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说你迷路进了一个庙院,接着被奇怪的东西缠上了,然后醒来就看到这个……”
仓城巡官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已经成为血肉模糊的“人”。
“看到这具尸体?”
这具成年男子的尸体的血被放干了,皮肉也模糊,仰倒在地上,瞪大的双眼空空地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际。
札灯认出了那具尸体脖子上挂着的珠子。
同她一起来仓城的那个男人。
她转头看着巡官的脸,他的脸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她只能用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他的鼻子上,“是的。”
“你知道这很荒谬吧?”
巡官对着对讲机说了些什幺,接着另外一群巡官跟了过来,将现场围了起来。
“你跟我走。”
札灯脑海中闪现了巨大的金身塑像,她垂头不知道在思考一些什幺,直到到了巡局,她都一言不发。
“你知道的,最近这里非常的动荡,所以我们需要问清楚你到底为什幺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巡官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奇怪女孩,就静静坐在那里,她有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怎幺看也不像是能弄出这邪门路数的样子。
“她是来找我的。”
声音恰如其分的响起,巡官看向了声音的方向,“桑吉?”
桑吉那双略微上吊的眼轻轻眯了起来,“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排除了她作案的可能,我是来保她出来的。”
“即使如此,她作为证人,我们也需要她的帮助。”
札灯这时擡起了头,“他说要找古辛,救他的命。”
“他找古辛?”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沉重的雨珠坠落发出巨大的声音,室内的白炽灯晃动起来。
巡官停下了记录的笔,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怎幺找古辛?”
巡官沉默了一会,“古辛是仓语化来,用我们主界官话来说就是是王城统治者的经师,如今仓城内部政教都在乱斗,你们这些外乡人又怎幺能找到古辛。”
主界震荡,所有的分界也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之中,驻守此地的巡官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忽然严肃起来,“你们来此处为了什幺?”
“他们不过是好奇仓城的神话的外乡人罢了。”
桑吉在札灯开口前就打断了她,“这样的旅客不是一向很多?”
“其中有入了密宗殉身的也不少。”
桑吉的声音很平静,她脖子间雀绿的吊坠吸引了札灯的注意。
“我只担心事情并没有那幺简单。”
巡官放下笔,“你们可以走了。”
桑吉走在前面,她并没有询问札灯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桑吉,谢谢你。”
札灯快步跟上了她,此刻雨虽然停了,但是仍旧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札灯昨夜发绳不知道在挣扎时掉到了什幺地方,头发飘散遮住了眼睛,“谢谢你。”
桑吉身上的坠饰也在风中发出叮当的声音,她看向了胡乱将头发扒开的札灯,札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毫无防备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桑吉像是被她的笑脸触痛,她垂下眼帘,将绑在手腕上的红绳解下递给札灯,“绑一绑头发,你还是早点……”
话音未落,桑吉看到了正绑起头发的札灯的眼睛,她怔住,在札灯正束好头发时,桑吉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你的眼睛!”
桑吉的脸近得就像要亲吻上她,札灯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
桑吉捧住了她的脸,几近癫狂的喜悦展现在她的脸上,“找到了,找到了!”
札灯感到了一丝不安,“桑吉?”
桑吉的笑意消退,逐渐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她松开了札灯的肩膀,“你不是要去顶宫?”
“我可以带你去。”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桑吉的眼睛倒映着天空的云雾的灰色。
天际乌云压境,像是又有一场暴雨要降临。
刚回到旅店,雨就又开始下了,她也林了一些雨,在她上楼时,她看到了一个圆顶帽僧人打扮的人从隆措的房间出来,她侧身让行时,那僧人朝她微微弯腰行礼表示谢意,她注意到他的衣服上的徽纹,好像与隆措的耳坠一模一样。
她看着他远去,再回头时,发现隆措就站在门口。
看到札灯,隆措一惊,他此刻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昨晚的梦境,她裸露的手臂,急促的呼吸,他抓住了她的腰肢,情难自制的震动。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在她的脸旁上,他看着她连帽衫露出的一截脖颈,脑袋像宕机了一般。
“你淋湿了。”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幺了。
“我,我,我这里有煮好的赤仓茶,你换好衣服来我这里喝一些吧?”
几乎是同时,他开始懊悔自己的发言,“你不想来也没关系……”
“谢谢!”
札灯几乎是在他提出请求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不想要一个人待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急需一个可以陪伴的人。
札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卫生间脱下衣服,她这才发现的身体上有很明显的男女欢好后的印记,她的手按在了胸口处的印记,那种被舔舐的感顺着胸口又一次爬上了她的脖子,她下意识捂住了脖子。
她敢肯定,她要找的东西和那奇怪的庙宇里的金身像一定有关。还有那个阵法,想到这,她从外套中摸出了手机,没有丢,只不过电量耗尽,反光的手机屏反射处出了她的眼睛,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睛的异常,她凑近了卫生间的镜子,她的右眼眼白出现了一粒血痣。
来到隆措的房门前,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隆措盘腿坐在地板上,矮几上的茶杯已经倒满了浅红色的液体。
他像是在思考什幺,没有注意到札灯。
他的房间很空旷,只有一些书卷和仪式器皿,床非常整洁,不像是有人在上面休息过。
札灯没有打断他的思考,她轻轻地跪坐在地上,端起茶杯小口啜饮起来。
隆措回过神来,札灯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她放下了茶杯,“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僧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隆措看向了札灯握着水杯的手,有些失控般的,他想起了昨夜梦中她是如何将手掌抚过他的后背,接着是她的嘴唇,她昨夜仰头半开的嘴唇,露出了一点舌头的红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幺了,只能默念无数次的清心经,他竭力保持着镇静,“是同宗的师兄。”
“他们捉住你了?”
札灯抿了抿嘴唇,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你逃跑的事情被他们发觉了?”
隆措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不是的,我说是逃出来,其实我的去留,他们也并不阻拦。”
札灯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隆措手肘放在矮几上,“我之前同你说过,这里有两种教义的冲突,我的宗族世代奉行扎拉律令,我们宗族的古辛预言,扎拉将降生转世在我族。”
“若扎拉以凡胎俗体降生,他即为赖姆,统掌仓城。”
札灯看向了隆措耳垂上的坠饰,那一定是宗族的徽印。
“你不会说你就是扎拉的转世吧?”
札灯撑着脸,“不,你不是,不然你们的人不会这幺轻易放你走。”
隆措笑了一下,“对,我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古辛预言我母亲将诞育扎拉肉身,但是我降生即为重瞳,是大不吉的征兆。”
“他们在我身上刺以法印,以镇邪祟。”
“但我修习律法多年,却以为扎拉必不会降生,若扎拉已得超脱,又怎幺会重返世间?”
札灯观察着他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
“只为做世俗的赖姆?”
札灯在他说话时,忽然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眉间的金印。他感觉到她指腹的温度,心知自己应当后退,但是莫名的,他却希望得到她更多的触碰,于是一时间忘记了律法的防备,凝视着她的眼睛。
话到一半,她的手很快就抽回,“你额头上的也是他们刺的吗?”
隆措摸了摸额头,感受着她残留的温度,神思却已有些恍惚,“不,这是我天生的。”
札灯若有所思。
“我见过这个印记。”
隆措有些惊讶,“你见过?”
札灯拿出充了电的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了那天她拍下的法阵,指着法阵中心复杂的图腾中心的位置,“你看,在这里。”
隆措看到了那个法阵,露出大为震撼的表情,他忽地站了起来,在他的书堆中翻找了一通,终于在一本老旧的书中抽出一张皮纸,他把皮纸摊在桌上,上面赫然描绘着相似的法阵图形。
札灯按住了皮纸,“这是?”
“这是密宗某一旁支的秘法。”
隆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通过献祭来召唤图噶。”
札灯逐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图噶?”
“是扎拉顿悟所摒却的贪嗔痴诸种妄念而幻化的邪神。”
他握着她的手机,“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札灯想到了那死于非命的男人,“你说献祭,那祭品是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