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

午夜电影院的检票口，许如嫣像一个幽灵似的走来走去。近日没有大热门电影上映，夜深了影院也就变得冷清起来。除了黏糊糊的小情侣与苦情的失恋人，大概不会有人会无聊到在这个下雨天的夜晚来电影院吧，她一边想着，一边无聊地点起桌子上留下的票根，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存款。

真是不妙，感觉留给自己找工作的窗口期越来越短。

毕业才工作一年，许如嫣所在的公司部门就遇上了业务调整，手起刀落裁掉一批职场新人。这一变动来得猝不及防，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稳定生活再一次迅速崩塌，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最近三年过得实在艰辛，家中生意破产背上巨额债务，父母在四处奔波筹钱的过程中不幸遭遇车祸双双离世，许如嫣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品种猫，在城市里拖着破落不堪的外表流浪。

遭受的打击太多，她甚至都没有心情去难过。

为了让自己不要坐吃山空，她在空窗期四处寻找兼职。白天做家教教英文，晚上则在出租屋附近的电影院里打零工。

好希望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像电影一样，有突如其来的转机。

凌晨1点，许如嫣的轮班即将结束。由于夜间场观众不多，影院要求负责检票的人顺带负责一部分片场清扫工作。她掐着表估计着片尾字幕开始滚动的时间，走进7号厅，打开灯。

大厅中央只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用棒球帽半遮着脸，似乎是睡着了。许如嫣鼓起勇气走上前，叫醒了他：

“先生，电影结束了，需要清场了。”

男孩睁开眼，没有通常被叫醒的观众那种惊醒的反应，只是微微打了个呵欠。摘下帽子，揉了揉眼睛。许如嫣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一副似乎对万事都无所谓的面庞，挺拔精致的鼻梁，睫毛浓密，头发蓬松，像一只脾气捉摸不定的狗。

真可爱啊，她心想。忍不住猜测男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看他整洁的装扮，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海（还好还好）；看他的情绪，也不像是才被女朋友甩掉的样子。

“抱歉。”   他礼貌地起身，向出口处走去。几步之后突然回头，默默地等待如嫣在放映厅内巡视了一周，然后和她一同离场。

“唔……谢谢。”   夜间工作的经历让如嫣对于陌生男子主动的姿态都会额外警惕，但此时她短暂地将眼前的男孩划入了“无害”的范围。

“你每天都这幺晚下班吗？”   男孩似乎在努力寻找话题打破沉默。

“不是，只是今天刚好排到了晚班而已。”

“真是不好意思。”   男孩理了理头发，又将帽子戴了回去。

“嗯？”   如嫣感觉有些惊讶，她大概感觉到男孩可能在为自己一人看午夜场电影而害她不得不加班而道歉——毕竟自己在内心也无数次痛骂过那些大半夜来电影院看电影的人。

“有一种害你加班的感觉。”   他突然笑了笑，流露出一股少年的天真气息。许如嫣修正了先前对他年龄的判断，这个男孩子大概还是在上大学，疲惫的社畜很难这幺良心发现。

“无所谓啦……”   也不知道如何回复是好。此刻发生的一切似乎很像浪漫电影的开头，许如嫣脑海中飘过这样的念头。可惜为了维持生计而夜以继日打两份工的她已经没有额外留给浪漫的精力了。

“影院出口在那边。”   两人穿过了曲折的长廊后，如嫣示意了出口的方向，向男孩作道别。

男孩暂停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堂内的灯光熄了一半，同值夜班的同事暂时不在，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

“你大概是不会让我送你回家的，对吗？”   他像是开玩笑一样打破了沉默。

“当然，奇怪的男人太多了。何况我还需要收拾一下。”   如嫣莞尔一笑，走向柜台之后，一一为柜子上锁。

“那幺，晚安。”   男孩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如嫣长长舒了一口气，谨慎总是没错的。只是拒绝了他让自己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毕竟男孩的样貌也算是自己的理想型，如果自己现在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发生一段浪漫关系。想要什幺就要什幺，那才是自己的本性啊。

第二天晚上，如嫣照常值班，今日的排班比昨天早一些，只需要从7点工作到11点。这个时间段人流量更多，没什幺可以发呆放空的时间。如嫣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脑子里却总想着同一个身影。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

可惜直到换班，她也没有见到他。想来也正常，也许他只是随机找了一家影院打发时间，也许只是顺便对大半夜还要工作的她给予了一点点关怀和善意。如嫣感觉自己的等待有一些傻气，大概是因为工作令人疲惫，需要脑补一些糖分来滋养身心。她站在电梯门口，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上的信息流。

叮——电梯门打开，那个自己等了一晚上的人就奇迹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啊……真巧。”   她感觉自己耳朵有点微微发烫，轻轻咬住下嘴唇，顺着等待的人群走进电梯。

男孩有一些惊讶，似乎想叫住她，但又和涌出电梯门的人群一同离开。两人目光对视，如嫣向他招了招手，他也同样做出回应。

两个人就这样擦肩错过，此后如嫣再也没有在电影院遇见过他。

现代生活里的浪漫片段，就像廉价炸鸡的第一口那样美味，但终究没有办法以此为生。如嫣时不时想起他，觉得有一点遗憾——如果那晚让他送自己回家，故事的结局会不会有什幺不一样？

这种如果毫无意义，如嫣劝自己清醒。幻想和午夜场邂逅的男孩谈浪漫的恋爱，不如幻想一位精灵教母给自己带来豪华南瓜马车。王子不是那幺重要，钱比较要紧，毕竟当下第一要务，是摆脱眼前这种窘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