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程结束时,才刚到三点半。
分钟刚在钟表盘里转过一半,秦月乔便急不可耐地将面前的资料远远推开。
先是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又舒服地眯起眼睛,她的语气轻松又欢快,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送二人离开。
“时间到了,你们该走了。”
除了手机,花月娇没带什幺多余的行李,更何况在准备好的休息室里,各种物品一应俱全。
此刻听完秦月乔的话,她起身自觉地收拾起桌上散乱的纸笔。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归拢在一处,花月娇又犯起难。
虽然不知道为什幺身为“陪读”的自己也能分到一份资料,但花月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留下还是带走,没有人告诉她。
“放在这,”秦月乔有些不耐烦,主动夺过花月娇面前的稿纸,和自己的那份摆在一起,“江老师会处理。”
说话时她散漫擡眼,目光落在江初年身上。
秦月乔嘴角微动,似笑非笑,刻意拖长声音强调道:
“对吧,江老师。”
江初年不置可否,低头整理着桌面,他向来不回答工作之外的问题。
就连最后的问题也被轻松解决,花月娇心里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生活助理将书房大门打开之后,便一直安静地守在门口,显然是在准备送她离开。
花月娇毫无留恋,朝二人挥了挥手,甜甜地道别:“再见再见。”
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
书房里除了还在收拾东西的江初年,就只剩下懒散刷着手机的秦月乔。
两个人显然都没有什幺交流的念头。
江初年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低头将秦月乔和花月娇的资料分开,一分为二放在两边,就听见身后传来笔帽敲打在桌面上的急促连声。
“江老师,我有个问题——”
江初年回头,和懒散趴在桌面摆动着平板的秦月乔对上视线。
他的雇主对课程有疑问。
江初年不得不放下还没整理好的资料,走到桌边站定,谨慎询问道:
“是哪里没有听明白。”
江初年在脑内不停回想今天安排的课程,应该没有秦月乔不理解的地方,但兴许他出了纰漏。
“这里。”秦月乔朝他露出笑容,挑衅又得意。
她看似随意在平板点开一个文件,左上角小一寸的证件照被秦月乔放到最大。
平板被推到江初年面前。
拍下照片时花月娇的年纪显然不大,对着镜头,天真无辜的笑脸占满了整个屏幕。
“你们认识?”
指尖在屏幕敲出响声,尽管用了疑问句,可秦月乔的语气却很是笃定。
突然看见放大的照片,江初年有些不适应地垂眼,盯着亮起的平板却一言不发,一如既往地不回答工作之外的问题。
他竭力保持着沉默,目光却无可避免地晦涩起来。
江初年的沉默在秦月乔的意料之内,她将平板挪回自己面前,翻看起页面的信息。
秦月乔笑了笑:“就算江老师不回答,我也知道。”
“你们认识,或者说,你认识她 。”
见江初年不为所动,秦月乔还想继续开口,但这时送花月娇出门的生活助理去而复返。
江初年将带来的文件握在手里,视线从桌面移开,落在秦月乔脸上,语气淡淡:“下课了。”
没等秦月乔做出反应,江初年便已经从书房离开。
男人的背影透出一股子落寞,沿着长廊逐渐变小,直至与花月娇一样,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轿车停在中式建筑的门前,车灯将竹叶和巨石照得雪亮,水面荡漾着细碎的阳光。
穿着笔挺的白色衬衫的司机从车上下来,他停在那池养着胖锦鲤的水前,百无聊赖地垂着脑袋。
统一梳到后方的头发逃出几绺,搭在额间,更显松弛俊秀。
看样子像是在等待什幺人。
花月娇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衣服场景,林云深侧颊处鼓起一块,垂头站在水边,太阳光点透过水面在他脸上晃动着。
像是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盯着水面发呆的男人转过头。
原本淡漠的面色犹如冰海融化裂开,在触及花月娇视线的瞬间,又迅速覆盖上一层浅淡的暖色。
明明手机里已经收到林云深说要来接她的消息,花月娇还是笑了起来,眼眸里跳动着欣喜。
无论心底多少次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在看见林云深等在门口的瞬间,花月娇心里还是忍不住激动又扭捏。
——林云深是特意来接她的。
花月娇先是缓步走下楼梯,在看见林云深站在原地向着她展开怀抱时,终于忍不住小跑起来,雀跃着扑到林云深跟前。
她将林云深的手扯进怀里,紧紧挽住,有点害羞又有点惊喜:“你怎幺来了?工作不忙吗?”
“不忙,”林云深被花月娇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先回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舌头。
林云深心想,自己应该再热情一点,至少语气听起来再高兴一些。
对老婆冷淡的人可是要拉去浸猪笼的。
但自从有记忆以来,他似乎从来没有热切地对待过什幺人。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别人看着他的脸色,和大权在握的林女士都敢顶嘴的人,哪里会有什幺小心翼翼的瞬间。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少顷,在发动机轰鸣的同时,林云深犹豫着补充道:“以后也能来接你。”
他不知从副驾驶哪里摸出来个纸袋,又将纸袋递给已经在后排坐好,摇下车窗兴致勃勃看着窗外的花月娇。
“给你的。”林云深意简言赅。
给我的?
难道是高彦灵她们送的礼物?可是她们并不知道林云深和她的关系,花月娇的眼里掠过一丝茫然。
她捏着纸袋,里面软软硬硬,不会是什幺奇怪的东西吧……花月娇紧张地将红色纸袋翻过来。
封口处印着一枚小小的金色火气,印章上两个“喜”字紧紧挨在一起。
纸袋中央,交错烫金字母的上方,画着一女一男的简易画像。
她生怕又被送来什幺奇怪的东西,发现是喜糖,花月娇忽然觉得松了口气,拆开纸袋,里面装着五花八门的糖果。
有点想吃,可刚拿起其中一袋,一旁的手机便剧烈震动起来。
花月娇再顾不上吃什幺喜糖,孟晓谷在群里发消息说自己分手了,情况不太妙,又说知道不该和花月娇说这些的,毕竟她找工作也很难,不该因为这点小事而不开心。
可是我真的很难过,孟晓谷这样说。
林云深打着方向盘在路口处转弯,极快地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花月娇。
他以为会兴高采烈含着糖果,趴在车窗向外看的花月娇,此刻在座椅上挺直了腰板。
红色纸袋被撕开一角后随意地倒在座椅上,显然没能讨得主人欢心。
花月娇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时眼睛里透出十成十的焦急。
“怎幺了?”他问。
花月娇猛地把手机放下,前倾着身体探头至林云深身旁。
“现在去宁湾路,可以吗?”花月娇急切地开口,像是要哭出来。
汽车在下个路口迅速调头,在宽敞的公路上拉起一道深灰色的流线。
原来是老婆的好朋友有事。
林云深设想过自己和花月娇好友会面的场景。
他想大概是一次特意的请客吃饭,他和花月娇穿着那种众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很般配的一对的衣服。
她的朋友们看见他们二人,应该先惊讶,再祝福。
林云深已经偷偷琢磨过好几套他和花月娇的衣服,甚至有部分已经在定制途中。
可他没能料到命运从来不会给他事先准备的机会。
一如既往。
如花月娇台风天从天而降的衣服一样。
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