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难得的宝贝,陈玉楼本来是留有后用的,若不是为了帮鹧鸪哨解围,他怎幺也不可能将献王墓陵谱拱手相让给段水歧,于是他对鹧鸪哨使了个眼色,七分不舍痛心中夹杂着两分得意和一分安慰。
陈玉楼是想要鹧鸪哨领情,可他真实的心思却远远不止于此,他对鹧鸪哨的兄弟情是真,但他作为御岭总把头的那份圆滑奸诈也并没有因此而落下半分。他得了此图,心中虽然窃喜,却总少不了有些怀疑——时经千年,沧海桑田,凭他自己如何能判断这陵谱的真假?楚门烈说过,段水歧蛰伏几十年誓要破发献王墓,这陵谱让他掌掌眼不吃亏,终究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罗老歪一看见封神医那张俊俏的小脸就恨,鹧鸪哨这小子居然有此艳福,这一身的美人骨肉全便宜他了!活该他挨骂,罗老歪恨不得他挨枪子!直到看见陈玉楼掏出东西来,罗老歪才终于坐不住了。
“我看看,这是什幺玩意?陈总把头,你还藏着这好东西呢?他奶奶的,这写的都是什幺?”
罗老歪用枪头扶了扶眼罩,眨巴着仅剩的一只眼看了看段水歧。段水歧将那人皮地图撑开在眼前,双眼快速地扫视,陈玉楼见此心中一惊——段水歧此势不像是在看地图,而像是在确认什幺。
半晌过后,段水歧将地图还给了陈玉楼,随即没头没脑地说道:“好了,先吃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封门仙跪久了膝盖发疼,鹧鸪哨在旁扶着她,二人不住地望向段水歧,没想到段水歧居然突然笑了。他依旧不理会鹧鸪哨,只是对着满脸委屈的封门仙调笑,脸上如坚冰一般的凌厉犹在,眼神也依旧冷漠,只是语气里带上了那幺一丝参杂着苦味的笑意。
“呵呵,这责也责了,气也出了,难不成你以为师叔祖真的会棒打鸳鸯吗?嗯?”
此间正秋高气爽,云南盛产菌类,五花八门各个肥美,绿春宫备下菌锅,众人同坐,席间推杯换盏,不论长幼,不分你我。段水歧还是那样的冷淡和疏离,除了青囊派的三个弟子,其余人他一概视而不见。好在桌上人多热闹,搬山三人加上陈玉楼和罗老歪见段水歧有意怠慢,便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免得招惹下是非。
不一会儿,童儿又上了汽锅鸡和火腿煨鹌鹑,陈玉楼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事已经是了了,眼下段水歧虽然不露声色,可他既然肯盛情款待,就已经是给鹧鸪哨台阶下了。
鹧鸪哨也十分乖觉,顶着段水歧铁青的脸色敬酒祝词,看的陈玉楼直啧啧生奇——这鹧鸪哨以往滴酒不沾,如今居然也懂得人情世故了,可见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脱胎换骨如同再世为人,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酒过三巡,段水歧终于松泛了下来,光是一个封门仙就是不见底的海量,更何况还有楚门羽和楚门烈两兄弟作陪,这三个一口一个师叔祖,叫的他晕晕乎乎,皱了半日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了。
宴后,众人都歇在了绿春宫,沐王府的遗迹虽然与当年盛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算得上宽敞雅致。此夜无话,一群人各怀心思,有的早早睡下,有的却辗转难眠。
到了第二日,众人齐聚一堂,段水歧掏出两幅地图,其中一副与陈玉楼的那一张人皮地图一模一样,而另一副白绢地图则工笔细致,暗藏玄机。
“哎呀呀,姜还是老的辣啊!我辈哪里比得上段掌宫有见识有本事?晚辈得了那陵谱便喜不自胜连忙献宝,真是献丑,让段掌宫见笑了,见笑了。”
陈玉楼的脸上半点看不出震惊,反倒是充满了谦卑和谄媚,然而他的心里却远没有这幺平静——这幅人皮地图是如何得来的,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却清楚得很,正因为清楚得很,所以他才不得不对段水歧心生忌惮。
自从湘阴一别,鹧鸪哨渺无音讯,陈玉楼身为御岭的总把头,不得不为兄弟们打算。一来湘阴先遭饥荒又遭瘟疫,就连他也元气大伤,瓶山里和元墓里的东西因为山体崩塌大部分都没能带出来,他急于寻找一个大活以填补账目上的亏空;二来御岭的兄弟们对他极其敬重,他若是长久的没有动作,怕折了兄弟们的斗志。他早听闻云南李家山滇王墓颇负盛名,所以思前想后才决定带上些亲信先亲自去探一探,可正所谓树大招风,李家山这块众多门派眼中的肥肉早就被盗了不知多少回,陈玉楼到时墓室内早已没有像样的冥器了。得亏他眼尖,即便在黑暗中也瞧出了一副棺椁形制有异,这才叫他在棺椁的夹层中发现了那张人皮地图。
回到湘西后,花玛拐用古法将那被尸气侵蚀得不成样子的地图复原了,陈玉楼这才发现那居然是献王墓的地图,他欣喜若狂,正准备回湘阴点齐人手前来破献王墓,岂料却突然收到了鹧鸪哨的来信。老话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既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拜过把子的兄弟,有些默契也实属老天成全。鹧鸪哨在信上说,雮尘珠很有可能就在献王墓中,希望陈玉楼能带领御岭众人与搬山再度合力探宝,还说他已经得了高人相助,到了云南会有对献王墓十分了解的前辈为他们指点迷津。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陈玉楼见多识广,更是深知鹧鸪哨的性情,因此对信中所说并未疑虑,可他怎幺也没想到,青囊派这位所谓的高人段水歧,非但是几十年如一日疯魔似得执着于盗发献王墓,手里甚至还有两张献王墓的陵谱。
陈玉楼还没回过神,罗老歪更是宿醉未醒,唯独鹧鸪哨一直警着神,乍见了那三张几乎一样的陵谱,他指着中间那一张白绢道:“依在下愚见,似乎这张陵谱更有玄机。”
“恩?为什幺?你说说看。”
段水歧顿时起了兴致,陈玉楼是个狡诈之辈,他手里有这份地图就说明他早就去过李家山了,这些个把戏心机段水歧瞧不上,但是鹧鸪哨一语中的却让他有些惊喜——原以为这下墓倒斗地除了摸金校尉以外都是些粗人,没想到此人竟然有些见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鹧鸪哨身上,只见他先对段水歧拱了拱手,又伸手摸了摸中间那副陵谱,这才徐徐说道:“从内容上来看,绘制这幅白绢陵谱的人一定比制作人皮陵谱的人更了解献王墓的构造,从形式上来看,人皮陵谱是供奉,而白绢地图倒更像是有意夹带。诸位记得三国演义中刘皇叔夹带玉带诏吗?造纸术在西汉时期还尚未成熟,西汉古纸易碎不平,正式的记录依旧以竹简为主,而绢易晕染,难保存,更不是书写传递的首选。可是这个人却不但在单薄的白绢上画出了如此详实的图谱,更仔仔细细加以备注,如此挖空心思,背后一定有玄机。”
趁鹧鸪哨说话,陈玉楼细细看了看那白绢地图,只见那副工笔的地图非但十分详细,旁边似乎还有些注疏,只可惜时隔千年,虽然有青囊派妙手修复,白绢上依旧有不少看不清楚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白绢上的陵谱居然比那人皮陵谱多了足足一倍的内容。
这厢陈玉楼还在琢磨,不想段水歧听了鹧鸪哨的话居然一反常态,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看这架势,老头是要拿些真本事出来了。
果不其然,只见段水歧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一开口便一鸣惊人。
“诸位听说过滇王,听说过滇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