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江面,掀起阵阵涟漪。
三娘俯身探头,水面顿时映出了个花钗芙蓉髻。她狐疑地歪歪脑袋,见水中娥眉白面女郎也跟着一道歪头,不禁吓出身冷汗。
所处之地并非棺材,寒冬腊月不见风雪,擡头更窥不得明月,本以为是梦了周公,却能得见自己面皮......
不知过了多久,三娘适才缓缓起身,可半道又被曳地襦裙所绊,而后竟直接往旁一跌,人虽无事,魄却不知摔到了何处去。
灯笼如繁星般疏密有致,将黑夜照得七八分亮。江边多是铺子少有商贩,伙计在门前揽客,掌柜在里头忙活,生意十分红火。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便无人在意江边那失魂落魄的女郎。
不远处有座石拱桥,起了沟通两岸灯火的用处。一男子步履匆匆,穿过人流行至拱桥中央,后凭栏远眺,期间不由得双眉紧蹙。不一会儿,又来了个神色慌张的侏儒,亦踮起脚来四处张望。
“在那儿!”最终是侏儒先一步发现了三娘。
那男子望向侏儒所指方位,果然见到一女郎跌坐在江边出神。其容貌虽被长柳遮挡,但那身苍蓝嫁衣却极为惹眼。待小跑至江边,他从腰间抽出只笔来,在空中胡乱画了几下。紧接着,那墨迹阵阵抖动,而后竟从中飞出了个轿子。这还不够,他又擡手添了八个小人儿。小人一落地,立马擡起轿子往三娘那儿去。
待三娘回神,才发现自己已被好些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团团围住。
不给她发作的机会,那男子走上前来,厉声道:“虽不知你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如何自己渡了那去魂江,但曳都有曳都的规矩,你既是被送来嫁人的,那便得同你那郎君一道。”
枝黄广袖长袍兜了些风,勾出眼前这位男子细瘦高挑的身躯。他言语间有些疲态,估摸是寻了三娘好一阵。
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这事儿本叫三娘恼得很,但到底怪不得旁人,又人生地不熟,便也只得起身往轿子去。
侏儒在轿子前候着,见三娘徐徐走来,笑着朝她鞠了一躬,问:“小娘子可知你那位郎君姓名?”他说话时有些漏风,像是缺了半颗板牙。
“似乎姓贺。”三娘回想起王四行路时发的那些牢骚,半晌儿过后,总算从中拼凑出了个名字来,“名......名为锦侨。”话音刚落地,她便见那侏儒疑惑地歪了歪头。
三娘见状,干脆伸出手指在侏儒掌心比划了几下,抽离指尖之时,侏儒点点头作了然状。可思忖片刻后,他又略显苦恼地道:“我乙五在曳都待了好几百年,虽是见过几位名唤贺锦侨的郎君,不过那几位早已入了轮回。嗯......小娘子且再想想,到底是不是这几个字儿?抑或是......?”
乙五三娘二人低头沉默之际,男子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朝着三娘道:“你身上可有什幺信物?”
乙五闻言,不由得同男子一起看向三娘。
三娘生得好,全身上下金银玉石颇多,却不抢她半点风采。娥眉弯弯两道,双眸清澈明亮,再加上那一点朱唇,不说面若桃花,也算皓齿明眸。一身苍蓝衣衬得她肤白如雪,与其周身那股淡然倒是相得益彰。
在打量完三娘容貌后,男子和乙五对视一眼,终于把目光放到了她腰间玉佩上。
“嗯......”男子垂眸思索。
“好像有些眼熟。”乙五摸摸下巴。
“罢了罢了。”男子最终只摆摆手,又道,“人间今日既宜嫁娶又宜安葬,你我手里不知还有多少新妇子要送,且先将这小娘子送到那处去,是与不是,就让那位自己定夺吧。若真是......咱也算是大功一件。”
三娘在旁冷眼看着,见这二人终于商量好自己的去处,便踩着纸人儿上了轿子。
轿子一路上行得十分平稳,又有乙五在前头指路,似乎转眼就是那贺家郎君的住所。想到此处,三娘从发间抽出根金簪,后将其藏进了袖子里。
若小鬼也像人那般好杀自然最好,可若此道不通,也要另想些法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郎君得留点血吃点苦才是。虽千错万错却错不在他,但这份怨念他多少得担着些,不然她定是夜不能寐的。
许是因恶念疯长,三娘忽地觉着股寒气入骨,冻得她一阵天地颠倒。
自己已是个冻死鬼,怎得在这阴曹地府还要受那风雪酷刑?
她这般想着之时,轿子冷不防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