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我起早贪黑,在这篇文章上花了数月不止,定题、取数、建模,每步都经历了数不清的推翻重来,单个细节就找不少老师和朋友咨询,修修改改、头痛欲裂。
接近尾声,张远平只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格式建议,似乎默认达标了。我把打印出来的新鲜文章装进信封,递给叶骋予,终于告一段落,唯有静待佳音。
手上有事情要忙,日子就过得特别快。一天,陈致宁约我吃饭。
最近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伙食,好久没去餐厅,我很不客气地点了全套。嫩牛排配松露西芹汁,我慢慢切着品,边心情不错地和他闲聊。
“小语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叔叔?”他给我倒了些红酒。
...还挺直接。我差点呛了起来,“没有,您误会了。”其实确实没有,只是不感冒,没到讨厌的地步。
“我和你妈妈合作项目认识,其实在一块儿时间已经不短了,我对你妈妈是认真的。”他举着刀叉,却不动食物。
“有多认真?”我喝了口汤,蛙鱼海鲜,稠而不腻,好香,“要结婚?”
他点点头,“我们确实有在商量这件事。”
我瞥了他一眼,怪不得我妈最近老给我转发婚礼婚宴的东西,还以为是给我和骋予的,给我烦得不行,是我太迟钝。
“你孩子呢?”我知道他离过婚,有个儿子跟着他。
“毅清对我的事情没意见,他挺高兴的。”陈致宁可能不知道我想问什幺,顿了顿又道,“他工作稳定,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麻烦我们的。”
我点点头。
我们各自沉默地吃了会儿。我开口,“宁叔,为什幺感情稳定了就要结婚?”
他笑了起来,“我和小雅这个年纪,已经不图对方什幺,结婚是想给她安全感。”顾雅之是我妈妈的名字,我小时候改了跟她姓。他看了眼我手上的戒指,道,“年轻人有这个困惑很正常。”
我不信他的自证高洁,但不自觉想到叶骋予,他向我求婚,也是因为想要给我安全感吗?可他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太在意这些。难道是他想要安全感?是因为周玺吗?
“你和小叶情投意合,缘分很深,不容易啊。”他又突然说道。
我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菜叶。
距离学术会议倒计时两天,我还没有收到回音,内心有些焦急,给主办方发了封邮件询问。
当晚,我在叶骋予家休息。
“嗯...”卧室里,我们正贴在一起,他被我压在床上折腾,嘴里忍不住地呻吟着。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
“快去接。”我停下动作,想拔出来。
他翻身在上压住我,自己起伏起来,“别停。”
电话停了几秒,又坚持不懈地响起来。可能真的是急事。
我推开他,他接起电话,不知那边说了什幺,表情逐渐严肃,边挑了件衬衫穿上。半晌,挂了电话,急匆匆穿上外套,“我去趟公司。”
“发生什幺了?”我问。
他亲了我一口,“你别等我,先休息吧。明天带你去吃大餐。”转身拿着车钥匙离开了。
他常半夜被叫去公司,我习以为常了,就先慢吞吞去敷个面膜泡了个澡,又看了两集美剧。瞥了眼钟,已经凌晨了,他没回来。
“事情处理得顺利吗?早上前能回来吗?”我发了个消息。
又看了半集,他没回。于是我关了灯先回卧室睡了。
第二天正好没课,我睡到日上三竿。叶骋予没回来,也没回我消息。
我泡了杯燕麦奶简单对付了下早午餐,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新闻,又给他发了条消息,“还没处理好?很棘手吗?”看他不理我,打开电脑选了个线上网课开始学习。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网页弹出一封邮件。打开一看,是学术会议主办方。
“您好,我们没有收到您的文章。参会名单已经确认,如果感兴趣欢迎旁听。”还有几句表示歉意,欢迎下次参与的官方术语。
短短几行字,犹如一盆冰水将我浑身浇透,又瞬间变成岩浆烈火把我的心脏灼得生疼。
我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叶骋予,手微微发抖。电话忙线。
我又快速回了主办方,问现在发电子版,还能不能有机会参加,附件上传了文章。发完抓起外套和手机,出门打车去找叶骋予。
到了公司,我静静走进门。
工位上有些人在,但都静默着,没人闲聊。叶骋予和核心人员都在会议室,只有秘书偶尔出来找资料搬进去。
我看着磨砂窗里的人影,站了会儿,又慢慢走进叶骋予办公室。
今天没有太阳,窗外阴霾霾的。屋内开着灯,一个人也没有。
我跨过散落在地上的文件,视线慢慢扫过每份目光可及的。大概因为着急忙慌翻的,室内有些杂乱。书柜玻璃门半开着,资料堆在办公桌、甚至地板上。
扫了一遍没有收获,我开始慢慢动手整理,把办公桌上乱成团的文件夹放在一起,摆在一边。直到我整理最后几叠厚厚的合同,突然一个信封啪地掉了出来。
是我的东西,封面上是我早就写好的主办方地址。
我停下收拾,把信封放进包里,走到窗户前面,静静站了几分钟,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寒雨,夹杂着电闪雷鸣。
我转身,本想走出公司,又转了念头,在会议室对面开放区的沙发坐下。
会议室隔音很好,磨砂窗只能依稀看见人影。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而坐着翻阅什幺,更多是站着,和其他人驳斥着什幺,显而易见在发火。我很少见他如此大发雷霆。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区有些人走了。我的手机传来邮件提示音。打开,是主办方无法满足补救措施的歉意,意料之中。
我静静坐着,有些缺氧。
已过夜半,单位依旧明火一片。终于有个人走出来,是邹响。我站起来跟上他,“发生什幺事了?”他在工位找东西,闻言直起身叹了口气,“徐立乔背叛了我们。”
背叛。我大概猜到了什幺事。科创企业技术就是生命,越核心技术越讳莫如深,也最忌惮核心人员半路投敌。而且叶骋予单位正在扎稳脚跟的关键节点,这次项目尤为重要。就算论私不论公,被老友叛变,不管什幺事都足够让人伤心难过的。
邹响取了东西,又快步回去会议室。
我慢慢走到会议室前,因为身体疲累,耳鸣嗡嗡的、脑子空白。此刻虽只有一门之隔,但房门紧闭,里面那个人似乎在另一颗星球,离我异常遥远。
我乘电梯独自离开,背后办公楼层灯火明亮、穿透夜雨。
我举起手机,拨了周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