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杆自动开启，寂静又宽敞的路上响起引擎的轰鸣声，林颐真的座驾比她本人看起来还要张扬许多。
大红色的改装跑车在阳光下仿佛一条飞速游走的蛇，跑车在接近拐角的时候紧急刹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地面接连蹭起一连串火花。
红色跑车在某座独栋别墅前停下，这是一座看起来就知道被人精心打理的建筑，嶙峋巨石与葱郁的绿林交错。
伴随着清脆水声，几条胖乎乎的锦鲤摆动鱼尾，悬停在清澈的流水中，好似察觉有客来访，它们又晃动着身体，悠闲地停在被青苔包裹的石块旁，周身漾起波纹，在水中留下亮眼的金黄色。
林颐真带着花月娇登上台阶，大门自动打开，打扮干练的生活助理已经等在门后，胸前别着深紫色胸针的女人朝二人点头致意。
“林总，花小姐。”
上午的阳光从巨型落地玻璃窗外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中式和西式早餐泾渭分明，在长条餐桌上对立两端，阳光中薄瓷碗缘腾起隐约的白雾。
餐桌尽头，坐着个明显年纪不大的年轻女孩。
她背对着进门的二人，长而卷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盘起，露出纤长的脖颈，肌肤在深紫色家居服的衬托下仿若透明。
“你们迟到了。不是和我保证过，不会迟到吗，今天可是迟到了整整一分钟，”女孩自顾自地舀着早餐，肩膀微微颤动，看得出正在仔细咀嚼，似乎并不把一大早前来的林颐真和花月娇看在眼里。
“既然承诺不可信，那你推荐的人可信吗？”
空荡的室内，女孩的声音如针一般尖锐，扎在耳膜处有些闷闷的疼痛。
花月娇听完，下意识想要躲在林颐真身后，想用她挡住自己，刚提起脚步，又迅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做。
没有面对好事照单全收，面对坏事就躲在别人身后的道理。
她强迫着自己上前一步，挡在林颐真面前。
不就是道歉吗，心里也很清楚天降的馅饼在吃进嘴里之前都有被抢走的可能性。
花月娇垂下眼帘。
看着忽然上前一小步微不可察挡住自己的花月娇，她像是一只违背了天性的小动物那样，明明开始害怕，应该要掉头逃跑或者缩到角落里，可还要固执地挡在别人面前。
林颐真从一进门就挂着的笑容收敛起来，她主动拉着花月娇上前几步，二人在餐桌边停下。
她伸手按住了年轻女孩的肩膀。
“小乔，你再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试试，”林颐真没好气地看着面前已经对她露出狡黠笑容的少女，少女眼中满是捉弄成功的喜悦，双瞳亮晶晶的。
“不准随便欺负人。”林颐真叮嘱道。
“这是小乔。”林颐真没等秦月乔反应，就向花月娇介绍起来。
林颐真没料到前几天一口应下，说觉得自己有个伴也不错的秦月乔会在第一次见面就捉弄起花月娇。
兴许秦月乔不觉得对方会被吓到，但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林颐真还是很不高兴。
这是运筹帷幄的林颐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失控，她隐约觉得事件已经脱离掌控了。
顾不上多想，她温声安抚花月娇：“你不用害怕她，和我告状就行。”
可花月娇暗自准备了好久的自我介绍没能顺利说完，她看见年轻女孩慢悠悠地从餐桌上侧过身子。
林颐真口中的“小乔”拿着汤匙，神色矜贵又冷艳，即便坐在餐椅上，只能仰视着二人。
她仍然擡高下颌，看起来像只高贵的、不容陌生人接近的猫。
“您好，我叫花月……”
花月娇原本应该继续说下去的。
如果面前的女孩没有露出一张令花月娇印象深刻的脸。
如果面前的女孩没有自我介绍。
“花小姐是吧。”
“秦月乔，你可以叫我秦小姐。”
秦月乔缓缓起身，尚存稚气的脸上底气十足。
她朝花月娇伸出手。
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阳光下闪动着微光，指肉红润健康，手背上肌肤细腻光滑。
秦月乔的视线随之落在花月娇身上，半晌等不到回应，她擡擡下颌，用眼神示意花月娇赶紧握上来。
花月娇呆呆看着秦月乔悬停在空中的手。
在等待的途中，指尖止不住摇晃，在地上拉出变幻的光影。
她看起来健康又恣意，盯着花月娇的眼瞳里，不该同时出现的礼貌和傲意混杂在一起。
正如书里所说，是个教养良好的天真大小姐。
花月娇眨着眼睛，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但身体却已经顺着秦月乔的意思，乖乖伸出手，用手复上她摊开的掌心。
她将秦月乔的手握在手里，出乎意料的柔软和温暖。
握住秦月乔之后，花月娇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也没有那幺紧张。
她忽然想到那个在剧情结尾已经能独当一面的秦月乔。
如果她也能知道自己未来的结局，还会再次选择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吗？
那些因为已知命运而辗转的夜晚里，月光从玻璃窗照到床上。
原来她们都是一样的人，除了得到的故事不同之外，她和秦月乔没什幺区别。
秦月乔不明所以地看着花月娇。
明明上一秒还迟疑地不敢握手。
惊惧、惶恐同时出现在花月娇的眼睛里，不像是与雇主的会面，更像是碰见了什幺可怕的东西。
可下一瞬间，花月娇又紧紧地拉住她，怎幺也不肯松开。
连讨好人也这幺笨拙，秦月乔在心底得意地暗叹一声，果然蠢得可以。
尽管她嘴上说着林颐真不可信，但秦月乔心里清楚，她是那种格外靠谱的人。
林颐真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强买强卖，直接把花月娇带来，毕竟……她必须乖乖听话。
但在带着花月娇来访之前，一份详实的资料已经发到了她的邮箱里。
虽然只在那天夜里见过短短一面，秦月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花月娇。
那个和她有着一面之缘的人出现文件上方的蓝底证件照上。
乖巧地把头发别在耳后，竭力抿着嘴角，想对镜头做出一副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可笑意却控制不住地从眼底泻出。
莫名让人心底发软。
秦月乔原本想要拒绝。
她自认对长得好看的人类已经足够宽容。
虽然说讨厌上课，但在第一次见到林颐真请来的江老师时，也给足了他面子。
不料那位江老师是个除了上课之外，一句话也不说的闷葫芦。
那是顶着一张帅脸，也无法被原谅的沉默寡言。
林颐真还想再给她塞第二个。
秦月乔怎幺可能乖乖就范。
拒绝的话已经打好在对话框，只需要按下发送就能轻松解决。
可在按在发送的前一秒，花月娇那张脸又浮现在眼前。
昏暗的路灯下，她无措地转过头来，凝视着秦月乔的眼里，含着不明显的泪花。
身边明明站着那幺多人，却依然显得那幺孤单，孤零零的一个人，像被被抛弃在世界之外。
为什幺呢？
“这个人呢，我认识，很乖很听话。”
“她被裁了，应该是寰远里有不干不净的人，你不是喜欢好看的人吗，刚好。”
……
“看你吧，想留下就留下。”
“我总不会勉强你们。”
林颐真的话忽然冒出来，在脑海里不停盘旋。
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又放下。
好吧好吧。
秦月乔在床上滚来滚去，犹豫了几分钟，咬牙切齿地把写好的拒绝全都删除了。
“知道了。”
她给林颐真发过去。
秦月乔猛地从床上站起身来，敞开的玻璃窗外，花园里树影幢幢，绿色浓郁像是一池春水。
花月娇的资料被再次调出放大。
手机屏幕上，她还是那样一副傻了吧唧的表情。
秦月乔看了一眼，又迅速退出，将文件删除干净。
她心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差点没了。
花月娇你要感谢就感谢自己实在太笨了吧。
笨得让我忍不住好奇你是个怎幺样的人。
秦月乔松开花月娇的手，转身向楼上走去，只倨傲地留下一句。
“还不上来，是要我亲口请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