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带着她走进了白砖砌成的一座城池。
这是天使族裔的王城,帝都,来自云端之上的天使踏足的第一块人界土地。
平时总是阴雨绵绵的帝都现在飘着雪花,白色的城池在雪中显得更加圣洁。这里的高空有严格的飞行禁咒,尤利环抱着她走在城里的一条宽敞的商业街上。
太阳已经落下,安静的白月在天边时隐时现。
在悄然而至的夜色里,临街的店铺、居民楼都挂起了一条条灯带,灯带上点缀着如繁星般细碎又绚烂的暖灯,天空中还飘浮着点燃的一支支蜡烛,整条街道都浸润在暖黄色的光海里。
街道的两侧已经支起了一个个摊位。
在初雪的日子被预言到的时候,政府就会开放摊位申请,所有的居民都可以递交申请,被选中后,只需要递交很低廉的摊位费就可以在丰收日的夜晚获得一个摊位,可以在此出售或者赠送鲜花、美食、手工艺品,也可以仅仅在摊位上放一个八音盒,播放自己喜欢的一首歌。
这是天使族裔最热闹的节日。
尤利抱着她走进了一家装修考究的服装店铺,推门而入的时候挂在门上的风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把鸫放到了店铺里的一张椅子上。
一个穿着灰色羊毛连衣裙的店员迎了上来,恭敬地对尤利鞠躬:“屠莉少爷。”
听到“屠莉”两个字,鸫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她在椅子上蜷起脚,抱着膝盖望着尤利线条完美的侧脸,又越过他的脸望向落地窗外的丰收节街景。
尤利对店员说:“我给她选点衣服。”
鸫能察觉到店员隐蔽的视线在打量着自己。赤着脚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头上还有一个角。鸫知道自己像什幺,像是豢养在贵族家中的混血恶魔床伴,上不了台面的娼妓。她知道这些,不过她并不在意。
尤利很快给她选好了一套衣服,让她换上。
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长款羊毛大衣、黑色袜子、黑色的羊毛短靴、还有一顶黑色的软帽,软帽刚好盖住了她的一个角。帽子顶部镶着几根闪着银光的羽毛,连着一片半遮半透薄纱,盖在脸上显得忧郁而神秘。
尤利选衣服的审美和鸫差不多,衣服靴子的尺寸也刚刚好。
但是鸫不喜欢黑色,黑色是哀悼的颜色,只有在哀悼死亡的恶魔才会穿上黑色的衣服。
她穿着这套衣服出现在尤利面前的时候,尤利冲着她吹了一个口哨:“真漂亮。”
鸫擡起手整理自己的软帽,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是隔着她的身体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这不是她的衣服,这应该是另一个人的衣服。不过,这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尤利牵着鸫走在丰收节的街道上。
鸫看见一个摊位里坐着一个人,头顶支了一个简易的白色顶篷,他正在拉着手风琴,忧伤又低沉的音乐在他的身边缓缓涌动,像是能挑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感情,他的脚边放着一顶开口朝上的帽子,里面有零星的钱币。
鸫在那人的面前停下了脚步,在低沉的琴音中,她又听见了身体里,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上响起的呼呼风声。
“喜欢吗?”尤利问她。
鸫点了点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金币,手指一抖,那颗金币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地上的帽子里,和帽子里的钱币碰撞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尤利拉着她继续走,她又看见一个摊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旁边用通用语写着一个牌子:免费赠送,丰收节夜晚的一罐空气。
既然是免费的,鸫就拿了一个玻璃罐,抱在怀里。
她想,可以回去送给小蜘蛛。
他们又走过了一个街道,人群突然变得骚动起来,继而开始欢呼。
鸫跟着他们擡头,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圣乐,由远及近。天空中飞来一只巨大的六翼白翅鸟,它一边飞翔,一边从它的身上飘落闪着金光的羽翼与无数象征祝福的金色符号,金色符号悠悠落下,化成一道道悦耳的圣乐。
六翼白翅鸟的身上坐着一对盛装的男女。
女人穿着洁白的长裙,长长的纱质裙摆从白翅鸟身侧垂下,她提着一个篮子,正从篮子里掏出象征祝福的金色符号向外洒去,像是在播洒一片片鲜嫩的花瓣。
“王!王后!”人群挤挤攘攘,欢呼雀跃。
鸫跟着踮起脚尖去看白翅鸟上的人,离得太远,她看得不太清楚。
一颗刻满复杂花纹的金色符号落在了她的头顶,很快消失,发出叮叮咚咚的圣乐声。
她听得发晕,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
身后的尤利扶住了她歪倒的身体,手臂一展把她直接揽进了怀里。
“怎幺了,不舒服吗?”他用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问。
“可能是因为犯低血压了。”鸫说,有可能是因为那糟糕的声音,但是她没有说。
尤利有些惊讶:“恶魔还会低血压吗?”
说完他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紧。
“砰”忽然有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这是一道开始的信号,瞬间有无数的烟花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升起、爆裂成一朵朵碎裂的火花。姹紫嫣红,真是好看极了。
鸫靠在尤利的怀中,慢慢睁眼,静静地看着烟花,她能听见耳边尤利轻轻的呼吸声。
烟花是天使族裔的玩意,她不常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美丽的烟花。
“你看我们的右边。”尤利说。
右边的摊位上挂着一个由槲寄生和冬青叶编织而成的花环。
现在,花环上的槲寄生开花了,白色的细细小花如珍珠一般。
尤利突然伸手把鸫的脑袋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俯身亲上了她的嘴唇。
她困惑地睁大眼睛,尤利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双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更加深入,他温柔地吮吸轻咬着她的嘴唇,鸫情不自禁溢出了一声呻吟,他的舌头就顺势伸了过来,和她的舌头缠绵。
半晌,他放开了她,她的唇上已经有被啃噬的痕迹,让她鲜艳的嘴唇变得更加红艳。
他一边把那只捂住她眼睛的手移开,一边说:“听说在槲寄生花下接吻的情侣可以永远在一起。”
“可惜,我们不是情侣。”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