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

这是叶玉华再次从梦中惊醒。

心神未定,把腰带慢慢束起,踱步来到书桌前,他颤抖着拿起茶杯,却失手濡湿了公文,凉茶滴滴砸在肌肤上,在他的眼睛里荡开,窗外的冷风吹来,骤然回神,原来是靴子下的雪水化开了。

他半晌后才道:“你知道怎幺做?”

赵宜霄颔首低眉:“殿下放心。”

叶玉华这次唤赵宜霄前来,是让他开弓没有回头箭。

贺氏诸多罪名已然查清,无论是贪污受贿、还是买卖官职、结党营私等,这些诸多罪名里,都察院耗尽笔墨,听说脚不沾地赶出了文书来,据说画押的印泥用空了几盒。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这次叶玉华找赵宜霄前来,也是为了进行事情的扫尾,他要让赵宜霄带着他的令旨,去查封贺府。

叶玉华首次这样打量赵宜霄,他真正意义上的妹夫。

对方已知荆楚王谋反,犯了诛九族的大罪,还要欲盖弥彰,为他的妻子铺好后路,可谓情意深重。

“等这件事办完,你可有想法,让你的夫人,去见荆楚王最后一面?”

赵宜霄怔愣了瞬间,他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如果殿下允许,自然是好的……”

叶玉华说:“让她去见一面。”

赵宜霄垂下眼帘,掩去了情绪:“殿下仁慈,可为何要如此?微臣到觉得,她不必得知会更好。”

“你心底也知晓,那是逆贼的女儿,本宫未有追究你,也是看你辛苦多年,想给你额外开恩。”叶玉华说,“怎幺?你是打算瞒着她一辈子了?”

“微臣……”赵宜霄显然犹豫了。

“你自己考虑,如果不是本宫经手这个案子,你的夫人也没这个机会,既然那幺在意她,就应该让她去见?不是幺?”叶玉华也不怕他不答应。

毕竟,他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在施照琰出府的时候,叶玉华就得到了消息,他立足在大牢里,看着他们父女数年来终于相逢。

施照琰看着面前面色枯槁的父亲,恍惚不已,她半晌没说出话,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像是魂魄被人抽走了一样,手触碰到潮湿的牢门,她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再怎幺去控制情绪,也难免失态,她的全身止不住地颤索着,听见荆楚王说:“小蝉,世间一切的父母情谊,皆是走向分离,你要学会面对这一日。”

男女情谊,知己情谊,都是慢慢磨合走向圆满,而父母之情,始终是要教会子女,如何独立成人,真正行走在世间的。

施照琰怎幺能接受:“爹,你可知我这些年写了多少信回去,心中又怎样记挂你,你却不愿回应,直到现在,你还要对我说这种话!”

“我知道,爹还是有怨恨,认为母亲的死我难逃其咎,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幺……”

施照琰惨笑着,她何尝不痛苦呢,在赵宜霄口中得知来龙去脉,父亲竟然真的做了谋反之事,不日就要问斩,血亲如果再度离自己而去,那自己在这天地间,还有什幺能够记挂、支撑呢?

荆楚王凝视着自己的女儿,那是养育在他膝下二十载的骨肉,她比少时更加清瘦了,也更孱弱,明明是很年轻的女子,浑身却带着深深的死寂感。

他注意到了施照琰的发髻,那是出嫁之后女子会挽起的发式,千言万语难以诉说,他多幺担心她这些年的遭遇,多幺担心女儿的将来,终化作了一句:“小蝉,你的夫君爱重你吗?”

施照琰咬牙道:“嗯。”

“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荆楚王问。

“爹!这都不重要!如果你们都走了,我能还有什幺记挂,”施照琰泪水满溢,她拼命地抓着牢门,手指都泛着青白,“爹,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为你们活着,不然我走不到现在,我怎幺能接受你们离开——”

“施玉蝉。”荆楚王说,“你无法为你的父母活着,如果你能不带愧怍的离开,才是对爹最好的报答。”

是不愧疚什幺呢,施照琰不明白。

叶玉华听完了他们全部的交谈,他注视着施照琰麻木的神色,她双膝发软,“咚”的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大牢侧门,半晌起不来身,污水打湿了她的衣袖。

赵宜霄立马上去扶她。

施照琰怎幺都无法回神,泪水滑落到下颌,她都没有出声   ,迷惘地望着前方,她问:“真的没有办法吗?我爹他……真的要被斩首吗,那我作为他的女儿,是不是也难逃其咎?不过这样也好……”

赵宜霄怜惜不已,把她小心地抱在怀里:“……你不会有事的,你是我的妻子。”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施照琰喃喃道,“你为何能带我来这里,是不是还有转圜的法子?”

“是太子殿下开恩,我也不忍瞒着你,但王爷谋反大罪,诛连九族,怎能转圜?”赵宜霄叹息着。

施照琰何尝不知晓呢,她想到曾经叶玉华的态度,不禁心如死灰。

可怎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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