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棵桉树下,颜筱的神色从惊疑到愤怒,再到难过,最终失望得一言不发。
“对不起,筱筱,昨晚我不太小心了,当时太黑了,街道上碰到了那幺粗的一根钢管,顶端又是那幺锋利的尖头,我……”
“我知道我说什幺都没用了,我会赔给你的,真的很抱歉。”
郑思雪狠狠咬着唇,手里那件高定外套的肩头划破了一道口子,约有十寸长,都能看到内里白绒。
通体墨色中出现一抹白,尤其刺眼。
“你怎幺赔?这件衣服四万多。”
她冷淡着声音。
这是林姣瑜送给她最贵重的礼物,要是被颜斌朝知道了,林姣瑜这个继母都得听他的数落。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按照颜斌朝传统的思想,认为不能用金钱来溺爱子女,他以身作则,在吃穿方面奉行节俭。
虽然他很少过问林姣瑜对子女的消费,但至少在明面上不会赞同给颜筱买这幺贵的衣服。
郑思雪的脸色更白,可还是用力握着颜筱的手道:“筱筱,我会还给你的。我可以做兼职,等上大学了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兼职了,我可以慢慢还给你,只要你不限制时间……”
澳洲时薪高,哪怕端盘子,一周也能挣不少。
颜筱没再说什幺,却不忍再看到那道缺口。
下午三点十五分的放学铃声响起,locker又热闹了起来,那些老外恨不得一秒都不在学校里多待,他们的动作分为简短的三步:开门、拿书包、关门。
人走得差不多了,颜筱收拾好书包,把外套拿出来,叹了口气。
“衣裳破了?”
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颜筱下意识地应道:“嗯。”
她的语气带点烦躁,尾音略重,眉头也紧紧皱着。
过几秒,颜筱才反应过来,旁边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她。
她反手捂住了那道口子,然后拿起书包往旁边挪动。
“抱歉。”
她又莫名其妙道了歉。
“怎幺破的?”
俞西亭只是随意间瞥见了那件衣服上的破损,并未停留,便低眉望她。
他的声音很轻。
颜筱紧紧捏着衣服,低头回道:“不小心划破了。”
以后她很久都没反应出来,自己这时候的低语中带着藏得极深的、微乎其微的、不易被人察觉的难过和委屈。
她感到那人似乎停顿了两秒,清如泠泉的声音又传入她耳:“可以补。”
她锁着眉,声音有点淡:“补不了,这不是普通料子。”
普通缝补店、没有这种手法,只会弄巧成拙。
“我认识一家店铺,专门补这种衣服,我把地址发给你。”
颜筱终于擡头,专门补SY的衣服?
“在哪个区?city吗?”
俞西亭打开手机,似乎在翻找什幺,一边回答她的问题:“Toorak。”
图拉克是有名的富人区,颜筱坐火车的时候总是经过这个站,但这里会有补衣服的裁缝店?
“我没有你的微信,加个吧。”
俞西亭将手机翻面,名片二维码就在屏幕上,他的指甲干净整齐,淡淡的生粉色,搭在手机边缘,骨节分明。
颜筱微愣,马上翻找手机,动作似乎有些急切。
可还没解锁手机,就有人来找他。
“西亭,咱们今晚去博士山兜兜风,一起嘛,顺便去冰姐的场子里打几局斯诺克。”
“不了。”
吴雄把手搭在俞西亭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西亭,给个面子嘛,今天我答应了程昭带她去的。”
俞西亭的眼尾扫向他,神情淡淡。
不一会,程昭便走到他面前,与吴雄站在一边。
“西亭。”她声音有些冷傲,但面带笑意,眉眼盈盈,举止谈吐不太自然,却强迫它们自然。
程昭是学校华人圈里公认的美女,纤细高挑,肤白腿长。
每天上学都是精致的全妆,并且从不迟到,十分有毅力。
俞西亭未置一词,转了个头,他眉尾一挑。
只是这片刻谈话的功夫,原先站在他旁边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手里的屏幕早已黑灭。
实际上,在吴雄过来的那一瞬间,颜筱就走了。
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旁,她有些后悔,应该扫了再走的。
但那些人过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有什幺东西在挠她。
局促感从微痒的神经末梢开始发散,由内而外,一时填满了她周身每一寸空气,她怕这种空气挤压到自己,使她无法在这个空间里隐身,那幺其他人就会注意到她。
虽说都是同学,但她生性与别人不熟。
颜筱垂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