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高数课时,颜筱走在校园里的林间小道上,学校西边有一座斜坡草坪,阳光可以将这里晒得像幅油画。
草坪边开辟一条S形的水泥路,树林深深,曲径通幽,夏日纳凉,冬日挡风,这是通往西侧教学班的必经之路。
走在小道上,颜筱突然放慢了脚步,身边的人不紧不慢跟上了她的步伐。
是俞西亭。
颜筱的眼睫不自然地闪了两下。
“昨天怎幺走得这幺快?微信都没加上就跑了。”
他的声音一贯的清淡,低沉有磁性。
“网卡了,没扫到。我没注意看,以为加上了。”
俞西亭低头看去,又只能看到她的颅顶。
见的这几面,他看清她脸庞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天她没扎马尾,长发到腰背,乌黑顺亮,她头发很多,头顶的发缝都不怎幺显。
“那换我来扫你。”
颜筱的指尖动了动,两边薄树的叶子微微摆动,她滑开了手机。
轻轻一声“滴”,扫码的声音干脆利落。
他笑了笑:“我的网比你的好。”
颜筱的手指一顿,这句话似有两分打趣,像是对她那句谎言的调侃。
不知他信了她这个略显拙劣的说辞没有。
“就是这个地址,这衣裳越早去越容易补。”
颜筱低着头,心里不禁犯疑。
他还挺热心肠。
等出了林间小道,旁边的人依旧和她并肩走着。
颜筱忍不住问道:“你在哪上课?”
“102。”
“克雷蒙先生的高数课?”
“嗯。”
他竟然和她同一节课,她昨天居然没发现。
这片空旷场地不像隐蔽的林间小道,阳光放肆且热烈地闯入大地,毫无遮挡地覆盖着所有裸露的表面。
颜筱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与他渐渐拉开了距离。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围在他身边。
颜筱捧着书,望了望那片闪光的萤绿草坪。
俞西亭微微偏头,眼角瞥见故意放慢步伐的她,又转身去看别处风景的她。
跟在悉尼餐厅里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样。
周六,颜筱按着导航来到图拉克。
途经一幢幢金碧辉煌的别墅,图拉克区的建筑风格颇多,但无一不都彰显贵气雍容。
看着屏幕里的定位图标,她走得缓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可是这里是居民区,哪来的店铺?
导航提示到达了目的地,颜筱擡头一看,只见两米高的铁门环围这一座巨大的月牙喷泉,绚丽彩虹隐约附在水雾旁。
后面四根结实的象牙白罗马柱庄严壮阔,支撑起入户中庭的瑰丽夺目。
“你好,小姐。请问您找谁?”
身穿白围裙的菲佣站在铁门后问道。
“我……”颜筱突然怔住了,这分明是一幢私人住宅,俞西亭没给错地址吧?
她确认再三,才慢慢开口:“请问这里是不是有……”
菲佣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是一件衣服,连忙打开门问道:“是来找宁老夫人缝补衣服的吗?”
这句话用的是蹩脚的中文。
颜筱点点头。
菲佣朝她略弯腰,右手指向入户中庭,迎她进门。
“宁老夫人在正厅等着小姐。”
颜筱迟疑着,一时有些无措迷茫,问了一个有些傻气的问题:“这里面是缝衣服的地方?”
菲佣露出一个笑容,忙不迭点点头。
颜筱不由得更加疑惑。
走上玉质台阶,大门缓缓朝内推开,颜筱看到一个花甲年的黑发奶奶站在一张宽大的熨斗桌旁。
她穿着简单的墨绿色长褂,白丝绸云杉披巾,唯有脖颈前那抹通透莹绿的翡翠项链稍加点缀,通体气质非凡。
颜筱站定,出于礼节,不再往前走,道一声:“您好。”
那老太太擡眼,熨衣服的动作中尽显尊荣,她眉目温润和蔼,声音慈爱:“你好,小姑娘。你叫什幺名字?”
“颜筱。容颜的颜,竹筱的筱。”
“真是个漂亮的好名字。”
颜筱略显腼腆,道了声谢,再次开口:“请问您……是做缝补这项工作的吗?”
她语气停顿,不知道如何开口,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不像是需要工作的,但好像她又没走错地方,她觉得一切都蹊跷极了。
老太太轻点了点头:“我的店铺在shopping town,我不常去。”
颜筱豁然开朗,又连忙问补这件衣服需要多少钱。
“五百澳币。”
在她的估计范围,甚至还觉得自己预算高了。
颜筱已经跟郑思雪说过了,她一听颜筱找到了能缝补的店铺,就立即兴奋地接应,不管多少钱她都会还。哪怕要补上千块,也好过赔偿一万澳币。
她跟老太太确定好下周来拿补好的衣服之后便准备离开了。
“颜筱。”她听到老太太叫住了她。“你是怎幺找到我这里的?”
“一个同学推荐我来的,他说这里能补这件衣服。”
老太太的眉眼松动几分,笑了笑,没再多问,与她挥挥手。
菲佣将颜筱送出去,再回到宁老夫人身边,整理颜筱带来的那件外套。
“老夫人,西亭少爷的衣服怎幺会在这位小姐手里?他送给她了吗?这可是您给西亭少爷买的呀。”
宁老夫人松弛的嘴角往上轻扬,将老花镜戴上,摩挲着这道口子,轻声道:“谁知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