这一身宫妃暖妆衬得别样“小巧雅致”,再看两只雪白秀丽的小手,十指如葱白细长,此刻捧着书卷,虽正好遮着前胸乳形,却佐着那精致秀丽的五官,更显眉眼儿清亮,朱唇娇嘟可爱,粉腮妍红柔媚。
可卿倒是一时看呆了,心中不由一阵迷醉赞叹,口中已经打趣道:“三妹妹……今儿真是好标致啊。”
探春闻音,忙掷了书卷起身,笑着施礼万福,只轻声道:“姐姐……瑞珠姑娘让我在这里等姐姐,怎么姐姐回来了也不告我一声,我这看书失了神,倒没礼了。”
可卿忙上前,携着探春的手,脸上自是春风桃花别漾红,手上探摸了摸探春的衣袖,道:“妹妹,你这身袄子,这缎子,这颜色,这围脖儿?带儿道是难得,你穿着,乍一瞧着,哪里想个小姑娘,简直倒像是大家子王侯小姐,新入宫做贵人的摸样儿,仪态万千呢……”
探春脸一红,自入园为奴,内务府在园中女奴的衣衫上何曾怠慢半点,种种色色翻着花样送进园子来。
只是她少女闺稚,又是黄花处子,总不太爱穿那些个带着媚意之宫内所用女子之内外衣衫,今儿这身却是华贵的大衣裳,便是昔日为小姐,一则身份不符不好做这等款式,二则贾府毕竟不比内宫奢华。
何况以她年纪,穿这等衣衫总以为有些支撑不起样子,只是新鲜好玩试着穿扮。
她到底小女孩家,听可卿夸得衷心恳切,红着脸蛋逊谢道:“探春年轻,其实倒撑不起这风毛宫装袄子了。倒让姐姐见笑了。”
可卿却不忌讳,自探春两只臂膀上略略向上厮磨,亲热微微抬起她手臂来,只是细细上下打眼品瞧,道:“就是因为你年轻身子脸蛋都秀气,穿这身才别有一番风味了。越显得人至纯,衣至贵……啧啧,尚衣局的太监们,果然有些劲节,若是这身衣裳赏赐平常妇人,倒只是一味富贵气,却不别致了。妹妹你姿容雅致清秀,才能穿得这般动人。”
探春没来由听可卿一味夸赞自己,倒也不好回话,只得涨红了脸蛋低了头。
这可卿却自来的风流性子,便是有些烦恼此刻也一时忘了,瞧着探春这幅娇羞摸样儿,心眼里满是胡思乱想:“这三丫头实是贾家门里特有的标致,难为这身量品格儿,倒跟昔年瞧见西府里大姑娘没出阁时一般儿,差不多的是谁能想到她是庶出,若是府里不出事,将来嫁人,做了谁家新媳妇,再穿这一身雍容衣衫,啧啧……真不知那个男人有福,能消受这样的美人儿呢。可叹如今……却落到园子里……”
想到这探春其实还是园中少有的姑娘位份之清纯处子,弘昼尚未奸玩,一则未免也可惜了这等闭月羞花之色;再则也未免心头得意快感并起,想想这等一色千金小姐,如今却做了自己的禁脔玩物,天香楼绣床鸳帐内,早已被自己风月几度。
虽然这女女欢好难得尽兴,又要护着探春贞操等着弘昼采红,不敢强用些解渴的花样儿,但是其实玉体交缠,花汁满漪,香肌厮磨,却也是透心之乐。
此刻想起这探春的身子,已经被自己那一等玩弄折磨,逗引亵渎,想起这探春初时亦是被逼无奈之伤怀,咬牙强忍之哀羞,到渐渐也是食髓知味,慢慢沉迷其间,那一等处子稚嫩屈辱侍奉自己的别样表情,却正是此刻手上扶着的一身华贵之千金小姐,当真刺激非常。
想到这一层,心下更是贪那一等欲念快活,就手儿自探春两只臂膀细细摸索而上,在她圆润的肩头轻抚爱摸一番,又渐渐向上,越过那风毛脖领,触摸上滑不留手之肌肤,在腮帮处捧起探春的脸蛋来。
探春今儿来天香楼见可卿本来是有话要说,只是眼见可卿又来轻薄自己,园中自有规矩,自己也早已俯首认命,心下一紧,无奈一叹,只得恭顺温柔,顺着可卿的两手,将自己的脸蛋凑了上去,呵着少女独有兰麝气息,将朱唇乖乖巧巧贴上了可卿之软唇,四朵肉瓣香艳交织,又是麻麻的说不尽滋味,她那一等熟知屈辱之意立升,只是这等屈辱,却偏偏亦是千百次不变的带来被辱之快意生腾到自己的脑海,仿佛提醒着自己自己是个性奴,又仿佛在百般儿抓挠自己的襟怀,但觉鼻子一酸,泪珠儿又要淌下,又是颤颤巍巍将丁香小舌儿乖乖伸出,托着可卿一般儿香甜之舌,进入自己的口腔来缠绕一番。
这探春自与可卿不同,与这等被逼女子之欢实是屈辱羞惭更多,虽是恭顺侍奉不由己身和可卿缠绵,心下却是凄惶之羞又起。
只是历来这园中规矩便是如此,弘昼之令如天。
园中诸女本来多是闺秀幼稚,惶恐顺从下由得主人搓弄摆布罢了,除了可卿这等天性的,只那几个略年长些识得男子的能辨得这等规矩之风月情浓。
只是便如探春、宝钗等,虽然是十余年深养闺门,只是天性里冰雪聪慧,通达世态,虽非风月淫浸,却也渐渐过得这些时日,亦是隐隐品得弘昼这等规矩中风流作践、别样折辱之用意。
只是弘昼虽定下规矩,园中诸女多是昔日同族闺门之伴,除了那一等主仆有份,如今沦为性奴,终生只有风月可依,免不得以仆侍主,尽兴厮欢,其余到底也脸嫩羞惭,如宝钗、黛玉、湘云这等绝世颜色,可卿、凤姐到底也没有来依着规矩淫弄。
只可怜这探春,却亦步亦趋,和尤氏姐妹一般,渐渐沦为可卿裙下之女奴侍臣。
她陪侍可卿,七分是园中尊卑名分拘着,三分亦是自强之意。
只是到底是自小被教养着连枕席男女之事都是羞人无德之行,这等女女交欢,玉体交融缠绵时,别样举动,异常润泽,实在是荒唐羞愤。
但也渐渐能体察到弘昼定下这等规矩之心思。
偶尔也想着,自然园中诸女都为弘昼之奴,不得再见外男,只是若不施些风月云雨,不得滋润佳人,少了意趣,想来弘昼也颇喜此道,尽爱妄思这两个女子交欢之旖旎。
只是若是仅是许园中女子欢爱,未免又少了折辱性奴之意趣,才死死定下一半似恩赏,一半似折辱之令,上位者可以任意奸玩下位者之规矩,且下位者必当屈辱,上位者却当欢愉,正是用尽了小意头凌辱性奴,享用春情之意。
想透这一层,亦不由心灰意懒,只是循着礼法,自己当要尽性奴之德,用尽心思体察主人意趣,何况自己本来就羞,所以每每被可卿召宠,总要一脸儿屈辱羞愧之情。
自己更可纵由天性,想着“这是被规矩逼的,不得不从”,且下位者当屈辱,上位者当欢愉,本就是如此。
只是偶尔缠绵间,连身子都泄了,也不免觉着,被可卿用尽姿态玩弄身子之时,亦会有那一等点点滴滴,般般色色之美意,亦不知是天下女子皆难免这些些微微之好,还是自己天体亦是那一等无德沦丧之人。
左右无奈弘昼一向宠爱可卿,百般奸污玩弄过后,亦是多有恩宠,自己一个尚未侍奉过之黄花处子,连弘昼的面都未曾好好见过,虽然也自负是一等一的美色,只是既然打定了主意依附可卿,寻觅机会。
但凡可卿有召,再羞再辱,也只能宽衣解带,自裸身体,呈欢侍奉,让可卿在自己身上得到欢愉。
只是这等缠绵索吻,女子家心魂最难安定,但觉口腔里的唾液交流,已经慢慢沉淀于心,片刻倒仿佛半日,连那瑞珠、宝珠识趣退了出去也浑然不知。
片刻间天旋地转,心下一片混乱,但有一等慌乱想头:“这可卿姐姐这等……亲我……已是这般羞人又舒服……若有一日,主子来亲我……这男子的味道……也不知是甚么样了。”
她只胡想,忽然胸前一紧,自己那被衣衫包裹而定的娇嫩胸脯,本来已经微微涨起,娇嫩的少女乳头也在衣裳下不安分得挺翘起来,却终于被一只手儿抚摸上来,便知是可卿来轻薄自己胸乳。
她虽本来也知既然来见可卿,必有这一等凌辱或是欢好,只是此刻五内深处尚有半点清明,知道这么下去只有恐怕要折腾半日,挣扎着勉强和可卿缠开嘴唇,呻吟道:“姐姐……别……别……”见可卿不停,只得又努力道:“姐姐……等会子再……怎么弄探春,自是探春应当的……只是先说会子话……可好?”
可卿听她哀恳,也自笑了。
她虽依位玩弄探春,却也知这贾府三姑娘不同其二姐,其实聪慧可人,心机志远,倒不可小觑,既说有话说,也不急在一时,便收了收心神,扶着探春在一边炕上歪着,只是搂着她轻薄她的小臀,却不再深入。
此时两女皆已情动,吻了半日云鬓微乱,喘息着红了脸蛋依偎在暖炕上,其实亦是香艳万分之景,过了会子,定了喘息,才道:“好……我们姐妹说会子话……”
探春推却了可卿之亵,到底有些僭越,到底不敢太过逆了可卿之意,依偎在可卿怀里,轻轻用脸庞去摩挲可卿之胸脯,口中却道:“姐姐……我是想了一夜才来寻姐姐的。姐姐……您如今是尊贵人儿,探春怎么侍奉您也是应该的。只是姐姐对我也好,不嫌弃我其实不是太太生的,我也不能做那一等随风摇摆站干岸看河涨的小人,才来寻姐姐说话。姐姐,山雨欲来,姐姐难道尽不知道么?”
可卿不想这探春说出这等话头来,本来还只是享受这自己胸乳被蹭弄服侍之快感,此刻却是心头一凉,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佳人儿,竟是一阵心酸。
欲知二人究竟房中如何密语,且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
春时得意夏艳芳
秋来凋零残冬伤
劝君勉暧闺兰痴
一片冰心暖月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