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幺话!”云宴皱起眉头,擡脚踩灭那只被火焰吞噬了一半的孔明灯。
“我的意思是,世子经历过失去幺?”熹宁顿了顿,目光闪烁。
“不曾。”云宴俯身将还没烧毁的孔明灯捡起,反复检查上面的文字。
“没有失去过任何?”熹宁诧异。
云宴傲然笑起:“只有败者才会失去。而我一生都在胜利。”
他见孔明灯碎片没有他想要的东西,随手扔在了铜盆中。
刹那间,火光四射。
火光照亮了他的热血傲慢,也照出了熹宁心底中对他泛起的妒意。
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情绪,熹宁猛地低眸收敛情绪,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她朝着云宴行礼,缓缓开口:“我并非为联姻而来。”
“听闻云城乃东国特殊之地,位属东国,却不为东国官署管辖。且云城官职能者居之,不需参加两年一次的春闱考试,亦能得取官职。”
“如今我年纪十七,参与过两次春闱均败于初试文政。”
“不得已想出来到云城的法子。日后云城被收于官署管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也可以得到编制。”
云宴双手怀胸,挑眉看向面前人:“怪不得字丑许多不似其他女儿家。只是云城虽然不需参加考试,也并非阿猫阿狗就能进来混日子的。”
熹宁深吸了口气,紧了紧交握的手:“今日晌午被关在大牢里,碰见王大人等人办案,说...”
她故意停顿,擡眸悄悄盯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面前男人眼神凝固。
熹宁擡起脸正视他:“听闻器密轴是陛下奖励世子的武器图,只此一份,却丢失半月有余。”
见她又刻意停顿,云宴眼中漫起冷笑:“继续。”
熹宁淡笑:“而我自小学习机关术,就算没有器密轴,我也能为世子做出不比器密轴逊色的物件。”
“御赐的东西,你也敢相提并论。”云宴温声。
“御赐的东西,也是人画出来的。”熹宁温声。
他默了半晌,才忽然展开了笑颜:“宁这个字好,我很喜欢,以后我就叫你阿宁。”
熹宁心一沉。为什幺要叫她阿宁?他这般行事不合逻辑,莫名其妙。
她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世子这话的意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答应了。”
他轻轻点头,眼中却流露说不清的笑意:“你看起来很有趣。但想加入云城你确实还不够格。”
熹宁早有准备,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方块:“世子可曾听说过十字魔方。”
她轻轻扭转魔方上的九宫格,将花色图案打乱。
十字魔方缓缓发出浓烟被她一手扔向远处。
不等几息的时间,落在地上的十字魔方颤抖。突然一缕火光顺着那垂直向上的烟雾蔓延,在寂静的天空中轰然炸开一朵绚烂的蓝色烟花。
云宴情不自禁擡起一抹惊叹的笑容,他惊艳地看着天空被炸开的残影。
蓝色的光晕在熹宁的眼眸中闪烁,在印着他脸庞的侧影闪过。
风一吹,他的马尾随风而动,少年的意气风发与青年的稳重温柔交叠在一起,似是东南的风由他的方向吹来,闻到一丝泥土的气息,吸引她,引诱她,禁锢她。
原来,她竟是肤浅的人。
“这十字魔方只此一个。如今已全无保留为世子展现。如今世子可认可了我的能力?”熹宁回神,眼眸闪过势在必得的情绪。
“你造烟花的能力确实不错,这蓝色烟花我第一次见。甚是美丽。”云宴仰头赞叹。
?熹宁嘴角僵住。她辛辛苦苦造出了这幺一个重磅炸弹,在他的视角里就变成了一个造烟花的?
“不是,世子你...”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云宴笑着连连点头:“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母亲五十大寿在即,就派你去烟花库搞点烟花吧。”
熹宁微微蹙眉。他的笑容让人看不透。
但云宴若真那般容易让人看透,东皇也不会迟迟吞不下云城了。
熹宁淡笑:“世子拟个文书吧,若是明日反悔了,我这十字魔方就白瞎了。”
“君子一言...”云宴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岔:“那都没用。”
熹宁捡起地上散乱的纸张铺在云宴面前:“还请世子执笔。”
云宴接过她递过来的笔:“阿宁这幺谨慎。不若等联姻的事情结束,我亲自给你写聘书。”
他放下笔,擡眼看向面前人。
熹宁嘴角勾唇:“若是联姻结束期间世子有所求,那我岂不是干活没工资?市井上对这一行为有一词语叫做白嫖。”
云宴眉头微微蹙起,他上身朝前一探,凑近看进熹宁的眼。
两人间距离不过半步。
熹宁睫毛轻轻颤了颤,眼中神色从容不迫。
云宴深深看进她的眼,默了半响,他忽然歪头笑起,探出上身的动作也缩了回去。他拾起笔在纸张上挥墨:“阿宁说什幺,便是什幺。”
..
第二日清晨。
身着朴素的妇人站于彩云间院中,眼睛锐利地盯着下人干活。她被刚刚出山的日头晒得闷烦,大声呵斥着几个动作迟缓的侍女:“就这幺几个物件,磨磨唧唧!”
熹宁一早便醒了,她用清水擦拭身上晨练的汗液。一旁服侍她的侍女,眼睛望着她有力的臂膀发直。
直到熹宁凑近她的脸,侍女这才挪开红晕的脸,去替换掉盆中清水。
“你叫辛香?”熹宁张开双臂,任由她为自己穿戴衣衫。
辛香红着脸点头:“是。”
“外面在干什幺呢?”熹宁问。
辛香答:“今日杨婆来给各位姑娘采集身体账目。需测量各位姑娘们的维度做衣服,还需采集各位姑娘们的喜好习惯,以应对各位姑娘在生活上的各种不便。”
熹宁抿唇。按照东国一贯的规矩。各位姑娘的身体信息早在她们出发前就已经送到云城。
看来这云宴,他不信呀。
杨婆一扫刚刚狰狞的面孔,擡起夸张的笑容,掐着嗓子朝房门大喊:“姑娘们,东西都准备好了,该出来检查了。”
出来的人没有一个脸上挂着疑惑不解,都早已在房间中问清了侍女原由。
王然然沉着脸,恶狠狠地盯着熹宁。从二楼一直盯到她在院中站定。
熹宁也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嘴角勾起唇冲她微微颔首。
王然然唇齿微张,手握起拳头捏得响起咔吧咔吧的声响。
站在她一旁的叶灵察觉到她的怒意,稍稍朝后退了半步,生怕自己挡住了她望着她的视线,祸临己身。
“你退什幺?”王然然冷着脸,眼眸渐渐从熹宁的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叶灵身子僵住,强撑着自己擡起一抹笑容:“站得有些靠前了。”
“还请姑娘们脱下外衣,我们要开始量尺寸了。”杨婆笑。
彩云间的男子早已背身在院墙之外。
熹宁刚脱下外衫递到辛香的手上,就听得王然然讥笑:“熹姑娘看着瘦弱,没想到这外衫一脱,白色的锦衣就显得越发厚实了。”
熹宁挑眉脱下锦衣,露出将胸部完整包裹的黑色胸衣。
她的手臂,腰腹被完整暴露在众女子的视线下。
她手臂上的肌肉不似武夫那样魁梧,却比舞者的柔美更具力量感。胸前的沟壑比一般女子更圆润分明,轮廓分明的六块腹肌在日头的照耀下越发明朗。
王然然盯着她上半身,恶毒的话还没脱口就已愣在原地。
杨婆要笑不笑,一双眼中满是惊艳与崇拜:“姑娘这,到叫我这老婆一把年纪红了脸。”
“还测幺?”熹宁礼貌的笑。
杨婆立刻反应过来,迅速给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点点头,将手中的软尺双手递给了杨婆。
杨婆扭着身子笑嘻嘻站到熹宁身前比量:“姑娘这臂膀倒是堪比男儿郎啊。”
“那杨婆口中的男儿郎也太弱了,连我一介小女子都比不上。”熹宁不吃她那套。
杨婆面容僵住,她扯着嘴角尬笑:“姑娘这幺说可是要得罪人的。”
熹宁微笑:“我没受到过多少礼仪熏陶,还请杨婆莫怪。”
“我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若将来姑娘有幸见了城主,城主的脾气可容不得外人怠慢。”杨婆笑。
“你的意思是城主的脾气比你差?”熹宁笑。
杨婆黑脸:“姑娘,我虽然为奴,但也是有脾气的。”
“那就请杨婆记住,这东国的帝王是女子,如今这天下是男女平等的道理,一个女子强是她本身就强,而不是靠着堪比男儿郎。”熹宁淡笑。
杨婆扑哧一笑:“原来姑娘心里一直做着这个美梦啊。”
熹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杨婆心情极佳,眼神仿佛是看着病人一般打量她。
直到整个测量结束,她都未再说过一句话。
杨婆的话,仿佛是一根刺扎在熹宁最深处。
二十年前男人掌权,女人如物,东国腐败不堪。女帝当时还是一个被贬为庶民惨遭流放的公主,她联合多方势力最终篡位成功改变了局势,大力发展女性教育,这才让皇朝出现女子参政的局面,也让东国的女子获得了更多谋生的机会,更多曾经只有男子才能获得的机会。
但二十年的时间太短,许多人料定了这种状态维持不久,男权世界终会回归。
“我好像知道你想做什幺了。”王然然笑,双手怀胸走到熹宁身侧。她侧头,一双眼透露着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