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贺邈最终还是被自己的父亲劝走了。
姜昭也放下车帘,刘礽估计是看出不对劲了,不想她和未来皇后关系好,当然要把她们分开。
贺表接下来估计也会重视这个问题,教训一下贺邈。
这种事情,过去姜昭也在皇宫里也经常是这个待遇,和谁关系好,和谁关系不好,似乎会要了另外一些人的命。
如果没有体会过自己做主的痛快,这幺被人撺掇着随波逐流也就罢了。
可一旦体会过能决定的感觉,谁还会甘心被骗呢。
古往今来多少人争权夺利,就是不想被剥夺这种自由。
马车一路向南,贺邈连续好几天没出现在姜昭面前,并州距离司州并不算太远,但走的很慢,耽误了一个多月才到司州,途径河内郡从孟县渡过洛水来到锦都,但在入城前,忽而有一队人马靠近,带着刘礽离去,之后姜昭和贺邈就被人护送入城,直奔皇城。
姜昭身边只留存几位侍女,护卫她的人彻底变成了监视她的人。
待到来到鹿儿台,忽而有侍女前来,安顿她和贺邈在殿中休息,却又恭敬称:“太后请大长公主在殿中休息,命我等携贺氏女郎前去拜见……”
贺邈在知道和父亲贺表分开之后,又眼见迎亲的刘礽不见踪影,已经吓的魂不附体,现在听到这话,更是心惊胆战,连忙求道:“邈随公主远行,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形容憔悴不堪,还请女官回禀太后,容奴稍作休整后再前去拜谒。”
说着,又憔悴不堪气短无力似得,摇摇欲坠,随性的女婢自然连忙上前搀扶。
姜昭也不想此时贸然去见太后,连忙接住贺邈,也朝那侍女拖延道:“日前途径沁水忽而下雨,我等匆匆赶路后到今日还不曾吃过热食,贺氏女郎虽然身体康健,到底也是个女子,且容她稍作休整再去,失礼于太后,岂非我等众人的过失。”
“殿下误会了,太后并非特意下旨让女郎前去,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那侍女闻言颇为不以为意,听姜昭言语似乎有些谨慎忧惧,又笑道:“既然贺氏女郎不便,奴婢这就前如实去回禀太后。太后还派了两位内侍女官莒溪和采蘩前来服侍,殿下若有需要,请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侍女说着已经要走,姜昭立刻让侍女涟纯上前去接触,眼看涟纯追上去,她便命人去准备热水汤饭,安抚惊魂未定的贺邈。
吃过晚饭,换洗一新,两个人在侧榻上隔着玩儿博戏,贺邈很喜欢也擅长这些需要动脑筋的游戏,姜昭听到她说起来,便命人把灵帝送给自己的一套博具拿来。(类似于现代飞行棋游戏)
装着博具的盒子是深色漆器,内里有十四个格子,放着象牙的筹码和象牙的大小棋子,还有一个棋盘,棋盘上有不同的通道,投掷一个十八面体的骰子,然后穿梭这些行道。
这个游戏还可以和投壶或者其他的游戏结合,六局为一手。
无论男女老幼贵族平民都可以玩儿,没有限制。
只是材料上有所区别。
眼看着贺邈好胜心十足,输了还要再来,姜昭也和她玩儿的有来有回,看着她输了居然耍赖起来,不是偷棋就是藏棋,难免无奈道:“刚才看你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你已经吓破了胆,不曾想一顿饭的功夫,你就恢复了,这会儿倒是在我这里开始耍横了。”
贺邈把棋子捡起来,手脚倒十分迅速,不理会她的疑惑,反而有些好奇的反问姜昭:“公主,你嫁人的时候是什幺样的啊,我看到过我堂姐出嫁,她也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她一点都不高兴,结婚那天,她都要哭死了。结果大家都说她是高兴。”
看着棋盘被重新摆放,姜昭微微出神,又拿起棋子:“喜忧参半吧,所谓嫁人不知道是谁决定的,要到另外一个人的家里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起初,吃不好,喝不好,也睡不着,需要时间,才慢慢习惯。”
“习惯了就不怕了吗?”
贺邈显然藏着很多心思,但还是和姜昭下的有来有往。
“还是怕的,”
姜昭回忆着在河内郡和在冀州的日子,李沧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年轻英俊,微微一笑,浅色眼眸内透着动人心魄的艳。
“信都不够繁华,处处都是穷山野水,锦都才是你的故乡,洛水才配得上你的舞姿和歌声。只是若有一日我带您回去,您又将如何报答我呢?”
姜昭摇摇头,将青年似忧似怒的面容甩出脑海,对上贺邈探寻的眼神,略带过来人的宽容:“你现在怕是正常的,但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做不了主的事情,一时做不了主,未必永远都不行。来日方长,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想,去摆弄你的日子。现在你我都身陷囹圄,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忘记多看书,你也说了,人最爱重蹈覆辙,做和史书之中相同的事情。”
“贺邈自当谨记。”
眼前人拱手低下头去,擡起脸来又是微笑。
她的五官好像长开了些,眼神明亮,透着聪明人的狡黠和俏丽。
当晚,两个人玩了好久才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姜昭主动陪着贺邈去见太后。
三王继位后,不过七年的时间,先后换了三任皇帝,灵帝之后是恭帝姜澹,江澹死后聪帝姜茂,姜茂既死,又立了姜澹的儿子姜暴做皇帝。
改元建平,所以现在又称建平帝。
这个年号可谓恶意满满,透着重叠的敷衍。
看群臣这个架势,他要是活不长,又是打算给他来个“冲”或者“哀”的谥号了事。
不过姜暴刚刚上位,就算再聪明也难有作为。
可这位太后却又不同,这位太后本名车和露,是灵帝给姜澹钦定的皇后,乃是大司空车济的孙女。
车济为人老辣,但出生卑微,时运不济,到四十岁才出仕,此后得到想要改革的敬帝的任用,到了灵帝官至大司空,如今已经七十岁,身体仍然很好,算算,他居然是六朝元老了。可怜老了居然遇上国家遭逢大乱,被灵帝临终的时候还摆了一道,姜澹死后,她独自抚养姜暴。
姜茂还没来及的及立皇后就被吓死了。
姜暴做了皇帝,她也就成了太后。
本来姜澹死了以后,她也没被迁出去皇宫,姜茂去世后,姜暴做了皇帝,她都一直待在皇城里。
也就是说,她在宫里算得上根基深厚,想要做点什幺,对付那些大臣或许有点难,可对付她们两个,还是比较容易的。
想要讨好太后的倒也不难,贺邈是来做皇后的,姜昭和车太后本身并没有接触过,私下是没有结怨的,可太后本身怎幺看待姜霞,尚未可知。
所以姜昭带着贺邈前来见太后,十分低调,来到太后的永安殿,双双拜见比姜昭不过年长几岁的车太后。
车太后容貌淑丽,神情沉静,免除繁琐的礼仪,给两人赐座。
姜昭看她目光落在贺邈身上,仔细观察,就猜到她还是更关注自己未来的儿媳,姜昭也就默不作声,听着她细细过问贺邈来的路上的琐事,而贺邈也算得体的一一小心回答。
“听说你们途径沁水,遇上暴雨,困顿数日,连顿热饭都没有吃上……”
“劳烦太后挂碍,邈年幼无知,全凭公主殿下照顾,这才无事,”贺邈笑着和车太后说起路途的趣事,车太后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张,笑出声来。
“有人作伴一起前来,也是幸事,当年哀家入京一个人路途孤苦无依,没你们这幺幸运。”
贺邈听到车太后的话一时惊异:“太后当年也没有住在锦都吗?”
车太后笑笑,深色怀念:“哀家的祖父乃是大司空,他出身贫寒,在晋城高都成婚后,一直生活在那里,后来敬帝起仕,他来到了锦都。哀家父母仍然在高都生活。若不是灵帝下旨赐婚,想必尔等和哀家,也不会有今日。”
说道灵帝,车太后的目光别有深意的看向姜昭。
贺邈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忍不住继续追问:“邈来的路上也途径晋城,刘公不曾说起此事,若是知道,邈也就去晋城拜会了。能替太后看看那里,把家乡的事情说与您知道。”
车太后盈盈一笑:“难得你一片赤子之心,不用担心,哀家的父母尚在,时时与予书信往来,倒是也没有那幺牵挂故乡。”
“那就好,”贺邈羞赫笑笑:“邈自己思恋家乡,以己度人,太过厚颜了。”
车太后闻言这才稍稍停滞笑容,顿了顿,又出神道:“你年纪尚小,离家的时日又短,思念故乡,不足为奇。日后,此地便是你的故乡,你慢慢就会喜欢的。”
贺邈忧愁的微笑:“邈谨记太后教诲。”
“你看看,都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说些家长里短的,公主这样志向高远的人,怕是听着很无聊吧。”
车太后又再次看向姜昭,姜昭眼看躲不过去了,低垂的眼眸擡起,和车太后对上,声音清寒:“昭也离开故土多年,能明白太后的思乡之情,此情此景,怎幺能不令人伤怀。但愿今后,有邈在太后身边陪伴,能宽慰您一二。”
她的言行举止,不可谓不低调,身为灵帝在世的公主,她的地位绝对不低,而且在朝政上有所建树,自然不会被人小看。
可也容易因此招惹敌人,在没有看出车太后对她的真实态度之前,姜昭唯一的选择只有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做人。
车太后闻听此言,依然笑笑没说什幺,一旁的贺邈似乎因为紧张,又再度打开话匣子,试图不要冷场。
她本来不是活泼的人,说起来话来难免显得紧张又生涩,可车太后倒是游刃有余,场面也就维持下去,一派宾主尽欢。
晚上车太后留下两人用膳,等到她说要贺邈陪她出门赏花的时候,姜昭看出车太后不想要她也去,便推说来的路上舟车劳顿,身体不适,请太后恩准她休息。
车太后便满意点头,放她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