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道路两旁由亮着灯的玻璃大楼逐渐转换为朴素的旧式楼房。
花月娇口中的地名离寰远所在的工业区很近,街道由明亮变得沉暗,来往除了上了年纪的居民,就是些穿着工服的员工。
到了秋日,因为管道淤堵而形成的水坑干涸了,只剩下裂开的泥点。
黄叶和断了的枝茎裸露在未建成的瓦楞板边缘,风已经停了,却仍在寂寥、顽强地颤动着。
车在所谓的三号楼前停下,这里说是小区,其实连一片围墙也没有。
门口处的花坛边坐着几个聊天的老人,一旁银灰色的金属门敞开着,感应器显然坏了有段时间,只能靠几块垒在一起的红砖,阻挡着它的闭合。
楼道里黑漆漆一片。
顾不上和林云深多交代几句,花月娇径直拉开车门,车门“嘭”一声合上。
楼道里晃荡着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快……天花板处昏暗的照灯一盏一盏地打开,从一楼一直亮到四楼。
孟晓谷是在花月娇离开后才搬出来的,和她那个有点人脉的男朋友一起。
两个人有工作,但在X市谈不上富裕,没有方便的交通工具,搬出来也只能住在工厂附近。
孟晓谷早早通知了二人自己出租屋的地址,不过因为还有男朋友的关系,花月娇和高彦灵还从来没有上门过一次,大都是三人约在外面见面。
在花月娇踏上楼梯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次到访会是孟晓谷和她的男朋友请她们吃饭。
可能会在路边某个大排档,又或许几个人在菜市场里闲逛,准备晚上回去吃点火锅之类的东西。
毕竟,孟晓谷说了她最会挑菜,只是她们一直不信,孟晓谷便一直嚷嚷着要给她们俩露上一手。
花月娇一直在等。
她看着墙壁两侧布满刻痕的广告,“开锁请找888888”、“招聘相亲请联系”层层叠叠黏在一起,又裂开,露出斑驳的墙面。
昏暗灯光下奔跑的影子几乎和水泥台阶融为一体。
惨白的墙灰掉在地上,旋即被踩得粉碎,台阶留下几点不明显的白印。
等下到她家要记得换鞋,花月娇心想,不然有点洁癖的孟晓谷又要对她不停念叨了。
好累好累好累。
不知不觉间已经坐惯了电梯,就连四楼也觉得好远好远。
花月娇艰难地喘息着,仿佛要把楼道里所有空气都吸进肺里。
毫无准备的剧烈运动让她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可是她不敢停下来,也没想过要停下来。
怎幺可以停下来呢。
所谓朋友就是要在这种时候坚定陪在你身边才可以,累可以事后再休息,可是被错过的情绪和时间要用什幺才能弥补。
403的门牌被隔壁喜庆的春联挡住大半,堪堪露出一角。
没有锁门。
花月娇按着门把轻轻一扭,大门便被推开了。
在群里发过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的高彦灵不知所踪。
客厅中央的茶几上用玻璃杯盛着两杯水。
一杯放在靠中心的位置,一杯则被随手放在边缘,显然水的主人有事,匆匆放下玻璃杯便消失了。
沙发上铺着浅绿色的罩单,一件属于寰远的深色工作服有些突兀地搭在扶手上。
花月娇扶着门板竭力平复着呼吸,稍一扭头,便看见孟晓谷站在窗边。
现在已然接近黄昏,不仅气温慢慢向着寒冷的冬天过渡,太阳也下落得越来越早。
孟晓谷像是没察觉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仍静静地伫立在窗台。
窗外的天空泛起一层灰白色,残阳在天际线处剧烈燃烧着。
如梦似幻的夕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侧脸,神色漠然,偏偏这份冷淡落在花月娇眼底,便变成令人胆战心惊的金光。
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该换哪双拖鞋的花月娇忽然顿住,再顾不上什幺洁癖、什幺念叨,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窗边。
她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孟晓谷胸前,手臂紧紧缠绕在她背后。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花月娇止不住说着。
孟晓谷被花月娇狠狠抱住,只觉得自己像被一辆车迎面撞上,又或者一枚炮弹不由分说地钻进她怀里。
毛绒绒的很可爱,但冲力大到她根本站不住。
孟晓谷连带着花月娇后退几步,从窗边离开,脊背靠在冰冷的白墙上,却不觉得疼痛。
她艰难地把花月娇埋在自己胸前的头拔起来。
“松开。”孟晓谷冷声。
“我不。”花月娇坚决地摇了摇头,在对上孟晓谷平静的视线后,终于勉强松开些许,但仍环在她腰侧不放。
交涉失败。
见花月娇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似乎只要稍有不对就又要泪眼朦胧地缠上来。
孟晓谷语气无奈:“见到我这幺激动?”
高彦灵捧着杯热茶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人抱在窗边一副难舍难分的奇妙画面。
脚步停在厨房门口进退不得,她咳嗽一声。
“打扰了,你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