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像一面镜子,但我的那一面有一个角破了/
……
但即便有一个角破了,镜子也依然可以用,春天也依然有用/
春天固然有用,因为草木得长啊,江河得融化啊,冬眠的动物得醒啊,万物复苏,听起来不能不是大好时节。
我对春天并不抱有好感,准确说对秋天之外的季节并不抱有好感,因此能说出很多讨厌春天的理由:
万物复苏,这个万物自然也包括各式各样的小飞虫,小到台灯下闪来闪去的不知名小黑点儿,大到蜜蜂蝴蝶以及早醒的知了,这些嗡嗡飞的虫子一向讨厌——有朋友可能会说,但你的文章里还是有蝴蝶美丽的影子。是的,因为文章里的蝴蝶只是在字里行间美丽着,它不会真的扑扇一对会随时掉粉的大翅膀逃荒一样四处突袭。
春天还会过敏,一到春天就会莫名长一些疙瘩,不断打喷嚏。自然也有鼻炎的原因,然而排查了许多过敏原,近来对花粉都不那幺敏感了,可能仅仅是对春天本身——这个神经病一样不断变幻气温和天气的季节——过敏。
在春天一些阳光特别好的日子里,如果突兀地立在阳光底下,四周暖融融,天空也干净得不像样子,老人牵着狗,年轻人牵着伴侣,天上往往还飘着几只风筝,地上鲜花一簇一簇地开,树上新芽一簇一簇地冒,杨柳爆青,飞鸟尖鸣,我立在这种情形里,往往惶然无措,从心底生出一种在天地间飘零无依的悲哀。
由于春季温度变幻莫测,以至于温暖好像是假的,它只是很短促地假惺惺暖上几天,然后太阳砰地跳出来,就开始了更为讨厌的暴烈的夏季。
大街上还会飞杨柳絮,一团一团地,微风时贴着地面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四处飘,并不像冬天的雪一样洋洋洒洒光明磊落;等到狂风时,就张牙舞爪飞上天;无风时则蛰伏在原地,形成不规则的半透明的乳白絮状物,像幻想文学中某种伺机侵占大脑的怪物。
上个月开始,躯体化愈发严重,这使我意识到春天真的要来了。
春天是一面镜子,只是我的那一面破了一个角,且这一角比不得贝内德蒂破损的那一角,没有战乱,没有革命,没有流放,没有监狱,只有一个惶惶然立在春天里的,一个整天寻死觅活的女的。
1959年,这家伙保证不刺杀美国总统,2024年,我保证不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