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昌到成都的路途长远,慢则两日,快则一日,若信能在明日之内送达,傅祈年也许第三日就能赶过来,商蔺姜打着算盘,心里祈求信能顺利送到建昌。
后来的两日,管寨所吃之食都加了定量的安神药,故而一日里清醒不到两个时辰,商蔺姜怕他夜间醒来,于是以睡梦能养身为由,让师父在他的屋子里点了安神香助眠。
自知道管寨的身份后,商蔺姜再没有在他面前露过面,当初她是傅祈面明媒正娶进侯府的,她也在北平呆的一个多月里并非足不出户,谁知管寨有没有见过自己,要是见过,被他给认出来了,那事情会变得棘手难办。
到了第三日,也就是傅祈年也许会来的这一日,商蔺姜早早便起了身,等着傅祈年的消息。
一起身没多久就听到喜鹊说管寨要见她。
“见我做什幺?”商蔺姜和见鬼了一样脸色变得惨白。
“他似乎早知道夫人的身份了。”喜鹊忧心忡忡回答,“说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和夫人说,与夫人的父亲有关。”
她的父亲?商蔺姜脸色肃然,直觉告诉她,与父亲商瑛有关的事儿不会是什幺好事儿,她不想去听,却还是换了身衣裳去见了管寨。
管寨只见商蔺姜一人,故而喜鹊只能候在门外。
管寨直挺挺躺在榻里,只有一双眼和一张嘴巴能动,见商蔺姜前来,张了嘴,底发力气开口说话:“果真是洮州茶马司副使的女儿,不知夫人可知道,洮州茶马司直属户部管辖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商蔺姜故作镇定,琢磨着他到底想说什幺事情。
“在令尊未任副使之前,洮州一年税收高达三十万两银子,傅夫人不如猜猜如今税收是多少?”管寨继续卖关子。
听到这儿,商蔺姜心凉了半截,但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慌乱之色,嗤笑道:“大人是想说我父亲执法不严,贪赃枉法?”
“傅夫人果真聪慧。”管寨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要是我被抓住,这件事必定也瞒不住,只要夫人放我一条生路,就算日后我再被捉住,这件事我会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可是……”商蔺姜忽然笑容灿烂,打断了他的话,“大人难道不知,我自幼便随母亲生活,与这位父亲早没了什幺关系,我父亲日后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干系?”
管寨本想以商瑛贪污一事与商蔺姜做笔交易,不想商蔺姜竟想独善其身,气得他猛烈咳嗽不住:“他犯的可是诛九族之罪,傅夫人觉得自己能明哲保身吗?”
商蔺姜觉得无趣极了,故作思考之状,沉吟片刻后才答:“将大人亲手交到锦衣卫的手上,既让北镇抚司戴罪立功,又保全了傅家,怎幺说我也算立了件功名。我现在是傅家人,是傅贵妃的亲侄媳,圣上大施仁政,想来看在傅贵妃与我夫君的面子上,大抵会放我一马。我若放大人走了,我就是同党,东窗事发那一日怕是神仙也救不得我。大人夸我聪慧,不妨猜一猜,我会放大人走吗?大人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的话我可不会相信。”
说完,商蔺姜不想再听他多说废话,转身便走了。无可奈何之下,管寨梗着一截脖颈,大骂她是不孝之人。
骂多了,商蔺姜也有气,找了一条布把他多嘴巴封住,封完了还没好气抄起枕头打了他的头,回骂:“我孝不孝关你什幺事儿!闭嘴吧狗官。”
发完了气,商蔺姜回到自己的寝处忍不住哭了起来,心里好是委屈:“既不是生我之人,也不是养我之人,几次嫌我是女儿之身,又苦我阿娘肌肤多年,我为什幺要孝顺……”
一哭起来,那泪就和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落,任喜鹊在一旁怎幺哄都无用。
哭了约莫两刻,哭得眼睛发疼,这才洗干净泪面,去外头散心。
寺庙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只狸花猫,正趴在藏经楼前的旷地上睡觉,一束晴光不偏不倚照在它身上。
狸花猫四肢雪白,脸庞圆润,商蔺姜瞧着可爱,欲凑近去看它,喜鹊见状,以身遮她路,道:“狸狌的性子本就野,耳狸狌之狸花更是凶野,冒然靠近,夫人会变成一只花猫的。”
“我就是瞧它可爱,想看看它。”商蔺姜鲜少有机会和这些长着皮毛的四脚物打交道,更别说触碰了,她看过书中的记载,说它们的皮毛柔软暖和,摸起来和摸棉花似的,所以方才一见眼前有只猫儿,便按捺不住好奇心。
“夫人喜欢?”喜鹊从她哭得红肿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渴望。
“也不是。”商蔺姜不顾劝阻,走上前去抚摸,“就是想摸摸,它生得很可爱。”
好在这只狸花猫性子温顺,美梦被打扰,也只是伸了个懒腰,换个方向继续睡。
摸了好一会儿,商蔺姜擡头看看日头,都相次午时了,也不知道傅祈年今天能不能出现,她意绪无聊收回了手,正准备去用午膳时,耳边听到了那道日夜思念着的声音。
“商商。”
是一道急促却能拨动心弦的声音。
商蔺姜浑身一热,寻着那道声音扭了头,便看见傅祈年正朝着自己奔来。
傅祈年一路飞风跑来,跑得气喘吁吁,却等不及气息平稳,便一把将商蔺姜搂在怀里,两片干涩发紧的唇瓣,在微濡的粉额上挨擦了几下,随后又把她的头按到胸口上,好言慰藉一番:“不怕了不怕了。”
这句不怕了,倒像是让他自己不怕了。
在赶来庙里的路上傅祈年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怕赶来时看不到有气息的商蔺姜,怕商蔺姜又成为个质,怕这怕那,等见到出跳的人儿,他仍然怕眼前所见的是一场梦境,直到将人抱在怀里,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身上的血液才开始火热起来。
耳边听着他急促的喘息,脸颊感受着他砰砰跳动的四两红肉,明明一点也不大害怕,可在此时此刻,半边身子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时,蔺姜忽然眼眶一阵发热,似是吃了委屈,又似是在撒娇,她热泪两行,在他怀里低声抽泣起来:“你、你怎幺现在才来,你一点也不遵守承诺……我都好久没吃肉了。”
“对不起。”傅祈年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不管是对是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找什幺借口为自己开脱,“我不该让你来这儿。”
掉了几滴眼泪后商蔺姜平静下来,傅祈年的双臂紧紧触着她的背,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也不知他在数双眼睛的紧盯之下要抱多久。
倒不是觉得羞,而是渐渐的,她有些呼吸不过来,背上也发生了疼痛,于是扭了扭身子,欲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傅祈年,我好、好热……先放开……”
话没说完,傅祈年捧起她的脸颊,照准了唇瓣吻了下去。
这一回他的亲吻轻柔温吞,商蔺姜不觉陷入其中,一时忘了挣扎,吻了好一会儿后她偏了头,有些害羞地说:“这是在佛门净地……”
“红螺寺也能求姻缘,既能求姻缘,佛祖见了这种事,只会高兴。”照准了那两片微濡的唇瓣,傅祈年再度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