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时刻总比想象中来的早一些,卢希音起床之后就听见楼下一阵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她下楼梯走到一半,就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江厦手里拿了一个三明治准备出门了。江厦路过楼梯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对卢希音解释,“堂哥学校里有点事,音音去吃早饭吧。”,说完还略带歉意的补了一个苦笑,好像他真的做了什幺坏事。
卢希音站在台阶上还没反应过来,等她下到客厅的时候又突然明白了。
餐厅的桌子是长方形的,能坐八个人。现在江厦不在,江函刻看起来也是刚落座没多久的样子。可能是没休息好,他的表情依然冷硬。如果有得选,卢希音大概率不会想坐在离他近的位置。但是八个人的餐桌只放了三张椅子,江函刻坐在较窄的一边,剩下两张椅子相对着放在左右,她总不能堂而皇之的椅子拉远。
江函刻的家居服是深灰色的高领内搭加宽松的衬衣,视觉上倒是比昨天出席葬礼的一身黑柔和了一点。卢希音不敢磨蹭,随便挑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盘子里果然没有青椒,不过有一小撮芹菜——这个她也吃不惯。
之前在家的时候,碰见自己不喜欢的菜,卢希音可以选择拨给父母。她偷偷瞄了一眼江函刻,瞬间放弃了前者。正当卢希音纠结的时候,“床睡得还习惯吗?”,叔叔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啊、啊,习惯的,麻烦叔叔了......”,江函刻用筷子的动作停了一秒,随即用他自己认为比较普通的语气继续说:“这几天有什幺想买的就告诉千诚,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假期结束后不影响你上学。”
随后的十分钟里两个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卢希音慢吞吞的吃着,终于熬到江函刻吃完起身离开了视线范围内。她还在苦恼的想怎幺处理那点芹菜,下一秒万千诚打开了厨房的推拉门惊讶的看向自己,“啊,对不起,小姐你还没吃完吗?”。卢希音在餐桌下攥紧了手指,与他对视几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您不喜欢芹菜,是吗?”
一语中的,卢希音猛的擡起头双眼发亮的看着万千诚。对方带着点局促的笑意走过来,拿起她的盘子把芹菜悉数倒进了自己手里的盘子上。这真是解了卢希音的燃眉之急,她此前已经把盘子里的其他菜吃得干干净净了。
万千诚再次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拿了一摞便签,“小姐还有哪些不喜欢的东西吗?上次有点匆忙了,这次我会好好记下来的。”,这次他没再单膝跪地,而是把腰近乎弯成了90度。卢希音知道一直弯腰不舒服,几乎是语速很快的说完了。她又想到一个问题,擡头冲着他眨了眨眼,“千诚......不吃早饭吗?”。
对方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更局促了,回答的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我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早饭是提前做好的,就算是小姐之后要上学也一定是时间刚好。”。卢希音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张餐桌那幺大,你为什幺不和我们坐到一起呢?”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眼猛地吓到了万千诚,他的局促立刻转为惶恐,双眼不自然的睁大。“不、不可以,吃饭是该和亲朋好友一起的,我不能......”。万千诚对卢希音的疑问感到费解,卢希音对万千诚的反应更是费解。眼下的情况像是江家父子是什幺吃人的怪物。不过这种事没有强人所难的必要,她摇摇头表示算了。
上午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载着一堆纸箱子登门,内容来自卢希音之前住着的那个家。那间出租屋面积不大,需要整理的东西只有她的一些小玩意和学习用品。至于衣服和生活用品,根据江厦的指示就不必留了。跟着旧物一起来的还有新东西,等到专业的收纳师把所有东西全都摆放整齐之后,昨天看起来还像旅馆的房间,现在已然变成了“她昨天还住着的地方”。
事情结束了,卢希音自己坐在床上发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她想到父母,想到街坊邻居,想到认识的同学们。困难的生活在比她预料中更早的时候戛然而止了,只要江函刻和江厦没有对自己有任何针对,卢希音只用长大,和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爸爸妈妈,会为自己有人照顾而高兴吗?
没人能回答,也没有意义了,是卢希音自己选择了现在的生活,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离午饭还有一会,卢希音决定下楼倒杯水喝。客厅里没有饮水机,取而代之的是连接着水桶的茶台。水桶倒是很好找,但是她没见过茶台的具体操作,因而不知道怎幺烧水。不想被突然烫到,卢希音回想起来下楼时看到的紧闭着的主卧的门,还是认为这点小事不能专门敲门去问江函刻。万一打扰到他就得不偿失了。
客厅里看不见万千诚,卢希音走到露台也没发现他。想起来昨天江厦领着自己参观过的布局,她把头扭向了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万千诚没出门,大概只能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