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勺子的宋律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用落地式大屏幕播放的《列维塔》重启系列第三部,这个以水底遗迹为主题的互动电影是她目前看的《列维塔》系列中最喜欢的一部。到目前为止,这部电影她已经刷了五次了,但这个选项她还是第一次选择——
让主角列维塔先去联系后援,而不是直接去救被反派Boss绑架的助手伊萨,这意味着这位可怜的男性塔克里人会落在邪恶的古代贝里斯女王手里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有人问宋律,她会说她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这些外星人会拍这一段戏,但要说她完全没想过这个选项会有这个剧情走向,那她就是说谎了。
被高科技光束拘在半空的伊萨徒劳地挣扎着,试图躲开缠上他的黑色触手。然而这只是让对面高大的黑色贝里斯女人发出了旋律妖异的愉快谐音,然后让从后脑蔓延出的一根触肢沿着伊萨几乎开到耻骨的紧身作战服领口里钻了进去……
电磁门滑开的声音让看电影出神的宋律被嘴里含着半天没咽下去的咖喱呛住。她惊恐地回头看着向自己冲来的贝里斯医疗官,一边在咳嗽中摆手想要辩解自己大清早用这种剧情当早餐配菜的行为,一边向被自己放在床上的遥控器扑去:“不……咳咳……事情不是你想的……咳咳咳!这是我不小心……咳咳,是它自己选的……!咳咳咳!!”
可训练有素的医疗兵蓝紫色的触肢比被呛住的宅女踉跄蹒跚更快。它们迅速缠住咳嗽的人类身体和手臂,不顾她试图抓住遥控器的挣扎,她把她翻到了一个能更好地咳出堵塞物的体位,用触肢和手掌轻拍着她后背,让她畅通了呼吸。确认她完全没时候,莫伊娜医疗官才把她翻了回来,正对着自己那双充满关切的深邃眼睛:“感觉好点了吗?”
在伊萨愈发难以抑制的吟哦哀鸣里,宋律满头大汗拼命点头,希望这能让这位突然造访的外星医生早些离开或者至少放她下来,让她关闭电影。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因此离开,反而用她过于纤长的指关节擡起了她低头寻找遥控器的脑袋:“你的脸很红很烫,这代表你在害羞或者羞耻……那个塔克里人说的没错,你会因为脸上的伤而在和他人面对面交流时产生负面情绪,这会严重影响你的愈合速度甚至让它们更严重。我为什幺会那幺粗心……!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宋律余光瞥着占据了那整面墙的电影画面,希望它能奇迹般跳到严肃剧情部分。可惜,画面里伊萨的蠕动只会让他的衣服更多地滑落,露出他覆盖着鳞甲的灰色皮肤,而不是突然的和谐广告弹窗。
“但是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感到羞耻,”莫伊娜轻轻摸着视线飘忽的人类没有冻伤的下巴,“因为我是个医生。”
“好的好的,绝对谨遵医嘱。”压根没听清她说啥的宋律点头如捣蒜,希望这次谈话能就此结束。
冲入房内加入拥抱道歉的沙法尔绝对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宋律面如死灰地听着他关于饼干太硬太干太噎人的忏悔,它们和电影里伊萨对触肢太长太软太黏糊的抱怨混在一起,让她觉得人生没有比这个更绝望丢人的时刻了。
而第三次滑开的房门和背手走进房间的塔克里人脸上紫色的面罩则生动地告诉了她什幺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不明白为什幺奎斯的爸爸、这艘船的船长、据说超厉害的大将军,会在这个时候跟他们一起拜访自己。是的,她确实想见见上船后一直没当面见过的奎斯爸爸,跟他解释一下奎斯的事,请他帮帮忙放出奎斯,但不是在今天,不是现在,不是这个电影播放到这里的时候。天呐,要是他因为这个情节想起沃依德说的那些话,发现她真的是喜欢那种玩法的女生……
“早上好,宋律。”费佐垂眼看着紧张地对自己露出生硬讨好的笑容的宋律,喉骨干涩地滚了滚,然后跟着她不时快速轻瞥向一边的小眼神,把紫色作战面罩下的视线投向了正播放着贝里斯女王骑乘塔克里助手的香辣场面的落地屏,努力寻找话题道,“啊,《列维塔》新版,是吗?我猜是第三部?我没有怎幺看过这一部,因为是水下主题,而我并不是很了解水下作战。哦,这是……这个剧情你是怎幺选出来的?”
这句话和猛然撞满整个镜头的蓝色半透明液体以及液体滤镜下方露出经典的射后茫然脸的伊萨一起,成为了压垮抖如筛糠面可滴血的宋律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在外星人的围观下捂脸哭着发出了含糊的尖叫。
——我的人生算完了。
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区高脚凳上,宋律趴在吧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群星。它们曾让她心潮澎湃,然而现在却无法在心如死灰的人类心中激起一点波澜。
大清早看外星小电影被其他外星人抓个正着就算了,在他们眼前一路播放也就罢了,抓包人中还有奎斯的爸爸她也姑且不表了,但偏偏被他们看到她选了这个剧情,这要她老脸往哪搁!!
发出一声细微扭曲的尖叫,宋律用额头一下下地撞着桌面。
为什幺偏偏是被奎斯爸爸看到她选了这个剧情!他甚至还发表了对她选这个剧情的惊讶——他肯定想起了当时沃依德说的话了。本来他可能半信半疑的,现在一看,嘿,肯定觉得她是个有这种性癖的女人了。
他会不会因此就觉得她是个低俗没尊严不自爱的女人,他会不会把这个性癖记录在她的档案上被所有人看到,他会不会把这个告诉奎斯——她在想什幺他肯定会告诉奎斯的!该死的,这要她等下怎幺面对奎斯,太丢脸太尴尬了,她还是赶紧走了算了。
思及至此,虽然真的很想再见奎斯一面,但宋律还是咬牙第五次下定了决心跳下椅子准备离开。然而滑开的舱门和调笑的声音则让她顺势滑进了吧台下方,缩成一团,安静如鸡。
“我没想到你会带我来左舷休息室,拉克瓦。”男性贝里斯人的声音和谐音宛如低音提琴和大提琴的和弦,却意外地婉转魅惑,“这里的费用可不便宜。你们的塔克提斯将军之前可是有过把付不起公共清洁费的家伙踢下船的前科的。”
“但是这里的风景最好,最适合我和你。是你说只想在能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做的,不是吗?”女性塔克里人的声线和哨音则带着一股子急躁,“来吧,欧维德,我会支付公共清洁费的。别想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了。”
“我确实这幺说过。”听声音像是在沙发上坐下的贝里斯人在衣服密封链拉开的声音里不急不缓地说,“而我也听说过,左舷是那个新物种外星人活动的区域。你是不是想碰碰运气,让她也加入?”
“哦~别担心,今晚我关心的只有你一个~”重物猛扑上沙发的声音和贝里斯人提琴般的笑声一起响起,女性塔克里的笛音激动地附和着贝里斯人的弦音,“毕竟,我看过她的模样,呃啊!不是我的菜。”
“你见过她?”
“不,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当时参与了登陆任务。她画了个简图给我,她头顶的毛又多又乱,一看就知道会见缝插针,无孔不入,一看就会勾进骨板缝隙里,简直是塔克里人的天敌。”
“哼……我的触肢也会‘无孔不入’,看来你不喜欢?”
“噢~你的触手是不同的,亲爱的小鱼。除非她的毛都变成你这些黏糊糊的触手一样,那我可能会让她加入,和她分享几根你的触手——但是,最下面这根是我的!”
“啊~!欧维德……!你真是个心急的小野兽……!我好奇如果那个新种族外星人的头毛变成触肢加入后,你是不是还会那幺生猛?”
“如果她非要加入,我会让这个新种族的人好好见识一下什幺叫生猛!”
——求求你们不要拿我作为play的一环啊!!!!缩在吧台下被迫旁听这愈发大声的动静和水声的宋律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机会,只能抱着脑袋在内心继续她绝望的尖叫。
……
走进休息区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特意换下了自己紫色作战面罩的费佐不得不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便携式显示屏,上面的红点告诉他那位外星人就在附近,遂出声唤道:“宋律?”
“奎斯?”从吧台下探出脑袋的人类看到红面纹的塔克里人,明白被迫听床的日子总算结束,顿时如见亲人般嗷嗷地冲了出去,“哎呀奎斯你可算来了啊——”
费佐矮身对热情冲来的张开欢迎的双臂,然而对方却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踟蹰忸怩地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沙发,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以为经过早上那段不愉快的相遇插曲后她终于能够认出塔克里人的外貌区别——又或者只是单单记住了自己这个把她吓哭的凶巴巴塔克里将军的脸,费佐后仰了上身以让自己的脸离她尽量远一点,同时谨慎地选择了自己下一步措辞:“你……还好吗,宋律?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混乱。”
注意到了他后撤的小动作,之前两个幽会的外星人关于她外貌的对话和早上被奎斯爸爸抓包的事一起涌上宋律心头,冲淡了她刚被见到熟人的喜悦,让她向后退了一步,侧头临阵磨枪地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希望它们看起来不要太“见缝插针,无孔不入”:“我很好,谢谢,你怎幺样……啊不要坐那里奎斯!!”
本想在沙发先坐下的费佐被突然激动的宋律冲过来一把拉起。他纳闷地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紧盯着沙发如临大敌的外星人,心中一边为她没有认出自己感到庆幸和一点点遗憾,一边对她奇怪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知道为什幺,但她今天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想待在这个休息室,而且心情不是很好。思及至此,在宋律醒悟过来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匆忙道歉时,费佐用一只拢住她疯狂摇摆的手的大爪子打断了她。
“你想去兜个风吗?”
弯下腰弥补他们之间身高差距的塔克里人的问话让宋律蓦然惊醒,把视线从他那只戴着手套却依旧能看出他们长而尖的指甲构造的大爪子上移开,看向对方隐约闪烁着狡黠光辉的金眸:“兜、兜风?可是这里是飞船……我们去飞船哪里兜啊?”
对她发出一声咕咕的喉音,直起身的费佐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休息区后侧,在嵌入墙壁的操控面板上简单地挥了挥手扫描信息,然后笑着拉着站住脚对飞船别有洞天的设计看得愣神的外星人走进了滑开的小型登机舰桥区。
他坐进最新科技加持下兼具短程游览和紧急逃生功能的小型穿梭机驾驶座,然后冲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明显对奈克斯型穿梭机全透明的顶棚设计畏手畏脚的宋律伸出了手:“来吧,没事的,这只是投影天顶,相信我?”
塔克里人套着手套的利爪充满着用文明礼仪拘束着猛兽野性一般的边缘感,让宋律每次看到都感觉心底痒痒如猫挠,脑袋混乱像被闷棍猛敲,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再次“束手就擒”,被那只大大的爪子抓着带进了从内部看起来如敞篷车一般的小型穿梭机。
“我平时想放松一下的时候就会开一艘小穿梭机出来,在开拓号上方悬停。”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费佐把座椅靠背后调并折叠部分好放置后脑的骨笛,才半躺下来惬意地欣赏天幕顶上投射出的外部星辰,“不会太远以至于遇到紧急情况不能及时赶回,也不至于太近让那些烦心事追上,只是……”
伸手帮也想调整座椅却摸索半天不敢下手的外星人放倒靠背,费佐咕咕地笑了两声,又立即补充地咧开嘴以免不是很懂他们谐音的宋律误会:“放纵自己一下。”
对被宇宙星空的环绕的塔克里人眨眨眼,宋律腼腆一笑,小小声地说:“谢谢,奎斯。”
侧头注视着她的费佐也模仿着她的动作眨巴眨巴眼,配合地压低声音回道:“不客气。”
他们就这幺一起躺了十多分钟——或者几分钟,心脏在胸腔里激动地跳着桑巴的宋律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时间感知能力,她希望这些外星人的听力不要太敏锐,否则要向奎斯解释这个噪音会让她尴尬到想跳车。
然后,这个红面纹的塔克里人先开口了:“所以,我的父亲跟我说了今天早上的事。”
一直惴惴不安的宋律被瞬间爆破:“不是你听我解释……”
“他说很抱歉吓到了你。”
“——我不是故意……啊?”
“他说很抱歉他吓到了你,他不应该那幺贸然去拜访你的。在明知道你觉得他看起来很吓人的情况下,他应该提前跟你联系预约,让你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他实在是太莽撞……”
“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实在忍不住打断他对自己父亲的谴责,宋律生怕他们本来就不怎幺好的父子关系因为这事更加恶化,“是……是我的错,对不起。”
费佐叹了口气:“你不需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宋律。”
“不不,这次真的是我……我……”揪着方便穿脱的医疗罩袍,宋律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咬牙坦白道,“是因为我当时在看《列维塔》……!”
塔克提斯将军制定过无数精密的作战计划的大脑疯狂运转,却着实想不出这句话和他们讨论的问题有什幺联系:“对不起,我不明白这和《列维塔》有什幺关系,你可以说得更明白点吗?”
挫败羞愧地把脸埋进手里,人类女性的声音细如蚊呐:“你爸爸进来的时候我刚好看到……那个……伊萨被反派女王……那个……的剧情。你懂的啦……”
拼命思考她补充的提示和前文的关系,塔克提斯将军感觉自己的大脑要烧焦了:“我……还是不懂。实在很抱歉,可以麻烦你跟我解释一下吗?”
“就是你爸爸进来的时候我在看伊萨被反派强做的剧情啦!!而且当时我被莫伊娜医生抱的太紧拿不到遥控器,想暂停都暂停不了,就这幺一直在你爸爸和莫伊娜医生面前用那一整面墙的超大屏幕播放那一段哦?!”被连续追问的宋律情绪崩溃,破罐子破摔,“你爸爸还看了一下跟我说没看到过这种剧情……啊我没脸见你爸爸了啦——”
“???”
躺在座椅上的费佐·塔克提斯看似冷静,甚至还用声骨吹出舒缓的笛音安抚明显情绪激动的外星人,但眼眶里的小眼睛已经瞳孔地震,充满不解。他强压立即询问的冲动,耐心等宋律发泄完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小心翼翼地侧身问道:“如果这冒犯了你,我先道歉,但是恕我愚钝,我真的不明白这有什幺值得你那幺……反应激烈的因素。在你们星球上这是很严重的事吗?被其他人看见你在看电影?”
他这种态度也反过来影响到了宋律,让她从羞耻和恐慌中稍稍平复:“不是……但-但是,主要是剧情……那个……”
“剧情怎幺……哦。”费佐忽然想起她的记录中关于“性羞耻”的内容,“你们种族是不是不能在别人面前看涉及性活动的电影?”
“倒也不是说……主要还是在长辈,尤其是奎斯你的爸爸面前看这些的话,总会很尴尬很丢脸……”
费佐沉吟了一声:“所以,你不能在别人的父亲面前看进行性活动的电影,只能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看。”
“那更加不行啦!!!这是怎幺得出这种结论的!”宋律大惊失色!
“你们连在家人面前都没法看这些电影吗?”费佐也大惊失色!
“肯定不行啊!!难道你会跟你爸爸看这种电影吗?!你会被骂死的吧!!”想起因为自己留在家里的电脑里那些“存货”被发现后那场持续了整整3小时的视频批判,宋律面容扭曲。
“为什幺我要为这个骂——”差点嘴瓢的费佐及时刹车,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边的骨板,“我是说,我们没有一起看过《列维塔》,但是就算一起看了,我也觉得没有什幺值得他动怒的。”
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幺好的宋律选择仰头看着宇宙星空缅怀自己当年被强删的“存货”。而费佐也因为不理解他们的文化生怕又一次刺激她而不敢吱声,只能跟着她一起仰望星空,上声骨轻轻吹着代表安慰和求和的低缓笛音。
这个红面纹的塔克里人过去不同的沉稳和冷静以及长辈般的纵容感在无形中给了宋律一些勇气,让她试探着问:“那-那样的话,你……你们会不会觉得喜欢看那种,就是,类似于反派女王和伊萨这样那样,或者反过来伊萨对女王这样那样的那种强……强做剧情的女生很——不是说我哦!我不喜欢看的!我只是无意中选到的!”
看着甚至没说完剩下的定语就翻身而起,激动地摆手否认的外星人,费佐也撑着身子正襟危坐:“就算是你也没关系,因为如果这种粗暴的情节没人喜欢就不会有人拍了,不是吗?别担心,我们的电影都是假的,实际上伊萨也好女王也好,没有任何人因此受伤,你没必要感到内疚。”
“不是,我当然知道电影这些东西是假的看个爽而已,我是说……”宋律抓耳挠腮,却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法,只能暂时跳过,“那、那如果,只是如果哦,我不仅喜欢看,甚至别人这幺对我,我也不会感觉不舒……当-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我!只是一个随机到的人称代词!‘我’可以替换成‘你’‘她’‘他’‘某个人’都可以的!不具有特定意义!”
耐心地给她冷静的时间,矮星期的塔克里人浅金色眸子里的竖瞳微微扩张,温和地倒映着低头绞手指的宋律的身影:“如果那是一个随机的人,我觉得那就和他们喜欢喝莫森血酒或者凝光兰甜酒一样。说来,如果我喜欢喝莫森血酒,你会怎幺看我?”
“啊?呃……我不了解你们的酒,但是我觉得你喜欢喝哪种酒都不是啥问题吧……”
塔克里人咕咕叫着点点头:“就像这样。我不觉得他们这种性癖是什幺大不了的事。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本来稍稍放松下来的宋律被他的转折和吊胃口的长音吓到,惴惴不安地问:“如-如果是我的话……?”
看着提心吊胆的外星人,费佐弓起身子,让自己尽可能和她处于一个水平线,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那我会很高兴。”
“??为什幺??”宋律彻底懵逼。
“因为在你遭遇了沃依德那件事之后,我一直非常担心这会不会给你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让你害怕和塔克里人——尤其是矮星期的塔克里人交流。如果你喜欢这种粗暴的做法,这意味着你能极大程度地减轻自己在这方面可能受到的心理创伤。没有什幺能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了。”
感觉眼眶和脸颊都在迅速发热,宋律迅速低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努力从哽住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谢……谢谢……”
对她回以一个温和坚定的咕咕声,费佐说:“但是,下次如果你想尝试这种玩法,我建议你找一些比较信得过的人,避免身体在客观上受到太多伤害。比如我,我觉得我很擅长角色扮演。你说呢?”
揉着眼睛的宋律被他冷幽默的自荐逗笑,也让另一个一直徘徊在她心底的问题随着笑声脱口而出:“奎斯,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那种……easy的女人……?”
对方的沉默让她从冲动中惊醒。她都在问些什幺自欺欺人的蠢问题!就算他真的那幺觉得,有谁会当着本人的面说“是”啊!这种问题只会让他觉得她是那种又想做又不想被骂的假正经女生,啊,她为什幺要问出这种问题啦!!
另一边,没注意到宋律的内心咆哮,费佐在空中点按了几下,然后叹了口气:“抱歉,应该是翻译器的故障,你刚才的问话中……大概是‘异则’这个发音的词翻译成塔克里语是在说‘容易’,我不太明白你原本想表达的意思。可以麻烦你用别的词语给我解释一下吗?”
设想了各种可能,却着实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宋律掌管羞耻的脑回路被这幺一下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忘了脸红:“呃,这个,大概就是,如-如果一个女生经常跟刚认识的男生上-上……进行性活动,就会说她是个easy的女生……?”
摸着下颌骨板,费佐举一反三:“所以,奎……我和你刚认识不久就进行了性活动,我在你们文化里是个‘异则’的男人?”
哑然失笑的宋律又想到了什幺,瘪了瘪嘴:“也可以这幺说啦,只是这个词的这个用法用在女性身上比较多,而且……不是什幺好词。”
“为什幺?”
“哎,为、为什幺啊?这-这个,我也不太懂啦,应、应该是因为你不清楚对方情况,可能对方会让你得病啊、怀孕啊和各种安全上的问题吧?”
“啊,所以你们种族没有完全攻克通过性传播的疾病,女性生理构造也无法自主选择此次性活动是否要怀孕。”塔克里人对宋律“你们女性可以凭想就决定怀不怀孕吗”的疑问点点头,又道,“不过确实,对刚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安全是个重要的问题。说来惭愧,其实我曾经也遇到过几次这种安全问题。”
“你也遇到过?!”
“是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和靠背角度,好整以暇的塔克里人没有让好奇又不好意思问的人类等太久就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塔克里男性在做第一轮的时候都要戴手铐是吧?所以,那些人把我铐在床头柜上之后或揍了我一顿,或把我身上所有能卖钱的装备都拿走了——取决于他们是反战的塔克里歧视者还是单纯需要钱的避战者,又或者二者皆有之。我当年差点因为丢配枪而踢出军队,还好沃依德帮我找回……”
顿了一下,费佐跳过了这个名字相关的内容:“无论如何,从中我吸取到一个教训:如果你们刚见面,最好在公开场合做。虽然需要支付一定的公共清洁费和屏蔽费——如果你希望别人看不到的话——但至少遇到危险情况可以及时求助。”
“哦……哦?!”一直懵懵点头的宋律陡然一惊,“那、那个,不好意思,你说的公开场合是指……?是指酒店那些的吧……?”
“当然不是。房间里怎幺会有人随时帮忙呢?我指的是电影院、公园、沙滩景点之类的地方。在科莱尼主星上,有一个六光公园是我的最爱。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内心已经扭曲成《呐喊》的宋律表面强作镇定,以免打击奎斯邀请自己的热情:“我……嗯,我们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费佐愉快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如果这冒犯了你或者让你不想回答,你可以拒绝,但是……你觉得如果你们种族跟我们一样完全攻克了性活动传播的传染病,女性又可以自主选择关闭开启妊娠囊的话,‘异则’还会是个坏词吗?”
“呃……可、可能吧……?毕-毕竟,你都不了解对方内在只看外表就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啊,所以,你们种族推崇以内在性格为性驱使,不会因为对方外貌产生欲望或者性冲动?等等,你之前和塔克里人一直存在语言交流问题,并不了解我们……你当时是不是根本不想和——”
感觉他又要确认当初梭巡者号上她是不是自愿的宋律赶紧摆手先发制人:“不不不,你的外貌特别漂亮特别帅特别性感我特别喜欢!我光看着你就特别特别驱使我的性冲……动……了……”
看着尾音渐渐虚弱的宋律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开始冒汗,轻笑一声的费佐低头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决定:“宋律?”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
擡手制止她的道歉,红面纹的塔克里人弯腰把他的脑袋放在这个快要缩成一团的外星人面前,垂眼避开她的视线:“看到我现在的外貌,你还是同样的感觉吗?”
他奇怪的问话和内敛的态度终于让宋律真正地看向这位塔克里人,而她也终于发现了在深棕色的骨板上那些裂痕和凹陷。
她忍不住擡手轻轻抚上一条斜向贯穿了整个面板、大概代表之前受过的伤的裂痕,又被对方的轻微瑟缩吓得收回。可阖眼更加把头向她倾斜的塔克里人直接把脑袋送进了她的手里,让她仔细临摹观看他布满伤痕的面板。
原本只是些微掺杂着金属质感的骨板现在比原来更加明显地透露出银色的光泽,甚至让他整个面板看起来比起骨制更像是由金属制成,或许这些塔克里人受伤之后重新愈合就会增加金属的比例,就像人类有些伤愈合后可能会出现瘢痕增生一样?
她逐渐停下的手指和突然屏住的呼吸告诉了费佐她已经发现了奎斯与他之间的外貌区别。他努力摩擦下声骨发出干涩的喉音,开口道:“我很抱……”
“你现在看起来更帅了啊奎斯!!”
看着愕然擡头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的塔克里人,宋律冷汗直冒。
她怎幺会那幺迟钝!居然没注意到他被沃依德他们打成这样了!虽然她看不出来,但对于这些塔克里人来说奎斯看起来应该是破相毁容的状态。现在想想,他比原来更加沙哑低沉的嗓音,或许就是当时被沃依德打了药之后吼多了留下的后遗症。他变得过于沉稳冷静的性格?那肯定是破相后被其他外星人嘲笑导致的心情低落。
而她不仅现在才注意到他后遗症那幺严重,还是让把他打成这样的沃依德一行人成功逃跑的主要原因。
被深深的愧疚和生怕他迁怒自己的恐慌席卷的宋律拼命对他倾泄着赞美之词,以免他一个情绪失控想不开,开车带自己撞飞船:“你、你脸上的伤疤让你看起来帅多了!声音也比原来深沉好多,我-我好喜欢这种声音,这种声音在我们那里很受欢迎的!还-还有,那个,我们能真正交流之后,我发现你比我原来以为的要深思熟虑好多,呃,有种特别厉害的感觉!”
“真的吗?”被她这一下打乱节奏,费佐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觉得我比原来帅那幺多?”
“真的真的!你成长了好多,帅死了!肯定好多人喜欢你这款的——像我!我就很喜欢你这款!所以不要难过啦!”
谐音咕咕直颤,捂住嘴板别过头以防自己笑出声的老塔克提斯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坦白时机,只能在愈发慌张的宋律轻声细语的拍背安慰里勉强点头作为应答,然后被倒计时的滴滴声提醒,遗憾地吹出一声上声骨的哨音:“抱歉,时间到了。虽然我还想再带你绕着飞船转转,但是如果你的定位信号离开飞船一奈时,就会向全船发送一级警报……”
“那幺严重?!那你现在带我出来会不会被骂啊?”
“如果被莫伊娜医疗官发现了,应该会的。”故作可怜地抖了抖身子,费佐在对方慌张的催促下掉转机身,重新飞回了左舷休息区的小型登机舰桥。
“不过我们明天还可以再悄悄出来一奈时,”和宋律一起重新走进休息区,费佐从酒水吧台接了两杯饮用水,准备和她一起再坐会聊聊天,“到时我可以教你如何驾驶穿梭机。”
“不了不了,我连汽车驾照都没……啊不能坐那里!”
再次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宋律这异常的举动终究让费佐困惑地开口问道:“这个沙发怎幺了吗?”
宋律张张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压声对配合矮身的塔克里人说:“在你来之前,有人在这个沙发上面,嗯,‘大做特做’了。”
宋律本以为他会再次一笑而过,或者跟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地反问她这有什幺值得大惊小怪的。然而对方闻言却吹出一声恼怒的高音哨笛,直身仰头高声道:“别告诉我又来一次……开拓-001号!”
【“是的,塔克提斯船长。”】
“今天有人支付了左舷休息区的公共清洁费吗?”
【“是的,左舷休息区于25:40-27:30期间的公共清洁费已结清,清洁工作于28:10分结束。该区已恢复正常洁净状态。”】
“那就好,我以为又有一些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注意到身边外星人的眼神,费佐赶紧咽下抱怨向她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这个区域的公共清洁费相对较高,所以有些人会逃避支付。上次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发现,所以他们分泌物互相反应,导致了一些……不愉快的气体出现。而且花了很长时间才去除。”
“哦……”宋律点点头,表情还是有些困惑,“奎斯?”
“嗯?”
“为什幺它叫你‘塔克提斯船长’?那不是你爸爸的称号吗?”
费佐身体一僵:“因为……我也有一艘船,梭巡者号,还记得吗?虽然它留在那颗星球上,但这不会影响我的称谓。”
“哎——那这样不会跟你爸爸混淆吗?”
“不会的,应该。”仓促回答这个问题的费佐急于摆脱这个话题,视线落在了那正对着整面舷窗的沙发上,“顺便一提,宋律,你知道如何抹去对一个地方的坏印象吗?”
“嗯?不知道耶。怎幺抹啊?”不疑有他的宋律被成功带跑。
咕咕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滚出,红面纹的塔克里人狡黠地对她眨巴眨巴眼:“在那里好好做一场能让你心满意足的性活动。你觉得呢?如果你想,我可以扮演你希望的任何角色。别担心,我不会对你的性癖有任何批判。”
下意识的客套拒绝被宋律在脱口的一刻咬住。她低头想了想,握紧拳头给自己鼓着劲,擡头反问道:“奎斯最想怎幺做呢?我……我想看看奎斯的……嗯,性癖……?如果不会冒犯的话……?”
勇气和音量一起渐渐减小,还是难以摆脱讨论这些的羞耻和背德感的宋律握紧的拳头重新变成搅在一起的手指,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低到翻译器都差点遗漏。但对面的塔克里人显然没有错过所有重点:“真的吗?你愿意吗?”
他声线平静又稳定,谐音却咕噜噜地直打颤,让宋律的紧张烟消云散。
“是的。”她看着那双因为期待而放大的金色竖瞳腼腆地笑着说,“我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