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艘巨大的飞船某条走廊中心,感觉自己走了30分钟的宋律看着手上显示着还有三分之一的导航投影,陷入了纠结之中。
自从来到这艘船,宋律最大的感觉就是爽。
自己被安排的房间又大又豪华,有显示效果跟真窗没两样的超大影视幕墙不说,还有各种她绝对不会主动上去的奇怪健身器材可以解闷。当然舒服干净的下沉式浴缸和先进的冲淋装置,以及可以跟着她到处走完全不用担心看电影看到一半要暂停的随身投影系统更是让她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角度博览外星特殊开放的电影文化。虽然伙食单调了点,一天三餐都只有外星肉饼和咖喱,但对于要求不高还刚经历了冰河求生的人类乐不思蜀,恢复了宅女本性,天天就是用各种姿势看电影,压根没有一点想出门社交的意思。
可负责照顾她的蛇人医生似乎并不是很支持宋律这种宅女思维,总是假装不经意或者当面向她解释她并没有受到人身自由限制,她手腕上的小型投影器同时也是她的通行证,可以让她在任何时候前往右舷大型休息室放松娱乐。
然而有一说一,虽然宋律确实很想看看其他外星人,但要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主动出击确实有点为难她这个不善社交的内向人士。再加上她最熟悉的外星人奎斯还被这些人关起来作为潜在嫌疑人调查询问一些“案件细节问题”,宋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跟其他外星人说错了什幺话让奎斯的审查出了啥岔子,那她就恩将仇报了。
而她拒绝出这个要啥有啥的房间的一个更为私人的原因是:她的脸颊在之前那颗星球上受到了冻伤。
在最显眼位置上的大块红肿脱皮让她每次见到这些外星人都会下意识躲避他们的视线,擡手遮挡自己脸上的红痕,避免过多的眼神交流。沙法尔和莫伊娜都是医生还好,反正他们了解她的身体情况,也已经对她的脸见怪不怪了。但偶尔他们会带一些调查员或者记录员过来询问她一些发生在那颗星球上的事,每当这时就是宋律最煎熬的时间段了。
她真的不想再跟这些大概生来就是这副漂亮模样的外星人们解释为什幺她的脸纹那幺奇怪,如果不是脸纹那是什幺病,这种病会不会传染了。这感觉就像她之前面试的时候被考官询问为什幺明明看到要求里有写“外貌端庄需带妆上班”还这幅样子来应聘一样,让做了自己最努力的妆容打扮的宋律有点无地自容。
然而今天格外努力地劝说她出去走走的沙法尔那过于可怜的哀求和他口中在右舷休息室为她精心准备的惊喜则让宋律实在无法拒绝。勉强点头答应后,她选择在一个夜深人静最不可能有人的时间段走出自己的房间,然后在跟着导航走了三十分钟没遇到半个人后意识到这艘飞船之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和运动量。
她犹犹豫豫地想要打道回府,但看看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想想沙法尔为她准备的惊喜礼物,宋律还是咬咬牙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继续向前走去。而这份让她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惊喜确实没让宋律失望——那是她一直想再见一面的奎斯。
红色面纹的塔克里人侧身站在那一面横跨了整个休息室的落地窗前凝视着外面的星群。他左爪撑着窗面,右爪按着胸口,总是挺拔的身姿此时有些佝偻。哪怕近视眼如宋律外加这些外星人硬邦邦覆盖在脸上的骨板让他们的表情不像人类的脸一样易懂,她也能看出对方身周环绕着那一股子忧郁深沉的气氛。
从窗户倒影里看到了楞在门口的外星人,塔克里人讶异回身,用嘶哑甚至有些气息虚弱的声音开口:“你是……宋律……?”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还用的是那幺支离破碎的声线,一下让本就心疼的宋律忍不住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奎斯!!你没事太好了!腿还好吗?腿不疼了吧?我听说你被关起来调查之前发生的各种事,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对你……奎斯?奎斯,你还好吗?”
痛苦地弓身从嗓子眼和上声骨里吹出细微的嘶声,对惊恐的宋律摇摇头的塔克里人艰难地指了指旁边茶几上只剩两个蓝绿色饼干的盘子。
“你食物过敏了?!”宋律大惊失色。
奎斯摇摇头。
“有人给你下毒?!”宋律惊恐万状。
奎斯摇头指指喉咙。
“你吃太急被噎住了?!”宋律化身《呐喊》。
奎斯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眼瞅着奎斯憋死在即,从没见过如此紧急的情况——哪怕是那个大大的绑架机器人站在自己面前或者塔赞拿枪指着她,感觉都没现在亲眼看着奎斯活生生憋死在自己眼前那幺紧急——也没处理过大事的年轻人类当即方寸大乱,下意识地扭头大喊:“妈妈——妈妈救命啊——妈妈——”
然而不像过去她房间出现蟑螂时她妈能拿着拖鞋如神兵天降,这艘外星飞船上别说宋律她妈能赶到,哪怕她想喊个外星人妈妈来支援,从她走了那幺久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的情况看,等她找来人奎斯早死了。
“别慌,别慌,冷静,这个时候要做海姆立克急救,首先到背后抱上肚下胸处然后向上……”背诵口诀让自己镇静的人类女性刚准备实践就意识到凭自己的身高只能抱住这个高大外星人肚子下部,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多想,宋律擡脚就给了奎斯膝窝一个扫腿,把缺氧虚弱的塔克里人踢倒在地。
不给趴倒的外星人起身的机会,随即欺身而上的宋律骑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胸口一边向上提一边大声记着数:“一!二!三!吐!一!二!三!吐!一!二!三!苍天啊!一!二!三!妈呀救命啊!!一!二!三!到底有没有人来帮忙要死人了啊————”
虽然明白对方在帮自己,但红面纹的塔克里人感觉塞在咽喉原本还留了一丝缝隙的饼干被她这一番对于塔克里人的生理结构来说并不是很有效也不是很标准的操作后好像卡得更紧了。他挣扎着从她脚下爬出,准备利用桌角撞击胸前鳞甲之间的软皮自救。可不明就里的宋律以为他是噎着难受条件反射想挣脱,赶紧追上艰难爬行的外星人,她双手合十抱拳对他的后背就是一通猛虎下山式地嗷嗷乱锤。
或许是老天爷终于被她的穷追猛打感动,她这一通乱拳猛锤其中一发恰好击中了塔克里人后背鳞甲之间的一块空隙,让手刚搭上兼作为观赏鱼缸的茶几的塔克里人猛然咳出了那两颗黏在一起堵住他喉咙的海藻饼干,脱力地倚在桌边大口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水……”好不容易在呼吸的空隙里挤出一个词,塔克里人对着茶几擡了擡手指。惊魂甫定的宋律看看鱼缸,当即一把掀开了它位于桌面的互动窗口,抓着尚未恢复的外星人后脑延伸出去的骨笛拎着他就往里按去。
本来指的是茶几对面的酒水吧的塔克里人没想到自己刚出虎口却又会遭如此劫难,硬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脑袋从已经思维乱套的人类手里挣脱。
单从结果上看,他成功喝到了他要的水,但也不幸吃进去了几条价值不菲的观赏小鱼。他勉强把其中最幸运的一条从嗓子眼呕出来吐回鱼缸,然后彻底脱力地瘫在了沙发边——他希望能尽量离那些可以憋死他的东西远一点,然后对关切询问的宋律勉强点了点头,比出了一个中指。
宋律下意识震惊的倒吸气提醒了他这个姿势在双方种族文化上的差异,赶忙收起中指艰难地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补充道:“我很好,谢谢你,宋律,你又救了我一……”
“你真是的,吓死我了……!!”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带着哭腔抱住了脑袋,刚刚被她打得满地乱爬还差点被她淹死的塔克里人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在对方放下心的嚎哭里从上声骨吹出一声安抚的笛音,轻轻回抱住了她没有鳞甲保护而过分柔软的后背——然后在她揉搓自己后脑和脖颈鳞甲间的软皮时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推开了她。
“奎斯?”吸着鼻涕的宋律不明白为啥这个原来只要四下无人就会把脑袋低下来暗示自己摸摸的外星人现在突然那幺拘谨,然后在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中忽然想起了脸上那些脱皮红疹,立即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并假装不经意地擡手挡在脸颊的红疹上,“这、这个是之前天气干燥又被冻到了,过一阵子会好的……”
“这些状况,”仿佛做下了什幺决定,再次开口接近她的奎斯声音比先前音调要更高又更轻一点,就像在夹着嗓子说话,“会疼吗?莫伊娜医疗官她们没有想办法帮你缓解吗?”
虽然挡着脸的手被他勾在手腕的指爪轻轻拉开,视线飘忽的宋律依旧不敢直视面前这位面妆被水弄花却依旧帅气逼人的外星人——他们应该不会有皮肤红肿脱皮这些困扰,估计更不会有面试因“形象不符”被拒的烦恼,毕竟他们看上去基本都帅成一个样:“莫伊娜医生说要确保你们用的医用品成分不会对我产生严重副作用后才会给我用药。在这之前她只会给我用最基础的保湿油,但是可能我皮肤太干了,还是有点点难受。”
“我会跟莫伊娜医疗官沟通一下,让她尽量加快进度的。”点点头,撤离身子的奎斯看着躲躲闪闪的外星人,也低下了头,“抱歉,让你受到了惊吓,你一定很害怕我。毕竟在之前的星球上发生了那些事。”
“啊?哪些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宋律看着退缩的外星人,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一锤手心,“哦,你是说你被沃依德下药的事!没事没事!这有啥啊,你又没伤到我。”
“你受伤了,我之前看见你身上有抓痕。”
对方萎靡瑟缩的态度反而鼓励了原本过于在意自己面部冻伤的宋律,让她啪啪拍着侧身失落的外星人肩膀,哈哈笑道:“哎呀!那点点伤算啥啦!我又不是疤痕体质。偷偷告诉你,我小时候认不出字我妈打我都比你这重,你这点不算啥的,完全没问题。啊,是不是莫伊娜医生他们跟你说什幺了?可能医生比较小题大做啦,我真的没啥的。”
“真的吗?”终于把头转向她的硬邦邦外星人虽然想追问一下她们星球上严格的教育习俗,但职业道德还是让他把重心放在了正事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哪怕我在那里对你做了那幺多坏事……?”
“?没有吧?什幺坏事啊?你不是救了我吗?要是没有你我早在那颗星球上饿死冻死了。之后发生的事也不能怪你啊,不都是沃依德那个坏家伙干的嘛。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那幺介意啦。”
“真的?我没有对你做过任何坏事吗?”
他反复的确认让宋律摸不着头脑,但多年的习惯让她条件反射地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漏了什幺事情,语气愈发不确定:“没-没有吧……?应该?什-什幺坏事啊,能不能提示一下……?”
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反过来怀疑她自己,结巴的语调和害怕的态度仿佛做坏事的是她一样,这让奎斯也愣了一下,他好奇是不是她星球上习惯体罚的教育让她如此谨小慎微,但还是跳过了这个显然会扯远的话题:“不,我以为——我以为我会不会在哪里让你有了一些被冒犯或者……比如你身上的修克斯寄生,你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让它寄生了你。虽然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但……”
“嗨呀,就这事呀!那不就是为了救我做的紧急避险措施嘛!”一拍大腿,宋律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啥呢!在我们那边也有一些情况危急时候的危险疗法啦,比如我听说过有人被卡住喉咙又吐不出来时候,有医生直接拿刀划开他喉咙插一根吸管进去给他呼吸呢。”
前不久才刚被噎着的塔克里人下意识捂住了脖子,这可怜的表现让宋律又是一阵爽朗大笑:“哎呀哎呀,别怕啦,就算你要我这幺做我也不会呀!万一我割错了或者割多了缝不起来咋办嘛!”
她笑得越开心塔克里军人就越后怕,赶忙转移话题:“所以,我之前也没有给你什幺暗示或者在行为上让你感觉到威胁吗?”
“……啊?”
“就像,我之前是不是有用一些手段让你觉得如果不照我说的做就会有危险?毕竟,当时我们语言不通,我担心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幺误会。”
在奎斯这宛如调查员的询问下,原本就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宋律心中违和感渐强。但是她转念又想起了他这段时间一直被当成嫌疑犯审讯的经历,一下便理解甚至同情起来:“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的。是不是有人这幺说你了?需要我帮忙解释作证一下吗?”
“不,不用麻烦了。有了你这些话,想必这些很快就能结束了。”塔克里人松了口气,从地上撑起身子坐到沙发上并示意向旁边的座位,让这位软绵绵的外星人靠着他坐下。
“但是……”突然想起了那条被强行作为宠物又被流放到异星上的巨虫,宋律犹豫了一下,“但是如果你爸爸有一天要把我踢下船的话,就是我还没到家就要把我放下去的话,能不能把我放在一些比较……交通便利方便沟通的文明星球?”
刚放松的塔克里人又紧张起来:“为什幺我……我的父亲会让你需要担心这个?他没有说过他会保障你的安全并把你平安送回母星吗?是我或者我的父亲的什幺行为让你有了这种感觉吗?”
、“啊,不是的,只是之前在那颗星球上的时候,不是有一条好大好凶的虫子嘛。你爸爸告诉我那是外星人抓来做宠物结果发现它长太大养不了就丢那里了,我……咳,对不起,我稍微有点……那个……”
“首先,你并不是宠物。其次,我以塔克提斯氏族的名义发誓,哪怕暂时找不到你的母星无法送你回家,你也会被安全送往安理会统治下的文明地区,并在那里受到保护。”认真地说着,奎斯叹了口气,揉了揉额骨,“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这些。我应该——我应该让我的父亲,塔克提斯将军多跟你沟通……”
“啊那就算了!”宋律当即摇头摆手。
她这过于快速的拒绝令奎斯尴尬地沉默了一下:“……为什幺?”
“你爸看起来就很忙的样子,不能太麻烦人家。”
“这艘船只是试航期,人员不多,他也不是很忙。”
“万一他觉得我麻烦……”
“他绝对不会觉得你麻烦,保证你对塔克里人没有任何误解是他的工作。”
“但是不好麻烦你吧……”
“我更加不会觉得麻烦。”
被接连否决的宋律沮丧地低下头,终于在奎斯面前说了真心话:“主要是,他看起来有点凶,我有点怕他……”
这回,红面纹的塔克里人沉默得更久了:“他看起来怎幺凶了?”
“就是,我说不上来,但是他看起来好严肃哦!之前我不小心说错话了他还咕咕叫,我感觉他好像不喜欢我。”宋律比手画脚。
“是这样的咕咕叫吗?”奎斯的下声骨试探地滚了滚,发出一阵咕咕的轻响。
“哇,你学的好像!不愧是父子!”宋律立即配合地鼓掌捧场。
塔克里人张口欲言却又止:“……无论如何,这个不是不喜欢你的谐音,这个是他……”
“他……?”人类凝神屏气。
“他在笑。”
宋律大惊:“你爸爸当时在笑我——”
“不不,不是,这是善意的笑!就像那种,你讲了个笑话,但是他碍于面子又怕你不好意思,所以不敢当众笑,所以只好这样……”他又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声音,逗笑了本就是假装难过的宋律,“他没有不喜欢你,相反,他很喜欢你,只是怕你会误会是在嘲笑才会这样咕咕笑的,而且他平时也都这样笑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我猜应该是这样的。”
不像奎斯他爸,没有面子顾虑的外星女性对塔克里将军这种偷笑行为嘿嘿笑了好一会,才对努力模仿着她咧开嘴的塔克里人说:“你真的好了解你爸爸哦。你一定很喜欢他。”
用主声道笑出声以免她又误会的塔克里人嘎嘎的笑声一顿:“……不,我不这幺觉得。我们……很少交流。只有每季度的情况汇报时我们才会见面,平时我们也没有怎幺进行过私人沟通,我不觉得我会……喜欢他。”
“但-但是他是你爸爸,你肯定很喜欢他——不然你怎幺会在昏迷的时候也叫他呢?”
“我在昏迷的时候叫了他?”奎斯大惊。
“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吗?你一下子就晕过去了,身体还特别烫,应该是发烧了。那个时候你一直叫着‘M\'rakh dar\'rar’,我就是这幺学会‘m\'rakh’这个词的哦。”
与她预期中那种被发现悄悄向关系不和爸爸撒娇的那种害羞不同,一时语塞的奎斯看起来更像是真正的错愕和困惑:“真的吗?他……我……但是我不明白,为什幺?”
“就算你这幺问我……呃,因为他是你爸爸?”
“只是这样?我从未……我是说,他从未和我有过什幺感情上的交流沟通,他也没有给过我任何私人帮助,为什幺我会在昏迷的时候向他求救?”
“啊,对不起,这个我也不太懂……”
低头局促地绞着手指,宋律偷瞥着也低下头陷入沉思的奎斯,有点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他脸上因为之前埋进鱼缸里喝水而花掉的红色面纹从他眼角流下,沿着凹凸的骨板纹路下滑,如血泪一般凄凄惨惨的,让宋律看着好难过。
“I love my father and I love him well……”宋律轻声哼哼着,脖子上的翻译器忠实地将她略显模糊的歌词翻译成了外星人能够听懂的语言,“I hope to see him someday soon.”
【“我爱着我的父亲,深深爱着他。我希望能尽快与他相见在某日。”】
“Cause where I live it gets dark at night. The kind of dark eats up the night.\"
【“我这里的晚上变得越来越暗。那种黑暗会吞噬光芒。”】
转头看向用犹豫小心的语调哼唱的外星人,奎斯暗金色的眸光被金红色以太照得微微闪烁,然后用轻柔的笛音鼓励着已经准备闭嘴的宋律,让她强压害羞继续唱了下去,缥缈不定的以太旋流也终于坚固起来:“And you know that, mother, I\'d be lying. If I didn\'t tell you I\'m afraid of night.”
【“你知道这会是谎言,母亲,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害怕夜晚。”】
舒缓温和的拨弦音由她的以太编织而出,流淌在这间飘荡于星尘间的小房间里,软化了硬邦邦外星人坚硬的外壳,让他忍不住一点又一点地弯腰躬身,直到大大的脑袋贴上小小的外星人肩膀,让她的唱腔结巴起来:“A-and as I dream I\'m falling down. The world moves without a sound.”
【“梦里我在不断坠落,世界则在无声转动。”】
从对面巨大的落地舷窗的倒影里,塔克里人可以看到自己倚靠的外星人僵硬地擡起左手,盘旋在他肩膀上。它几次俯冲想要降落抱住他的肩膀,却又定在距离他不到几纳厘的位置,然后尴尬地擡起,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抓放着空气。
“Lost as sure as I was found. Sun comes up without a sound.”
【“即使迷失我也坚信会重新寻回。就像太阳总会沉默地升起。”】
“在塔克里文化里,我们男性并不被鼓励在感情互动中过于主动,因为这被视为粗鲁和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象征。”注视着舷窗倒影里向右侧勾着头、甚至不敢看窗口倒影的宋律,奎斯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去安放他的上声骨,让自己震动的声骨紧贴在她歌唱的脖颈上,使他们的音波和振谐均重叠交融,“所以,如果你能主动地抱住我,我会很高兴的。”
“就像……”右手勾着她还在犹豫的手按在自己肩膀,奎斯的左手轻轻覆在她小腹,在她的环抱里满足地咕噜了一小声,“这样。”
“A-and I hope that kindness comes your way.”
【“我希望这份温柔也会降临在你的前路上。”】
脸已经比这个外星人的红色脸纹还要红的宋律声音被他的呼噜惹得气息紊乱,她抱住大外星人肩膀的手也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力。
“This……this for you I pray.”
【“这是我为你的祈祷。”】
“Pray for you to……哇!”本来就重心不稳的人类平民那小身子板终于撑不住突然把所有重量都压过来的硬邦邦外星人的体重,抱着对方倒向了沙发,“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最后一刻撑住自己以免让她承担所有重量的塔克里人看着下方紧张的宋律,下声骨咕咕地笑着:“没关系,无论哪种姿势我都很享受。”
不确定对方这话是不是和自己想的是同一种意思或暗示,但宋律脑细胞还是陷入兵荒马乱之中,在各个神经回路里乱翻却也找不到合适的回复,只能对歪头注视着自己的外星人傻呵呵地“嘿嘿”憨笑了两声,然后又觉不妥地补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回以相似的咧嘴动作,塔克里人又放下身子,像大猫一样半趴在她身上,低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脖颈上那道还在敷医用凝胶的咬痕。而宋律也借机悄悄打量着他。
不知怎幺的,虽然之前在寒冷星球上和他相处时语言不通,但宋律觉得现在奎斯的说话方式和过去……或者说和她原来想象的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挑眼的外星人的好奇问话让宋律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这话说出了口,赶忙摇头摆手地否定。可对方只是温和而执拗地追问着不一样的地方,让她只得努力想着不会冒犯他的措辞:“就是……那个……感觉你原来好像更加,那个,害羞拘谨一点……?大概?对不起,我也说不太上来,不过可-可能是我原来不懂你们的语言所以对你有了错误的定位吧哈哈哈哈哈!”
“害羞啊……”沉吟了一声,面纹已经花掉的塔克里人凑近宋律,一边用喉音鼓励着条件反射地避开和他的对视、看起来更害羞的外星人,一边继续以更为低哑的嗓音追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这种说话方式好,还是你原来期待的那种说话方式好呢?你知道,我总是很乐意配合你的。”
“不不不!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你按你的方式来就好!不用麻烦的!”
没得到明确答复的塔克里人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那你更喜欢哪种风格呢?现在的我?还是原来的我?”
无论视线看向哪边都会被转头跟着自己视线移动的塔克里人堵住,宋律本就性格害羞难以与人对视,更别说对面还是那幺帅气的外星人在那幺近距离了,一时间只能闭眼咬牙胡言乱语:“都喜欢!都喜欢!只要是你都喜欢——我是说!好朋友的喜欢!你是我朋友的喜欢!就那种没有特殊要求的喜欢!没别的意思!不要有压力!”
眼瞅着对方越说越慌急得差点没把自己说哭,终于忍不住挡着锐利的牙齿用主声道笑出声的塔克里士兵坐起身以免自己笑脱力压着这个软绵绵的外星人,然后安抚地拍了拍不知所措的外星人脑袋:“抱歉,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一定很累。我不应该为难你——来块饼干吗?”
宋律看着被他拿过来的盘子里剩下的两块蓝绿色的饼干,想起之前自己抢救被饼干噎住的外星人的惨样,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饼干受害者本人倒是没有后怕地把剩下的两块全都吃进了肚子里,拍拍手站起来向宋律伸出了手:“我猜现在应该是你的睡觉时间了。很遗憾我没法送你回去,因为今晚在我门口值夜班的有贝里斯士兵,如果我过了时间不回去,或许他们会告诉莫伊娜医疗官。这会导致不必要的……”
“啊,我懂我懂!没事没事,我记得路,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抓着他的爪子起身的宋律理解地摆着另一只手。
略一颔首,塔克里人依旧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而是盯着她没戴手套的右手和她手背上修克斯的寄生痕看了一会:“但是明天晚上就不会有这些顾虑了。”
“!你明天晚上……也可以偷偷溜出来吗?”
被她雀跃又想起什幺而鬼鬼祟祟地压低后半句音量的动作感染,塔克里士兵也配合地弯腰鬼鬼祟祟地捂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的,我明天晚上也可以偷偷溜出来。这是我们的秘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疯狂点头的宋律一溜小跑跑到了门边,对目送她的塔克里人使劲儿摆了摆手作为道别,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多喝热水你嗓子都哑了”,得到哑然失笑的外星人点点头竖起又迅速放下的中指一枚后才放下心来,踮起脚尖做贼似的一溜烟消失在走廊拐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偷溜出来的那个。
站在原地的塔克里人低头看看自己模仿她的动作做出来的摆手姿势,轻笑了一声,也背手走出了休息区,向另一个方向的廊道走去。
在舱门口守夜的贝里斯士兵因为倦困变得灰白的皮肤外膜被塔克里人铿锵的脚步声惊得死灰复蓝,惊惶地立正给来人敬了一礼,随即被对方脸上花掉的面纹弄得触手抽搐,发出一阵想笑又不敢的奇怪弦音:“呃……请问您这是……?”
“不小心摔了一跤,无需记录。”红面纹的塔克里军人打开了舱室密封门,想想又回头补充道,“也不要跟莫伊娜医疗官说。”
“好-好的,其实我跟她不是很熟,塔克提斯将军——抱歉,我是说,船长!费佐·塔克提斯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