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祖母的生日

每天的早餐时间对于埃蒙德和卡洛琳来说就像一次例行会议。

在这段时间里,卡洛琳会和丈夫讨论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到“××家族的女儿最近和一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儿子结婚”,小到家里刚刚辞退了哪个佣人,都是他们的对话内容。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你昨天把迈克给辞退了,”卡洛琳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煎蛋一边问:“发生了什幺?他的工作干得不好吗?”

“我只是觉得会有更好的工作等着他。”

埃蒙德·科赫面无表情的回答她:“他不适合在这里当司机。”

“……”

闻此,卡洛琳的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冷笑。她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丈夫,然后幽幽的说:“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埃蒙德。”

“你需要什幺样的理由?”

年长男人擡眼与妻子对视,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理由就是我不喜欢他,明白吗?”

女人的手指紧紧摁在了香槟杯的郁金香型杯身上,青筋从她瘦削的手背上凸起,像是一条条怨毒的小蛇。

“OK,我明白了。”

卡洛琳端起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两个人的早餐再次恢复平静,早上八九点的灿烂阳光从67楼的巨幅落地窗照入客厅,但却依然难以改变室内的冷色调。

就当夫妻二人静坐无言时,胖女佣宝琳娜拎着两只巨大的帆布行李包从外面路过。

“你这是在做什幺?宝琳娜。”卡洛琳叫住了她,“你手上拎的是什幺?”

“……芙蕾雅小姐的衣服。”

胖乎乎的乌克兰女佣小心观察着女主人的脸色,吞吞吐吐的解释说:“埃蒙德先生让我拿去她住的地方。”

“她住的地方?”

卡洛琳蹙眉念着这句话。

“她感冒了,所以我让她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埃蒙德合上手里的文件夹,静静的凝望着身边的女人。

“……”

上位者们永远都很擅长用彬彬有礼的外表来掩饰自己内里的高傲、残酷。他们用那近乎施舍的“随和”、“善意”的去对待处于底层的人民,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安抚他们心中的嫉愤、保护自己的地位身份而已。

没有人比卡洛琳更清楚这一切,于是她选择对丈夫微笑,然后端起再次倒满的香槟,用最后的姿态来维护他们这既体面又羞耻的婚姻。

“真贴心。正好朱利安和艾琳娜也要回来了。”

她自言自语般的说,但空旷的豪宅里没有人回应她。

“阿嚏——”

“阿嚏!——”

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的芙蕾雅一边哗啦啦的抽纸,一边用力的揩着鼻涕。

而女佣宝琳娜则是为她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满脸期待的说:“喝点儿这个、小姐!这可是我老家治疗感冒的‘灵药’,喝了它、您马上就会好起来!”

“听起来简直像斯内普的魔药。”

芙蕾雅用勺子搅了搅手里汤,却从里面捞起一片类似于生姜和橙子皮一样东西,“emmm,看来你加了很多料在里面……”

“是的!有生姜、橙子皮、还有丁香。”宝琳娜一脸骄傲的介绍着,“在我老家哈尔科夫,每个人感冒都会喝这个!”

面对眼前这个胖乎乎的、热心肠的乌克兰女佣,芙蕾雅说不出来任何拒绝的话语。于是她捧着热汤小口小口喝起来,直到两分钟后因为实在受不了这古怪而刺鼻的味道把碗捧起来一饮而尽。

“小姐,杰里迈亚·梅隆先生来了。”

管家走进来通报。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回答,外面就传来了男孩儿轻快的声音:“这地方看起来不错!简直就像迷你‘白金汉’。”

“在你这位‘梅隆’嘴里听到这句话,让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真实……”

闻此,杰里迈亚笑嘻嘻的将一束系着天蓝色丝带的“芙蕾雅”玫瑰扔给沙发上女孩儿,然后大大咧咧的在另一端躺下,朗声道:“今天发现你没来学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事实上我确实是在被一个名为‘感冒’的恶人绑架。”

女孩儿一边翻着白眼吐槽,一边用力的吸鼻子。

杰里迈亚从女佣手里接过可乐,环视四周一圈后就说:“你的新住处看起来不错……以后就住在这儿了吗?”

“我也不知道。”芙蕾雅耸耸肩,然后有些虚弱无力的说:“我只是感冒了而已,结果我叔叔弄得我像得了什幺不得了传染病一样、要求我搬到这里来住。”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最起码你可以不用面对卡洛琳夫人。”

芙蕾雅对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话说我听我爸爸说,你前两天去参加了鹞鹰晚宴?”

“是的。我的两个叔叔带我去的。”

“真让人嫉妒!”

杰里迈亚撇嘴道,“我都已经17岁了,结果我爸爸还是不让我去参加;他老是对我说什幺‘你太年轻’、‘你再等几年’这样的话,但奥利弗明明15岁就开始和他父亲一起参加,而现在你也加入他们……他真的太过分了,蕾雅!”

“也许他只是想等你到18岁的时候、将这个作为成人礼物送给你?”

女孩儿笑着摸了摸男孩儿的那一头又蓬又密的金棕色头发,轻声安慰着他。

“就算是这样,也已经太迟了。”

男孩儿将那只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抓进了掌心,他一边将那只捂在胸口上,一边闭起眼睛说:“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一直不让我去参加也没什幺。因为、总有一天我会创造一个比他们更酷的‘俱乐部’。”

“那到时候你会邀请我加入吗?”

芙蕾雅微笑着问。

“当然。而且你还会是创始人之一!”

杰里迈亚笑嘻嘻的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重新恢复了平时里那幅没心没肺模样。

……

杰里迈亚一直待到晚饭时间才离开,整个下午他和芙蕾雅都在闲聊,从四月份的春假去哪里旅行一直聊到下半年的高中毕业典礼。

芙蕾雅本来打算留他一起吃晚餐,结果杰里迈亚十分无奈的表示他今天晚上要去波士顿看望他妈妈——自从父母在他5岁那年离婚后,他母亲一直独居在波士顿的马萨葡萄园岛。

当夕阳开始降临时,这座采光良好的别墅迎来了五彩斑斓的光影。

芙蕾雅站在二楼的窗边欣赏天空中紫红色的火烧云,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她现在身处的这座房子与卡洛琳那座不食人间烟火的“空中堡垒”式豪宅完全不同。它是一座坐落于曼哈顿东71街的象牙白色联排别墅,被保护在一圈黑色的铁栅栏里,藏在一排茂密的法国梧桐树后,尽管临近繁华的第五大道,但仍清幽安静。

比起那高悬在半空中的超脱,她还是更喜欢这种双脚衔接土地的踏实感。

正在芙蕾雅趴在窗边发呆时,楼下传来管家和佣人的声音。她走下楼、站在扶手边好奇的往下看,原来是埃蒙德·科赫从外面回来了。

“伊莎贝拉在哪儿?”

他问。

“芙蕾雅小姐在二楼休息……需要我帮您叫她吗?”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她就好。”

说着,年长的男人就向楼梯这边走来。

楼梯上的女孩儿见状,急忙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的溜回了二楼的休息厅,继续在沙发上装出睡着的样子。

脚步声在耳边逐步临近,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就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芙蕾雅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睫不要因此颤抖,尽管她的内心在因为这短暂的接触而剧烈跳个不停。

呼吸之间,她甚至都可以闻到对方动作时挥散开来的沉香气味。浅淡的、干净的、温和的,同时带着一点儿令人心都沉和下来的幽远。

——她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日式熏香,在他的书房里,这股香味经久不衰,仿佛已经与之融为一体。

“已经退烧了。不考虑起来吃晚餐吗?”

他倏地开口打破寂静。

“我……还不饿……”

女孩儿尴尬的睁开眼睛,心虚的道。

“你需要食物,伊莎贝拉。不然你的身体迟早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垮掉。”

说到这个,埃蒙德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起。因为当这个女孩儿因为感冒而卧床不起时,他没有预料到事情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先是家庭医生在家里对她进行简单检查,然后医生就和佣人一起将她送去了更专业的医院。一项项检查做下来,密密麻麻的结果报告让他感到愤怒。

贫血、营养不良、甚至通常在老年人身上才会出现的风湿病也出现在了她身上。

而更令人难堪的是,她已经16岁,却因为没有足够的营养基础而迟迟没有来初潮。

看着这些检查结果,埃蒙德对卡洛琳感到不解:他不明白她有什幺理由这样对待芙蕾雅,自从三年前自己决定收养她起,她们两个只短暂相处过两周,然后芙蕾雅就去了英国……

思及那所女孩儿几乎不愿提及的英国寄宿学校,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深沉。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得调查清楚那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了。

新居第一天的晚餐很丰盛,厨师特地为芙蕾雅准备了新鲜的鲈鱼和水果。但她的感冒才刚刚好,嘴巴里几乎什幺味道都试不出来,只能眼馋埃蒙德面前的一道酸辣龙虾意面。

注意到女孩儿的时不时落在自己这里的目光,老埃蒙德·科赫内心难得生出一点儿好笑的情绪。

“今天晚上只可以吃一点儿。你现在需要更多蛋白质和维生素。”

他将还未动过的意面拨了小半盘给她,语调平淡的嘱咐着。

“谢谢……”

芙蕾雅小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年长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忽然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以前那幺不可接近了。

他们在只有六个座位的家庭餐厅吃晚餐。餐厅侧面的落地窗外,一大丛橙粉色的藤本蔷薇在夜风中窸窣作响;在餐厅暖色调的灯光里,他们相邻而作,一言不发。

餐具相接的轻微磕碰声中,一股难言的温馨气氛就这样于不经意之间产生。

“明天是你祖母的生日,我会带你回纽波特。”

听到这句话,芙蕾雅的手忽然顿住。

“……纽波特吗?”

“是的。”

年长的男人将一杯橙子汁放在了她面前,解释说:“她住在纽波特海边的一座宅子里……最近知道你回到纽约,就一直很期待见到你。”

话已至此。芙蕾雅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拒绝了。

她端起手边的橙子汁、用低头喝水的动作掩去眼底的重重思绪,“所以、除了我们还有哪些人会去?”

“所有人都会去,其中与我们交好的家族成员,也包括你亲生父亲的儿女。”

“……”

芙蕾雅最终还是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一想到自己亲生父亲的儿子利亚姆·科赫,她就觉得万分头痛。

“我必须要去吗?”女孩儿用近乎祈求的表情望着面前的年长男人,“我可不可以不去?明明他们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的……”

“那你就更要去。”

埃蒙德·科赫不容拒绝的说,“如果你选择逃避,那那群讨厌你的人就会把你逼到悬崖边;相反,如果你能反击他们、征服他们,那你就会获得更多的底气和信心……学会做一个真正的‘科赫’,伊莎贝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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