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迟樱赴约与长野原见面的日子。
神情严肃冷漠的保镖一伸胳膊把聂桓拦住,用标准的日式英语说:“您不能进去。”
迟樱用日语跟那名保镖解释:“他是我的未婚夫,身上没有带武器。”
“抱歉,家主吩咐过只见您一人。”保镖态度客气中带着毫不通融的顽固,他视线快速掠过面前这个年纪不过十八岁的男人。
聂桓看向迟樱:“没关系,你去吧,我和我的人就在这等你。”
“嗯,我很快就出来。”
她松开他的手,转头跟着一名侍者走进门内。
会客室的龙虎屏风后,衣裳古朴的老人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身侧侍立两位青年从者,皆是面色沉着,毕恭毕敬。
迟樱站在老人对面,自己已经很久没和他见过了,如今他脸上沟壑纵横,白发苍苍,早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一着急就拼命擦自己的圆框眼镜,为活命四处奔波的中年男人。
“长野原先生,我是早川樱的继位者。”
老人睁开眼睛,见面前这名年轻女人的容颜有几分与她相像,可缺乏那令人惧怕的杀气,于是神色淡漠地摇了摇头:“你不够格。”
她听后暗自腹诽,这人老了,也学会摆谱了。
“先生,我的刀呢?”她心态很是平和。
“我本来以为她会选择一名出色的弟子来,没想到她这幺草率,把位子交给你这样的小姑娘,我想她是糊涂了吧。”说罢老人叹了口气。
“你不想给我?”迟樱疑惑。
他站起身,“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打赢我的孙子,我就给你。”
说来她这二十年一直生活在聂桓的庇佑下,没怎幺碰过刀,可能会生疏,也许自己原本的刀也拿不动了。但她依然点点头:“可以,那就比一场。”
“我们到剑道场去。”
约摸一个钟头过去了,聂桓终于看见迟樱回来的身影,发现她一只手手里多了把太刀,而她身边的那些人也都不像之前面无表情,眼中都还带着些许未缓过神的震惊。
她把刀给他,“帮我拿,好沉。”
他接过来,整把刀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这就是你之前用的吗?”
“嗯。”
迟樱衣裤的兜浅,搁不住东西,把掌心的印章塞到他风衣的口袋里,叮嘱他:“这个帮我收好啊。”
他们已经穿过庭院,来到车子停放的位置。聂桓把刀给身后的下属,为迟樱拉开车门,随后自己又坐进驾驶位,摸出她刚才放进去的那枚玉石一样的东西,打量一番,才明白这是什幺。
长野原家族的印信,把这个东西给她后,就意味着她有权支配整个家族的财力和人马。
根据他手下人做的调查,在东瀛地区的长野原氏族将自己的实力埋得最深,明面上经营航运公司和一些水产贸易,实际把爪子都伸到了议院里。
虽整体上不如他的盘,也远不能和另一边的聂桓在欧洲的势力相比,但也非同小可。
他把小巧精致的玉印收回口袋,发动车子,“这算是把他整个老底都交给你了。”
“他很懂得报恩,其实这个我都没有怎幺用过,有一次还差点摔坏了。”她乖乖地系上安全带。
聂桓不禁好奇:“你是怎幺帮他的?”
“他被仇人追杀,我帮他把仇人解决了。”
“他的仇人是谁?”
“我想想,好像叫平野什幺的,是几十年前内阁的一个要员。”
聂桓长叹一声,她倒是胆子不小,他真想问她知不知道这该有多危险,可她已经做完了,而且全身而退。
“不好下手吧?”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眉头紧蹙。
她降下车窗吹风,心情颇为畅快,给他解答:“在我这只要露头一枪就解决,多的一颗子弹也不用,杀完立马上车开溜就好啦。”
“狙得这幺准啊。”
她不留神翘起了小尾巴,顺口道:“那是,当年我在瓦格纳的时候……”
她立马闭上嘴巴,车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泥沼。
聂桓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就像他一下子丢了几个亿的项目和在芝加哥的几大块地盘。
车速瞬间提高了几十迈,然后又慢慢降回去。
下午回到他们在名古暂居的别墅,这一路他们都没有说过话。迟樱有一种明明什幺也没做错但就是非常心虚的感觉,她下意识和聂桓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在从卫生间出来她转角撞上找她过去吃饭的聂桓。
“躲谁呢?”他不悦地拉住她的胳膊,气势汹汹,但根本没使劲。
她镇定自若地说:“我没有躲啊。”
他高出她一头多,俯视而来的那双桃花眼含着委屈:“刚才在楼下喊你半天都不理我。”
“是吗,我没听见,”迟樱自觉地挽上他的一侧手臂,“饭做好了没,我好饿。”
聂桓见她分明是撒谎故意不理人,无奈她又蹭又抱的把他的怒火都给踩灭了,照她嘴上亲了一口说:“做好了,走吧,下去吃饭。”
迟樱坐在餐桌前模样温顺乖巧地夹菜吃米饭,心想这半边的聂桓可真好对付。
那边那个知道她做过雇佣兵后气得打她屁股,她那时候身体上是个五岁的小朋友。
找机会她也得还回去,哼。
……
……
坐在飘窗垫上的迟樱怀里抱着一本相册,翻看聂桓这一世从小到大的照片。照片里不仅有三个聂桓的生活照,还出现了他父母和其他人,这次他的父亲是个白种人,母亲是亚裔,几年前这对夫妇因人为的车祸事故而去世了。
不知为何,父母这样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慢慢变得虚无,好像只是他们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工具一样。
她五十年前出生时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不知父母是谁;二十年前出生有意识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聂桓,后来才知道她的生母大出血身亡,而她的父亲,听说是在劳务公司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打她出生的两天后就被拉去做了一只重罪犯的替罪羊,只能在监狱度过余生。
对她来说,那个陪伴她二十年的聂桓侵占了父母的角色,并且模糊了父亲和丈夫的边界,即使她的心理年龄并不是小孩,他还是怕她失去她作为他爱人的身份认知,在她身体成长的各个阶段都不断地用言行提醒她,不要忘记她是他的女人,他们存在精神和肉体的互属关系。
像女儿奴一样对她千娇百宠,又对她的身体做只有丈夫才能做的事。
他深层次的那半人格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她和他在一起要想活得轻松,很多事情就不能细想,也不过问,就当给彼此一个体面。
最失败的莫过于她对他动心了这件事,她花了几十年去确认在上一世他死时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不是一时兴起。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她合上相簿放在一边,赤足踩上床,一脚把正在平躺安眠的聂桓给踩醒了。
他朦胧地睁眼,还来不及消化从小腿那传来的压痛感,下一秒就倒了个人在他身上,扑来满怀的馨香。
她趴在他胸膛,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你今天的午觉睡了好久。”
聂桓先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看起来仍有疲惫,嗓音低哑:“有好久?”
“从一点到现在……三个小时了,我两点多醒的。”
他嗯了声,一手环住她的腰,另手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温柔缱绻,“怎幺不喊我呢,不是说好下午去打网球吗?”
“你看起来好累,是其他的身体那边有什幺事吗?”她显出担忧的神色。
聂桓默了片刻,道:“是有点事,没关系,已经解决了。”
这时候,迟樱听见楼下的响动,该是另外的两个回来了,于是她想起身去接一下,但他牢牢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动,“不用去,乖。”
哪天都没拦着,为何今天不让?
她执意前去,挣扎把他的胳膊掰开,自从学过一些体术后,面对他身体上的禁锢她再也不是束手无策了。
聂桓见她灵活地推门而出,也下床追去。
还不到楼下,踩在楼梯的一节台阶,她就看见聂桓第二个身体正低头贴着墙壁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他西装上溅满了血。
“聂桓,过来。”她不再向下迈步,只出声唤道。
他停下脚步,擡头堪堪扬起一抹笑容,露出同样被血染红的脖颈和侧脸,对她说:“我身上好脏,我去洗洗。”
聂桓唯恐她嗅到自己身上沾到的血腥和人在死亡前后散发的各类污浊肮脏的气味,紧张地盯着她的动作。
她闻到了会觉得讨厌的。
他的所有者向他继续施令:“我说,过来。”
迟樱的手被从后牵住,她回头见是那个从卧室出来的聂桓,他在两具身体里迅速地切换着意识,他向她乞求:“真的很脏,让那个身体自己去洗洗,然后再陪你玩好不好?”
“你受伤了没?”她问。
“没有。”原来她是担心他,好高兴。
迟樱轻轻撇开他的手,“你到那个身体里去。”
说罢她下了楼,快步撵上那个他拽住他的手掌,“我帮你洗——”
那股熟悉的死亡和杀戮的味道向她打了个招呼。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笑,干脆抱她的腿把她扛在肩上,恶狠狠地说:“这可是你说的,不把我洗干净今晚有你好受的。”
进到浴室,她被轻轻放下来。他在旁边脱衣服,她就给他放热水到浴缸里。
她见他还是有点不自然,于是一边抱他一边出言安慰,“这有什幺的,我之前有一次出任务,我的子弹口径大,贴近打到敌人后他脑浆和脸上的碎片还崩到我眼睛里了。”
聂桓深吸一口气,说:“老婆,你真会安慰人。”
“你刚才那样,不会是怕我嫌弃你吧?”她一语中的。
他眼神闪烁,不做声,走到花洒下打开水龙头。
一双柔软的手从后绕到前面向上抚摸,她贴在他背上,踮脚努力让他听清自己的低语。
“还记得,我们上一世第一次做爱吗?”
比起救赎,她是蛊惑,推他更入深渊。
他的罪与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