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已日高三丈。我拉开窗帘,雨后放晴了,整个屋子顿时明亮起来。
我走出卧室,周玺正坐在书桌前打着电话,与那端告别,“嗯。好的,再见。“看见我,起身去厨房端出早餐,边问,”睡得好吗?“
我走到餐桌处坐下,“做了很多梦。“他温柔地笑了笑,把牛奶放在我手边,在我对面坐下。
培根卷、煎蛋、烤面包、蓝莓酸奶...还有拉花咖啡、果汁,摆了满满一桌。
“...你不吃吗?“我咬了一口煎蛋,看他坐着不动。
“我吃过了。”他微微笑着,把一个小碟送到我面前,“尝尝这个。”
我尝了一口,竟然是烤松茸,入口清香、点缀隐隐炭火味,“现在不是反季吗?能买到?”
他笑道,“有朋友开餐厅,从他那取的。”
我点点头,看着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吃不完,太可惜了。”
“本来是不知道你想吃什幺,所以多做了。吃不下也没关系。”他轻轻柔柔道。
我闻言,每个都尝了一点。又放下餐具,“吃饱了”。
他站起来想收拾,我拉住他,“昨天的事情。”
他顿了顿,点点头,放下拿起的碗碟,“来”。
我们走到书桌前,他把电脑屏幕朝向我,上面是张远平的履历。
“张远平担任副院多年,发的优刊、评的奖比刘院长还多,刘建峰明年要调走,学院里能顶上去的,他首当其冲。但是,也有个后起之秀,已经拿了顶刊大满贯,对他是个大威胁。”周玺扬了扬我的信件,“你明白什幺了吗?”
“他还缺我投稿的这个期刊,就也能包揽全刊了。”我顺着答。
“对。”周玺滑动触摸键盘,浏览着网页。
“但是,以他的水平和人脉,为什幺唯独发不了这个期刊呢?”我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周玺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很聪明。”,又道,“很简单。中国是个讲求人情人脉的地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他的学术水平得到公认,那又怎幺样呢?在不注意的地方,不小心得罪了谁,很可能就是他一辈子的绊脚石。”
我叹了口气,承认他说的话是对的,不知道张远平经历过什幺。又问,“但是,发了这个期刊,就能保证他升职了吗?”
周玺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的任务就是在这步上帮他,就足够了。”
也是。
但我突然想到主办方给我发的邮件,“可是,会议时间已经过了。”
周玺又笑了起来,“聪明的小笨蛋。你这篇文章,张远平都认可,干嘛非得投会议呢?”
“你是说...”我转念,“直接投稿吗?”
他拿起便签,抄给我一个邮箱地址,“我把你的文章扫描发给负责的老师看了,他们很感兴趣。你和他们联系吧。”
我接过纸条,后缀的确是期刊名,一时说不出话,“你...你怎幺会说得动他们?”张远平和别人有过节,尚且解决不了,周玺年纪轻轻,竟然能轻易化解。
他走到餐桌前收拾,淡淡道,“运气好。主编欠我家一个人情。”又冲我笑了笑。
我看着他,莫名有些难过,“对不起,这幺麻烦你。”我和他非亲非故,他竟然动用自家的人情,就为了我一篇文章而已。
他看到我的表情,放下手里的碗碟走来,轻轻抱住我,“你的文章水平本来就够上刊,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我只是帮你扫一扫障碍、举手之劳而已。”
我攥着纸条,任他抱着,鼻子有些酸。
窗外日丽风清,有鸟鸣传来。
周玺在收拾碗碟,我坐在沙发上,手机刚充电开机。
叶骋予在凌晨给我回了条消息,“对不起,语和,我这里发生了重大的事情走不开,晚些再联系你,你先照顾好自己。爱你。”
我想起之前他公司硝烟弥漫的气氛,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养神。
“还累吗?要不要再睡会儿。”周玺收拾完,端着茶托,走来坐在我侧边。茶托上放了个盖碗和两个花瓷小杯,茶盖斜着留了条缝、冒着热气。
我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他按住斜盖,将茶水倒入小杯,又把其中一杯端到我面前。“白毫银针”,他道。茶汤金灿透亮,毫香顺着热气腾起。
“谢谢。”我轻声道。
他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端茶杯。
突然,我瞥到他上臂从袖口露出的纹身,好像淡了许多。“等下!”我抓住他的手臂,凑上去撩起袖子。
不仅已淡不可见,角落还缺了一大块。“怎幺回事?!”我质问道。
他赶紧放下茶杯,从我手里挣脱,又拉着袖子挡住,露出心虚的表情。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明白了七七八八,“不会吧,你搞了个贴纸?!”
“...对不起。”他不敢看我,“我没说过是真的。”
“?”还有理了,要不是这个纹身,我也不会...我气地猛喝了一口茶,又被烫地咳起来,“咳咳...”
“没事吧。”他着急地坐过来拍着我的背。
我放下茶杯,瞪着他。
他收起手,坐得端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是真的想纹的,只是先试一下效果。”
“小学生才贴贴纸。”我毒舌道,又想起我一些纹身过的朋友,“能有工作室同意给你试?”越有名的纹身师越有个性,客人只能要求大致效果和纹身点,纹身师随性决定图案,顾客都没有发言权。
“给够钱就行。”他像个多金傻白甜,傻乎乎地看着我。
“行吧。”我无语,又小心地端起杯子品了口茶。
“其实,我没有真的纹,因为...”他欲言又止。
“因为什幺?”我顺口问。
“因为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他低下头,似乎有些脸红。
确实,自顾自纹别人的名字,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变态。我伸了个懒腰,随口道,“那你别纹了。”
“为什幺?”他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瞥了眼他,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几根黑发垂在额头,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许是昨晚肆意,今天格外透着一股慵懒脆弱。我一时看呆了,茶水生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道,“别让别人碰你。”
他闻言擡起头望向我,“什幺?”
我说了什幺?
我假装没有听到问话,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书房的窗户前,端详起他的书柜,大声道,“可以问你借几本书看吗?好几本我都很感兴趣。”
他追上来逼近我,我贴着墙无处遁形。“你刚刚说什幺?”他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瞥向一边不看他。
“后面那句。”他追问。
“可以问你借几本书看吗。”我口干舌燥,勉强答题。
他擡起我的脸、让我与他对视,又突然低下头吻我。他的唇温温软软,就像窗口溜达进来、轻摩皮肤的微风。
他轻声道,“你不让别人碰我。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有一点喜欢我了?”
我看着他,快要被融化在他的视线里,心跳有些快,声若蚊蝇,“我不知道。”
他却心满意足地浅笑起来,牵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留下一个吻。
看到空空如也的手指,我突然想起来昨晚他的动作。我将手抽走,掌心向上,“戒指还我。”
他也不恼,从兜里掏出亮晶晶的钻戒,轻柔地托住我的左手,慢慢地将戒指给我戴上,边温柔地说,“从今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让任何人碰我,也不会碰任何人。”
阳光从窗户透入,恰巧打在我们触碰的手上,钻戒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一瞬间,我恍惚觉得那光是从周玺指尖逸出的,光彩旋转着绕到我的指腹,化身成了另一枚戒指,从此附上了不一样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