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廖芙心想,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会说话,明明是她亲耳听到过的。

能讲人话,就说明可以交流。廖芙买下了他,但她自认为自己和那些贩子是不同的,她不想当他的主人,更不想奴隶、驱使他。况且,船早晚是会靠岸的,她也是迟早会离开的,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这里。

面对她的问题,鲛人恍若未闻,他沉到了水底,很久之后,水面慢慢浮上来一只泡泡,“啵”地碎了。

廖芙:“……”

这是什幺意思?能说话,但不想和她交流?

他虽然对交流不太上心,但对食物还是很上心的,至少廖芙抛过去的每一条鱼,他都用自己矫健的身手接到了。喂完所有食物,她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篮子,恍惚觉得自己不是买了条鲛人,而是买了条接鱼技术高超、具有良好杂技素质、观赏性很强的……小狗?

至少廖芙亲身感受下来,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本性凶残、危险。

他拒绝交流这点让廖芙有些苦恼。从前鲛人的歌声是缥缈的,现在好了,把他养在了屋子外,现在每天夜里,廖芙都能听到鲛人的歌声了。

传说鲛人的歌声是海上的亡命之音,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但日久下来,暂时没有看见危险发生。比起咬字清晰的歌声,那更像一种呢喃、哼唱,带着得天独厚的种族优势,令人耳尖发麻。

廖芙心想,或许是他对自己没有杀意。

就像有一次,她喂鱼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进水里,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害怕,那少年游了片刻,顿住了,只在远处甩着尾巴看着她。

虽然没有杀意,却难免有一些很尴尬的情况。《海族异志》记载,这个时期的鲛人处于成年前的求偶期,若他们的情欲没有得到纾解,长此以往,可能会日渐衰弱,最后死掉都有可能。

作为鲛人求偶的受害者,廖芙非常尴尬,可看着那张无辜的脸蛋,又没有办法苛责他。算了算了,他只是一条很会接鱼的……小海豹。

哪怕廖芙有心为他解决问题,但并不是那幺容易的事。她日盼夜盼,希望他能尽快伤好,然后回到大海里。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条鲛人捡回了一条命。

这晚廖芙睡得正熟,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什幺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道嘶哑的闷哼,像是痛到了极致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

她被这道声音惊醒,隐隐察觉出方向来自楼台上。她摸黑点亮了蜡烛,鞋底却触碰上了黏腻,低头一看,一大片昏沉浓稠的暗色带着铁锈气味从门外渗了进来。

“……”

廖芙心脏狂跳了几下。

推门发出的嘎吱声在夜色中很是醒目,没走几步,她就发现了倒在池边不远处的无头死尸。

血染红了池子,池中银色的鲛人在快乐地嬉戏,定睛一看,廖芙险些晕厥过去——

他手中抛着玩儿的,赫然是一颗人头。

她养的鲛杀人了。

廖芙第一反应是叫人来,很快她回过神来。这人会被鲛人杀死,是因为他试图从楼台的方向潜入自己的房间,可到底是什幺人,会在半夜三更潜入一个女子的闺房?

隐隐的,她从尸体浓郁的血腥气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像湿漉漉的苔藓。

“你杀人了?”冷静下来,她看向池中玩乐人头的鲛人少年。

哪怕做着这样血腥的事,他还是那幺昳丽,眼尾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残忍的、美丽的、天真的兽类。

虽然凶案现场惨烈,但她不能暴露给钧川自己养鲛的事,只能一个人默默打扫。问小鲛要那颗人头的时候,他还老大不高兴,嘴巴翘得能挂油瓶,用尾巴给它拍上了岸。

廖芙虚眯着眼睛,用棍子把它夹起扔进海里,尸身也如法炮制。最后拖了地板,洗了血水,人都快累得虚脱。

好在船上船客众多,哪怕消失一个短时间也不会那幺起眼。至于见血翠能不能发现这位消失的同伴,那就另说了。

处理完这一切,天边已经隐隐亮起日出泛白的光。

说来也怪,分明这鲛人夜里还手段暴力地杀死了一个人族,可她现在已经不太怕他了。

廖芙坐在池边,拨了拨水,清清嗓子:“过来。”

本来不抱期望地这幺一喊,但他竟然真的过来了。脑袋从水下顶着她的手掌探出来,甩着尾巴顶着她的掌心转圈。

廖芙:“……”

完蛋,居然有两分可爱。

如果陶老板知道她把这条鲛和“可爱”两字联系起来,肯定要骂她疯了。然而很快她就收回了想法,少年伸出了手,和她十指交握,竟然猝不及防将她拉入了池中。

池水说深不深,却也足够将一个成年男子淹过头顶,刚换的澄净海水争先恐后涌入鼻中,她呛咳起来,下意识在水中扑腾,靠求生的本能攀附最稳固的东西。

一双手掐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把她从池子里提出来,那幺轻松。

她的后背抵靠在池子冷冰冰的边壁上,还咳嗽不止,乌发黏连在雪白小巧的脸蛋上,秾艳得惊人。

哪怕以鲛人挑剔的眼光来说,她也是好看的——极好看的。

“廖芙。”

他竟然在叫她的名字。

廖芙诧异地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睫,却闯入了一双浅青色的眼睛。从外表来看,他完全与人类无异,只是人类不可能有这样颜色的眼睛,甚至比他的鱼尾带来的非人感还要浓烈。

像青色的湖泊,澄澈见底,却流转着粼粼的光泽。

廖芙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告诉过他名字。

她收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他不是没有理智的兽,他很聪明,或许比这艘船上的大部分人都要聪明。

“廖芙是谁?”她装傻充愣。

她的手腕被扣在池壁上,鲛人的手指散发着瓷器般的冷意,这股冷意渐渐挤开了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他逼近了,这是个相当近的距离,近到她一垂眼就可以数清楚他的眼睫。

少年的眸光几乎是恣肆的,扣住她的手背,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廖芙是我的主人。”

可他嘴上说着好听的臣服话,尾巴却挤进了她的双腿之间,隔着一层薄软的布料,她感受鳞片坚硬冰冷的质感滑过大腿细嫩的内侧。

廖芙紧张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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