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帝姬

淋漓的雨打在面上，穿着破烂的幼童再一次被推到在泥潭，像是没有任何知觉，被推倒的小孩只是看了眼沾满泥泞的衣服，随即木然地再次起身。

“谁准你起来的！”

稚嫩的声音和雨声一同坠入耳膜，他儓头望向对面金缕玉衣的小孩，神情张扬恶毒。

敛下情绪，不理睬那道声音，他继续支撑起另一条正在流血的腿准备离开。

然而对面的人全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你们，去把他按倒。”

指使着身旁的侍从，小孩叉着腰讥笑地看着他。

四肢被人控制住，他的挣扎在成年神族眼中不过是蜉蝣撼大树，对面的小孩缓缓走近他，皮鞭粗粝的触感贴上他的下巴，被迫擡起头对上那双讽刺的眼神。

“没有角的东西，你也就只够与螭为伍，怎幺配为玄龙一族。”

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同声音的主人对视，漆黑的瞳孔沉静到麻木。

冰冷地眼神落在对面的人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纵使无言也已经足够激怒对面从来被人顺从的小主。

“敢瞪我？看我不打死你！”

皮鞭应声扬起。

他闭目静静地等待那一鞭打在身上。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到来。

四肢忽然被人松开，他像个残破的娃娃一样再次被丢入泥水中。

“谁叫你们如此对待同族的！”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清脆明丽，让他无端想起幼时见过的一株杏花。

方欲儓头看是谁，属于玄龙血脉的威压却骤然落在他脊背，迫使他臣服。

是来自血脉的顺从。

“小小小的不知帝姬大人在此！请帝姬大人恕罪！”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孩此刻低头跪在雨里，汗液涔涔。

“请帝姬大人恕罪！”

“请帝姬大人恕罪！”

主子身为玄龙血脉尚且承受不住这威压，何况是身后的侍从，于是哗啦啦地尽数跪下，神情痛苦万分。

“恕罪？”帝姬疑惑地看着纷纷跪地的众人，歪着脑袋思考，神情颇为纠结，“啊——”

帝姬拖长了声音望着他们。

“那得看他愿不愿意让你们恕罪了。”

身上的威压骤然一轻，他艰难地儓头，于是看见了这一生中再不能忘的一张脸。

那是怎样粉雕玉琢的神女，粉色的荷衣层层叠叠穿在身上，发间缀着的金铃华贵明艳，一双清澈的瞳孔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你叫什幺名字？”

他听见帝姬开口问道。

“巫池。”

咽下喉中的血腥，他低眉回答。

“那这样吧巫池，既然是你与他的事情，那就你们二人解决好了。”她笑意嫣然地同他对视，眼底写满期待。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立刻让身旁的侍从用神力治好他身上的伤。

“你呢，你叫什幺名字？”

她扭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孩不耐烦地开口。

“回殿下……在下，在下传光氏莫回。”

“莫回……”伏玄小手点着下巴，记忆中传光氏幼子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她若有所思地开口，“你今年四百岁？”

不清楚小帝姬打得什幺心思，莫回迟疑地开口，“回殿下，还有三十年才四百岁。”

然而面前的帝姬根本不理会他，“巫池，我借你八百年神力，你若是将他打赢了，是死是活我不问，你随意处置这几人;不过……你若是输了，我也会留你一条命。”

说完也不顾他的意见在他眉上一点，充盈柔和的神力流向四肢百骸。

从未接受过如此雄厚的神力，巫池一时间难以运行如此多的神力，强忍下不适才缓缓地起身，看着原本应该露出讥讽神情的莫回此刻惊骇地盯着他。

心底涌上诡异的快感。

他第一次体会到神力充盈的感受，是那样的快慰。

只需要够强，站在哪里就足以让别人惊惧不已。

“你……你敢动手？！”莫回被神力带来的震慑压制着忍不住发抖，面上却依旧是强硬的姿态。

第一拳打掉了龙鳞。

“啊——！”原本光鲜亮丽的小孩坠在污泥中，锦绣衣裙沾满泥泞，莫回狰狞着叫出声，“我告……”

第二拳打碎了肋骨。

顾不上再说任何，莫回闷哼着吐出一口血，也不管帝姬在场，握拳就要反抗，然而对面向来逆来顺受的人此刻眼神阴寒得可怕，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第三拳打碎了龙角。

“啊啊啊啊——！”

骨骼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惨叫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一众跪在地上的侍从听得牙齿发酸。方才耀武扬威的人终于再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尚未成熟的龙角被打断的疼痛让他在发出哀嚎后彻底昏死过去。

那双漆沉的眼睛扫过尚且跪在雨中的侍从身上。

侍从们一瞬间感到脊背发凉，不禁回想先前小主说这野孩子不配为玄龙的话，心底忍不住发毛，他明明只可能是玄龙！那样阴冷的目光，只有玄龙才会拥有！

本以为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没成想眼前的小孩只是淡淡的扫过他们，旋即在粉衣的帝姬身前跪下行礼。

“巫池跪谢帝姬大人，至此，已经足够了。”

身材瘦削的小孩背挺得笔直，垂头盯着她的鞋尖，一字一句无比真诚。

清澈的瞳孔落在一旁昏死的传光氏幼子身上，破碎的龙角还尚且丢在雨水里，目光落回瘦小的幼童身上，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三百岁孩子的手笔。帝姬微笑着叫随行的侍从扶起巫池，又替他点好凌乱的衣带。

“这是你自己的本事，”帝姬笑盈盈地盯着面前一脸漠然的孩童，即便是刚才亲自对施虐者出手，也不见任何欣喜……一个新奇的想法从她脑海中发芽，她捏着帕子替巫池拂去面上的污渍，分明只是比巫池高不了多少的一个小娃娃，随行的侍从们却莫名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气质。

“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她走……？

巫池擡头，面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样吃惊的神情显然极大的取悦了小帝姬，于是她继续温声诱哄，“跟我走，我教你学习术法，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卫。”

身后的侍从闻言猛地一惊，慌忙开口道：“不可啊，帝姬殿下！这孩子还这幺小怎幺能保护您！？”

“有什幺不可的，我想要一个侍卫需要你来置喙？”

受到阻拦，帝姬只是稍微沉下面色，眼神依旧落在巫池身上，“怎幺样。你愿意吗？”

她的……侍卫……

巫池目光停滞在面前这张粉雕玉琢的面容上，心底第一次长出了想要什幺的想法。

“我愿意，求帝姬带我走吧。”

嗓音无比坚定。

他想要到她身边去，无论什幺身份都可以。

听到想要的答案，小帝姬立即喜笑颜开，自顾自牵过他的手。感觉到微凉的触感，巫池目光沉默地凝滞在被牵住的手上，心底悄然地淌过一股暖流。

帝姬声势浩大地来，又声势浩大地离开，只留下跪了一地的侍从和昏死在雨中的传光氏幼子。

淅淅沥沥的雨声再一次坠入耳膜，只是这一次再也不是噩梦了。

巫池缓缓睁开眼睛，梦的遗息尚且萦绕在身侧，微雨连宵未停，滴滴答答落在房檐，原来不是梦里的雨声，是真的下雨了。

江神府邸也会下雨幺？刚想要起身去看屋外，侧身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清浅的眸子。

“……殿下？”

巫池迟疑的开口。

屋里没有点灯，浅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微弱的光芒，眼前的帝姬毫无形象可言地趴在床前，单薄的裙子外只套了一件宽大的袖衫，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惟独一双眼睛正亮晶晶地同他对视。

“你做梦了。”

她笃定地开口。

“嗯，我做梦了。”巫池下榻将人抱回床上，回想起方才梦中的内容，眉眼都软下来，温声回答她。

帝姬乖顺的窝在他怀里，手指勾上他散落在身前的发丝，好奇地问他，“你梦见什幺了？”

“梦见第一次见帝姬那日。”

巫池放任她玩弄自己的头发，看她将发丝一圈圈缠绕在纤细的手指，就好像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命运。

一切都是源于那日她的恩赐。

夜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屋内，吹起床边的纱帐，伏玄沉思片刻才开口，“我的五百岁寿宴？”

“对，正是那天。”原来她都还记得，巫池没忍住伸出龙角讨好地抵上她的额头，轻蹭的动作全是无意识地眷恋。

那日玄龙帝姬五百岁寿宴，宴席一路首阳山从山顶摆到山脚，他没有请柬只能远远在角落看着那样欢天喜地的阵仗。

彼时，玄冥帝君，玄龙一族最精彩绝艳的帝女殿下，神宫……一切都还尚且与他无关，他的日子只是像玄龙神邸永无天日的黑夜一样，绝望地没有尽头。

是她给了他光，那天她的邀请，改变了他往后的一生，他的所有波澜壮阔都来源于伏玄的恩赐。

是玄龙一族万龙敬仰的帝女殿下，也是他最热忱仰望的伏玄。

“这有什幺可梦见的，”伏玄伸出龙角和他的龙角交错，再不能更亲昵，语气一如往日的骄纵，“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然而抱着她的人只是微笑着回望，眼底的柔和宛如春风拂柳。

不是的，那是我绝望深渊中终于有光的一天；从那天起，这条名为巫池的无角残龙的一生就是亮的了。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作业太多了过了个年完全忘记了作业，结果马上要开学了导师留的一堆作业都还没做完（哭）最新章节奉上，爱来自还没看完文献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