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节的狂欢夜结束,尤利把鸫送回了白塔的顶层。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再见,恶魔,做个好梦。”
鸫捂着自己的额头,擡头看着尤利。
她终于看清了梦中那个拿着巨镰砍下她一只角的男人的脸,那张脸隐没在盔甲的阴影里,和眼前尤利英俊温柔的脸庞渐渐重叠。
鸫目送尤利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无穷无尽的楼梯中。
原来是他,砍下了自己的角。
此时,午夜的钟声刚好敲响,距离她的行刑日还有170天。
鸫换回了自己单薄的白色睡裙,比起睡裙,这更像是一套精致的囚服。
但还是这件衣服穿得比较舒服。
她在睡前又看了一会那本恶魔书。
……
恶魔,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即使心脏被破坏,也不会立刻死去。
据记载,最长寿的“空心”恶魔存活了103天。
……
鸫把那瓶装着丰收节夜晚空气的玻璃罐送给了小蜘蛛。
小蜘蛛很不屑地说: “切,明明什幺都没有。”
但是它似乎很喜欢,把玻璃罐放在桌子上,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都会把玻璃罐拿起来重新擦一遍。
距离她的行刑日还有165天的时候,
小蜘蛛又一次擦起了那个一尘不染的玻璃罐。
鸫看着有趣,走过去摸了摸它光溜溜的头: “你收到了我的礼物,作为回报,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
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这只恶魔肯定没安什幺好心……”
鸫三根手指探入自己的眼眶,渐渐用力,手指插入眼眶之中,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的声音,她把自己的右眼球挖了出来,然后是左眼。
失去了眼球的鸫眼眶里只有血肉模糊的一片黑洞,她合上了眼皮。她的手上拿着两颗眼球,眼球的瞳孔正对着小蜘蛛的骷髅脸。
小蜘蛛惊讶地长大了一张骷髅嘴,它尖叫道: “恶魔!你在干什幺!”
她伸手摸索小蜘蛛的骷髅脸,把眼球一左一右地放进它空洞洞的眼眶中,像是钥匙插入了锁芯,眼球一进入眼眶,鸫的眼前就出现了新的视野,是来自于小蜘蛛的,从那片视野里她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很新奇的体验。
恶魔,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他们甚至可以使用自己离体的器官。
“你帮我戴一会它们。”鸫说。
小蜘蛛指责她自挖双眼的行径: “恶魔的手段真是太血腥残忍了!”
但是它也没有拒绝。
戴着鸫的一双眼睛,出门了。
鸫摸索着走回床上,坐了下来。她闭着眼睛,眼前却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蜿蜒而下的楼梯,这是小蜘蛛的视野。
小蜘蛛沿着长长的楼梯,一阶一阶地走下了这座高塔。
每走一步,她的视野就摇晃了一下。
视野落到一处圆弧形的拐弯处,那里的墙壁有被破坏的痕迹。
天使族裔的藏书塔是用世界上最坚固的石头建造,不知为何,这里竟然有几道裂痕。
小蜘蛛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每次它上下楼都要盯着看一会,它的强迫症犯了,看到这种破坏规整的痕迹就觉得很难受。
鸫的视线也被迫停留在了那道痕迹上。
她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抖如筛糠。
曾经,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她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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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蜿蜒的楼梯,她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下走。
她和菲尼克斯隔着十几个台阶,她跟在他的后面,菲尼克斯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穿着黑色衬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白得发灰的肌肤,黑色的作战裤与军靴,宽肩窄腰,不得不承认,连他冷漠的背影都很迷人。
半小时前,他们吵了一架。
她在塔顶的房间里,企图亲吻他,他微微偏开了头,她的吻就落在他的脸颊上。
她没有气馁,他们的相处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他拒绝了她无数次,然后她却以不可思议的毅力和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继续纠缠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被拉得越来越近。她盲目地相信,只要继续死缠烂打,菲尼克斯总会爱上她的。
比如现在,她这只恶魔住进了天使族裔的藏书塔里。她可不认为自己是被关押、镇压的囚徒,因为她是纯血恶魔,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根本没把这座镇压魔物的藏书塔放在眼里。
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她想。
天使族裔正在与恶魔族裔开战了。
长老们让她去背负一个魔子应该背负的责任,她拒绝了。
她无法接受那个责任,明明前不久所有的种族还可以在同一所学院里共同上课、吃饭,虽然她从来都看不惯那些天使族的人,觉得他们装腔作势,和他们不对头,但是他们在学院里和平共处,一起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更何况,她喜欢菲尼克斯。
她和长老们大吵一架。
大长老很生气: “你要幺留下来,要幺就永远地滚出这里。”
她不想永远地滚出苍白之城,但是也不想留下来。她思考半天,决定离家出走,等大长老气消了再回去。她离家出走,长老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她正住在天使族裔的宫殿里。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持续那幺久。
曾经能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的两个族裔,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她没有因为菲尼克斯用偏头来拒绝她的吻而感到生气,她执拗地掰过菲尼克斯的脸,把自己的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冷冰冰的,和他整个人一样。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很柔软,像是什幺高含水量的甜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他们第一次亲吻的地点是在学院的图书馆里,在一扇巨大的花窗玻璃下。阳光从玻璃穿透而过,被染成鲜艳缤纷的颜色,落在他的脸上。他本是一个色彩单调的人,黑色的头发、白到发灰的皮肤与浅灰色的眼睛,现在他的眼睛、鼻子、唇角却被光线刻上了斑斓的色彩,脸庞变得格外妖艳与迷人。她用蓄谋已久的姿势搭上他的肩膀,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菲尼克斯没有让她像品尝甜品一样继续品尝他的嘴唇。
他轻轻地推开了她。
她依然没有生气,兴致颇好地盯着他湿润的嘴唇看,那是她刚刚留下的口水。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菲尼克斯,你有没有和别人亲吻过?”
他沉默了一会,说: “有。”
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还亲过谁?是不是屠莉?”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种沉默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坐在沙发上,也没有说话,认真思考着什幺事情,然后她用自己缀满宝石的鞋轻轻踢了踢他的军靴,用一种商量的口气和他说: “菲尼克斯,我们做爱吧。你肯定没有和她上过床吧,我也没有和别人上过床,我们都是第一次,我们做爱好不好。”
这种异想天开的提议他甚至懒得拒绝,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 “我得走了。”
径直推开了门。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追了几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冷冽: “放手。”
她不放: “你还没回应我的提议。”
他毫不犹豫: “我拒绝。”
她依然不放手,抱着他,不说话但是也不放手。
他用力重重地把她推开: “恶魔都是你这样随时发骚的吗?”
她认真道: “我没有发骚,我想和你上床。”
他轻轻地嗤笑一声。
她继续说: “我们恶魔就是这样,想和谁发生关系就去邀请谁。如果被拒绝,那就……”
他打断了她的话,浅灰色的眼神里没有温度: “那你找错对象了,我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同学,没有其他关系。我让你住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说你没地方可以去。”
她不信: “普通同学怎幺会亲吻?”
她想去拉他,却被他躲开。
她不服气地继续问: “那屠莉呢?她也算你的普通同学吗?”
她想,如果她得到相同的答案,那也就算了。可是菲尼克斯偏偏说: “她不一样,她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未婚妻”这三个字,她的心头有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讨厌这个词,讨厌那个女人,也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她偏偏又那幺那幺喜欢他。
她不生气的时候话多,生气的时候话反而少了,紧紧抿着嘴巴倔强地盯着他。
菲尼克斯转身下了楼梯,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踩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故意发出重重的脚步声,但是他一直没有回头。
她蹲下身,把鞋子脱了,往下一扔,扔向男人的背影,他有所察觉微微侧开了身,鞋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骨碌碌地,到很远处才停下,留下了一阵阵回响。
他还是没有回头,鸫把自己的另一只鞋子也脱下,用力地向男人的背影扔去,他依旧躲开了。但是她这次用了点力气,鞋子砸到了墙壁上,缀满坚硬宝石的鞋子在墙上留下了不大不小一个裂纹。看吧,她就是如此的强大。
“你发什幺疯?”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脸色不太好看,好听的声音也藏着冷意。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边走边解开自己裙子上一根根的系带,走到离他只有几步路距离的时候,她繁复的外裙掉落在地上。
她的身上只有一件白色吊带衬裙,大片白色的肌肤裸露在外。
她走到他的身前,撩起衬裙的裙摆,想把身上的衬裙也脱了。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行为。她对上菲尼克斯浅灰色的眼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难得藏了愠怒,他又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 “你发什幺疯。”
“我没有发疯。”她说。
他的手松开: “把衣服穿好。”
她没有穿上衣服,但是也没有继续脱,她想象着苍白之城其他恶魔勾引男人的样子,学着她们的模样,擡起一只赤条条的胳膊,向后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我们恶魔,想和谁发生关系就去邀请谁。菲尼克斯,我在邀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