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恨

恨无法透彻,爱也无法透彻。

施照琰有时候在想,一生之中到底要有多少的折磨,才能走到尽头,她不是不懂情愫,是她无法给予。

而事已至此,怎幺去看淡一切的悲哀。

她把手伸到水盆中,水声哗啦作响,自己的面容不停晃动,明明是很年轻的女子,却在这寒凉的天气中,腿骨隐隐作痛,夜半难眠,想起曾经,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现今。

心不似从前,身体也不似从前。

水悄然从指缝流淌,眼前的热气漫漫。

已经彻底走向崩坏的王朝里,再也看不见明日。

有人快步走进殿内,是叶玉华身边的太监,他跪倒在自己身前,叫人奉了一个红木托盘过来,浓重的血腥气在鼻尖萦绕,施照琰有些疑惑,也觉得厌倦。

“这是做什幺?”

太监谄媚地说:“是陛下叫空屋道人送来的,据说这仙丹能延年益寿,强其筋骨。”

施照琰说:“这幺重的血腥气……陛下的好意心领了,你替我去谢恩吧。”

她并没有管那托盘上锦绸裹着的仙丹,昏睡了几个时辰后,再度起身,感觉有些头晕,宫女小声来道:“刘太妃在外面,听闻您在歇息,责令奴婢们不许通传,等了好些时辰了。”

施照琰扯了扯嘴角,半晌没说出话来。

臣妇留在皇宫之中,无名无分,住在这偌大的宫殿中,侍婢环绕,皇帝意味不明,可想在世人眼中,自己到底算什幺。

她被搀扶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连快步行走的力道也无,病入膏肓,血亲纷纷离自己而去,孤身一人行走在世间,在回想起荆州故梦,已经物是人非。

她出寝宫与刘太妃会面,落座在桌案前,两人坐了一个下午,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刘太妃开口。

“您觉得冷吗?”刘太妃端起茶盏,眼含忧色,“让人再添些碳火吧。”

施照琰勉强笑起来:“多谢。”

“你跟皇帝一样,好像不太会照顾自己。”刘太妃说,“他前些日子也病了一场,太医前前后后去了好几趟,据说呕血不止,皇帝自幼体弱……又无后人,真叫人忧心。”

施照琰突然很悲伤,她已经不会失态了,只道:“我会叫人送去慰问的。”

“是吗?”刘太妃叹息连连,“他更想你去陪着,至少本宫是这样觉得,你和皇帝为何要如此?”

施照琰一时哑然,她哆嗦着唇瓣,只觉得眼前发花,为何刘太妃要说出这种话,难道自己真的要如命运的前路一般,走向祸国的将来,来换取仁辛口中的一线生机?

其实事到如今,她也想过放弃,这一路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自己能用死来解脱,逃离这灰败的一切,也算轻松许多。

她送走了刘太妃,侍女差点扶不住她的身体,施照琰踱步到宫殿的镂空木窗前,她呆滞地望了很久,眼泪不断砸落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幺。

“你怎幺了?”

她骤然从思绪中回神,一时间没有认出眼前之人,两人都在这一方天地里难以脱身,叶玉华也不似曾经了   ,他好像比自己更加心力交瘁,脸色煞白,走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施照琰在他身上闻到了很重的白矾的味道,即使两人锦绣华服在身,站在天下最巍峨的禁宫之中,受无数人叩首朝拜,却有深重的凄迷。

“陛下……”她开口,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揉搓着,泪光在她的眼里荡漾着,“今日刘太妃来拜访,听闻您病重一场……我想说,请您保重身体,臣民百姓、九州万方都需要您。”

“无事,”叶玉华跟她一起站在窗边,神色恍惚,他的气息有些颓靡,唇瓣未有任何血色,“今日不是差人送来了丹药吗?你是还没有服下吧?”

施照琰闻言,缓缓侧过身,望着他的眼睛:“陛下,你也信道吗?那药有很重的血腥气,不是我抗旨不遵,不肯服用,是我想知道,丹药为何会有血腥气?”

叶玉华说:“你此言一出,还不算抗旨不遵?”

施照琰阖上眼睛,苦笑着要跪倒在地,却被他搀扶住了,她的身体僵硬无比,两人的体温皆是冰冷,沉默许久,死寂不已,殿内纱幔浮动,一缕光悠悠打在叶玉华的面纱上,让他的模样更加虚幻。

“你什幺都不用做,”叶玉华终道,“领旨罢。”

他落座在案桌前,叫人重新上了茶水,施照琰看向绸缎中裹着的丹药,半晌未有动作。

“朕从来未对你气恼过,你犹豫什幺?”

施照琰还是拿起了丹药,她有些受不了这种味道,里面似乎还掺了别的,忍不住扶着案桌干呕起来,正是惶恐的时候,她刹那间擡首,却看到了男子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迷惘。

她咬牙把丹药送入口中,丹药并未融化,半盏茶喝完,好像还卡在嗓子眼,让胃里翻江倒海的。

叶玉华从桌案前站起身,瞳孔微微涣散,好像被什幺迷惑心神了一般。衣袂浮动,穿过两侧的玉露屏风,红珊瑚珠帘作响,他往殿外的回廊走去,视线还未清明,心脏“咚咚”的不断跃动。

施照琰步履维艰地挡在了他面前,她乌发微湿,由于作呕,眼眶有些泛红。

叶玉华恍惚不已,他的眼前是一双苏绣的桃红绣鞋,女子身姿如银雾,宽大的裙摆拂过他的身侧,暗香萦绕。

叶玉华张合着眼睛,见她的小袄严丝合缝地扣在脖颈的肌肤处,姣好的容貌,擡眼这样恳切地望来,似乎千言万语难以诉说,一时间叫自己魂不附体。

“陛下……您这是怎幺了?”

叶玉华说:“你很漂亮。”

施照琰错愕不已:“陛下……多谢您。”

“你还有什幺心愿吗?”

施照琰惊疑不定地说:“陛下何意?”

“你只管言道。”

“……”施照琰悲色难掩,望着他明净的眼睛,“若是有机会……能否让我临死之前,见陛下面纱之下面容?您不必忧虑,我只是一时之言,若是冒犯,自愿请罪受罚。”

叶玉华恍然不已,他半晌未有说话。

在施照琰又要跪地请罪时,他道:“好。”

——

哎呦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耽误了,今天还有一更,应该是七月左右写完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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