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听说了吗?上次的海战。”
“有啊,怎么了吗?”
“那个就是上次海战逃回来的提督喔。”
那是针对自己的言语,但是一旦回头望去,对方又会赶紧转过视线。
这几天走在镇守府里,彼方总是承受着这样的言语、揶揄跟侧目。
不会有任何赞扬,这点彼方十分清楚。
对军队而言,已经无法战斗的舰娘是不被需要的,
即使她们曾经名为长门、武藏、甚至是大和。
不管自己拯救了多少舰娘的性命,只要她们无法继续战斗,那自己所做的就是徒劳,甚至会为军队带来负担。
因此彼方只能做为一个从战场临阵脱逃的提督而归来,背负在身上的,只会有屈辱的烙印。
『废物提督』、『懦弱的家伙』、『贪生怕死』。
彼方知道,这是在背后流传着的、对他的称呼。
说实话,是有些难受,就算彼方在命令自己的秘书舰远离舰队时,就有不管获胜或败北,都得背负这种结局的觉悟。
然而,还是令人难受。
只是,还不够。比起她所承受的痛苦,这种程度完全不够。
是想赎罪、还是想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彼方说不上来。但是承受着这些痛苦,已经是未能阻止她的他,唯一能做的事。
忽视掉那些折腾自己的言语跟视线,彼方前往在地图中被标记为『第二医护室』的地点。
把第二医护室称为『医护室』严格来说并不正确,确定能够继续成为战力的舰娘们,会在第一医护室进行完整的治疗,而确认死亡的舰娘,也已经进行了废弃处置。
而第二医护室,则是让不知道是否能继续战斗的舰娘,等待结果的地方。
所谓的第二医护室并不存在隔间、没有病床、甚至于没有足够的医疗器材,只是一条还算干净的走廊。
这样的一个地方,就是没有归宿的舰娘们的医疗地点。
目光所及,靠近自己的有衰弱的坐在地上喘息的雪风、五十铃,而在走廊的尽头,有些连坐着都已经没有办法的舰娘,只能瘫倒在地上。
“这样的……我并不是想看到这样的景象,才带她们回来的呀!”
咬紧牙根、握紧颤抖的拳头、抬起因不忍而下垂的目光,彼方抗拒着心中的什么,向前走去。
然而就连这样的想法,都被那个声音硬生生的阻挡在外。
“以 BIG SEVEN 的身分,命令你停下!”
那是即使微弱、却依然充满威严,即使平静、却蕴含怒气的声音。
她虚弱的倚靠在墙边,然而,是经历过的战场不同吧?
她仅仅靠着声音,就透露出让彼方不能再前进一步的气息。
『再靠近一步,就杀了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单凭那已经虚弱的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女,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光凭那股气势,就让人无法忽视她。
“长门级一番舰……长门。”就连叫出对方的名字,都必须全神贯注,否则单凭自己,一定会被那股杀气压倒的吧?
但是这种程度的觉悟,还是不够。
“闭嘴!你没有资格呼唤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让战友、而非像你这样逃离战场的懦夫使用的。”长门站直身子,像是守护神般的挡在走道中间。
“我……”
“你不需要说明什么,也不需要狡辩什么。比起你,你那英勇战斗的秘书舰更有资格被被认定是个战士。对临阵脱逃的你,我不会因为你的话语而动摇,更不会因为你的行动而改变想法,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离开。”
长门拒绝着自己,不只是因为她的话语,她的态度、她身边的氛围都在述说着这个事实。
虽然希望能跟她沟通,但是不管是对现在的长门、或者是现在的自己,这都是做不到的事情。
彼方渴望着对谈、渴望着了解,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而是电将她们就回来,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所以他必须找到,除了长门以外,愿意跟他沟通的人。
因此就算是必须承受这股杀气,自己也必须通过长门这道关卡。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长门都是虚弱到无法战斗的状态。
原本,彼方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仿佛早就计算一样,在彼方踏出第一步的那一瞬间,长门的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让彼方,一时之间松懈了。
“告诉我……”跟刚刚的长门就像是两个人,那是必须尽全力注意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
“咦?”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不敢置信?彼方有点错愕的看着长门。
“为什么不让我们死去就好了啊!”如果说刚才的长门像是一把锋利的日本刀,用冰冷的锋利让彼方战栗,现在的长门就像是海啸一样,夹带着无法控制的愤怒。
刚刚只能倚靠在墙上的衰弱就仿佛是假的一样,她揪起彼方的衣领,再用力地将他砸在地面上。
长门跨坐到了彼方身上,拳头混杂着怒气向彼方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们回来呀!”一拳,又一拳的疑问落在彼方身上,他却无法回答。
彼方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根本无法回答。
他从未考虑过拯救她们的事情,那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要找到她,自己小小的秘书舰。
找到那在最后,忍住颤抖对自己微笑的秘书舰,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但是他不能这样回答。他救回了她们,所以救了她们的责任、被救了的她们的愤怒,就是自己必须承担的后果。
所以彼方一言不发的承受着,直到有人阻止了她。
她从背后抱着长门,紧紧的、温柔的。
“长门……停下来吧,不要再这样子了……”虽然看不到脸孔,但是那声音随着银白色的长发,洒落在这个狂暴的空间。
“翔鹤,放开我。为了保护瑞鹤而变成这样子的你,应该知道我动手的理由。”虽然停下了动作,但是长门狂暴的气息却丝毫未减。
“是呢,或许我应该是理解你的呢……”
“那为什么!”
“季提督是正确的喔。”仅仅一句话,长门停止了反驳。
翔鹤继续说着,“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才对,虽然他违反了长官下达的命令,但是以当时的情势而言,这是正确的呢。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的,季提督的判断,不管是远离舰队的指令,或是救援我们的指令,都是没有错的喔。只是……我们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长门,不管你再怎么生气,我们已经……”像是要告诉长门,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翔鹤轻轻的叹息,“我们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了。”
比刚才更加的愤怒、狂暴的拳头落下,擦过了彼方的脸颊,重重的捶在地上。
“可恶……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回来呀!”同样的话语,不同的是──愤怒,已成悲鸣。
12月7日,上午8时,季彼方少校带领大量轻重伤舰娘自南方海域归还。
12月11日,正午12时,季彼方少校因在萨布海战,救援大量舰队致使舰队大幅保存有功,予以授勋,阶级升至上校。
12月12日,上午10时,战舰长门、战舰榛名、航空战舰扶桑、正规空母翔鹤……等以上舰艇经判定不堪使用,进行报废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