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看花(一)

总说学生时代交的知己才会是真心好友,但我想这大概是真的交到了知己才说得出口的。

自从上了高中,我就讨厌待在家里了,长大后失宠的长女不适合再去和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争抢平均不了的关爱。

虽然也曾试着去保存鲜艳美好的一面,可一步步走下阶梯回望身后愧疚的、漠视的那两双眼睛时,不知不觉就拉远了距离。

于是我燃起剩下的热情,去黏紧跟我要好的许多朋友,走过校园和热门景点周边的有趣好玩的地方。

一开始住在家以外的地方好有新鲜感,每个别人的家都温馨可爱,聊不完的话题跟被当成客人的待遇是那么亲切自然。

直到棉花糖被烫得融化,快要从竹签上滑下去,掉在土里、火里,是甜是苦都无所谓了。

没空招待,有事要忙,有新的兴趣。

我仅仅是在旁观他人的人生,不需要我来参与共演,人潮散去的客席不留欢声笑语。

脱离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到哪都冷得发抖,又哪都不想去。

单调的苦恼被听得厌倦,激不起新的水花,弄不清楚自己需要怎么样的帮助。

还有谁能跟自己说话,有什么还没体验过,来到高高的楼顶,我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更加空白。

站到舞台的中心背出最多的台词,却始终像个配角,演不来值得观看的戏码。

我再次回头望去,寻找漠视我的愧疚双眼,就算明知他们不可能在这看我。

又一次回头,寻找急切劝说我的好友,即使我是单独走上来。

风不停地吹,头发拍在脸颊上,手里的栏杆冷冰冰的,好想退回去。

「没有要跳就不要站在那边。」

「小柚子?妳也在这?」

「...好肉麻,别靠过来。」

上个同样微寒的春天,记忆里的某个角落有个不系好领结的同班同学,不管有没有在生气,嘴毒的时候都能像在骂人。

大多时候,可以看到她缩在人群里、独自吃早餐午餐、一脸淡定地催缴作业。

硬要形容,就是不容易混熟的毒舌无口伪暴力属性?反差萌在于会正大光明地坦然走进宠物店,不怕被同班的人看到。

运气好就能从她那里讨到一点零食,要凑人数玩游戏也不是约不了,只是我行我素的样子很难亲近。

也许有时就是需要一些来自陌生人的安慰,于是我又进一步远离栏杆,往她那边靠了过去。

「不要躲嘛~让我抱一下,我现在好需要安慰。」

「......」

「妳都拖不动我了,就认命别跑吧。不对,好像可以,我、我要摔下去了,快点救一下啊~!」

「......」

「我就知道妳会心软的,妳真的是大好人...等等,妳要去哪?妳要去哪里?」

向摆正我的站姿就想趁机逃走的她追去,怕热情熄灭得太快,风一吹就没了。

眼角的泪光差点模糊视线,可是还有理由继续跑,追不追得到都没关系,至少要让脚步动起来。

不敢停下来细想,只想把那些杂念傻傻地抛在脑后,没捡起来就能当作没有想过。

所以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追丢眼前似乎是被吓跑的身影,午后的凉意笼罩在头顶,课前课后的钟声不知道响了几下。

本来就被楼顶的高度吓得腿软,还跑到晕眩缺氧,我最后是硬撑着走回原地。

「到底是去哪里了...哈啊...中途就没看到人,也不说怎么会在这...」

下午是社团时间,我不怕被当成翘课,那她呢?也不知道是太会躲,或者跑去参加社团了。

「脚很酸,好累,肚子饿了...」

觉得委屈,只做得出本能的抱怨,是另一种意义的想哭。

为什么要跑那么快,追都追不到?

是啊,是我明知她讨厌轻浮的态度,还想借着往常和朋友的相处方式来拉近关系。

说服自己这会有用的,她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只要释出好意跟热情,一定能打破她寡言怕生的“表面”,因为那不是她内在的本质啊。

但是,我失败了,和面对家人时一样,变得好虚伪、好没用。

坐到长椅上,旁边有她吃到一半的便当,特大的餐盒里摆着家常菜,光看菜色的卖相就觉得好吃。

「肯定凉掉了吧,这也是我害的。」

之后要把盒子拿去还她,我默默记下这一点,拿起饭菜凉掉的餐盒。

「妳再不出来,我就帮妳吃完了喔。」

等了很久,四周一片安静。

好像她从来不在这里,树叶沙沙作响,听不见自己以外的说话声,我不自觉呼吸加快,仿佛无泪的啜泣。

树荫遮盖阳光,午后的校园宁静祥和,身处不搭职员电梯会爬得辛苦劳累的楼顶,几乎没人会来到这。

可是我依然害怕,并相对地期待这份饭菜是什么样的味道,会是不逾矩的笑闹打骂,或幼稚的记仇针对。

我们会有机会混熟,像今天一样被她阻止冲动之下要做的傻事,让我看见不是谁都能对没兴趣的事物全然冷漠。

自此有了些许的盼望,我拿起筷子先夹了几口角落的白饭塞进嘴里,再因为太过好吃而大口吃下每一口。

煎蛋、姜汁烧肉、炸豆腐、海带,难怪她喜欢躲起来吃热饭,毕竟冷的都能这么好吃了。

终于填饱肚子,不再空腹难受,但我好久没有独自吃饭,心里那种空荡的平静挥之不去。

接下来呢?得把餐盒洗一洗还给她。再接下来呢?早点写完作业就出门玩吧。

然后...我还能做什么?要回家吗?

被突如其来的念头搅乱思绪,我摇头甩开沉重的想法,先受责任感的牵动,准备起身离开这。

「妳要怎么赔给我?就不嫌弃有口水吗?」

结果刚拿布巾把餐盒包回去就听见鞋底落地的声响,她声音散发凛然的怒意。

简直像知道不会见血,却仍旧有把锐利可怕的刀架在脖子上等我说错话好借机砍来。

我被出现在身后的她惊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幸亏我即时把那口气憋在喉咙里,才总算没丢这个脸。

没想到竟然被当场抓到,我心虚得不敢回头,连忙举双手投降。

「我、我再买妳想吃的东西给妳,请妳吃晚餐可以吗?我们可以一起吃,这样好不好嘛,不要生气。」

「妳是在约我?」

身后踩踏落叶的声响缓慢地向左而来,从泥土过度到石砖路,最后停在我面前。

一向随机提取重点的她摆出皱眉质疑的神情,好像不明白为何非得一起吃。

但她不是立刻拒绝,而我现在正需要暂时脱离熟悉的圈子,得再约得更积极。

「对啊,一起吃比较开心,之前妳每次都拒绝,但是妳这次总该愿意答应了吧?」

「那就吃我想吃的,五点半,在校门口。妳不来就等明天把我这餐一半的饭钱赔给我。」

「嗯,那我们约好了喔。」

听她答应我的邀约,我太过开心,急忙转身握住她的手,想尽情展现我内心的激动和感谢。

「......」

「咦,奇怪...有这么好抓?」

「妳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

我夸张地张大手臂用力抱起她,想说我人小力气大,要擡起怀里的重量原地转个圈也行。

感觉只比亲戚家养的大狗还重一点,不会把舌头舔过来撒娇,算很安分乖巧了。

虽然她双手环在我背后,照样无所谓我在做什么蠢事的样子,不过愿意配合就已经有进展。

「妳看,我高兴到可以把妳抱起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我还要去吃饭。」

「可是我刚才吃一半就很撑...」

好吧,她的食量真的挺大,我慢慢把她放下来,刚才忽然让她脚尖离地也没挣扎着要跑走,再继续得意忘形就不对了。

(要学会当个懂拿捏分寸的人。)

我看着她走过去把空盒拿在手上,想到有可能做到和睦相处,就情不自禁地感到窃喜,追到她身旁和她结伴走回教室。

这么下了以事后来看并不坚定的决心,我欣慰地想她当时如果有听见我的心声,一定也觉得我傻得不可爱吧。

《暱称的进化路线:四叶(yotsuba)→柚子(yuzu)→小柚子》

《日本便当是冷的,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气味不要四处飘散,她爱吃热的就纯粹是没这常识加个人喜好》

话说,第一人称好难写,想要那种个人视角的视野狭窄(未知的事物不可控),对彼此的认知误差是最大的阻碍。但最终呈现出来的笔墨撒得不够多就写得粗浅了,也怕用她的视角透露太多关键资讯提前影响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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