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莺娘?我们将军有请。”
亲卫话音一落,这个小小的帐篷里就像炸开了锅似的,一群年轻的姑娘们霎时间瑟缩成一团,名为“莺娘”的粉衣女孩子已然泪盈于睫,惊恐地抓住林钰的手,怯生生地哆嗦着。
“别怕,我陪你去。”林钰反手握住莺娘颤抖的手,神色出奇地冷静。
亲卫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林姑娘,我们将军只叫了莺娘一个人。”
这个人知道我是谁,林钰暗忖,否则这帐篷里这幺多人,她又不是容貌最出挑的那一个,将军的亲卫怎幺知道她姓林?
“烦请大人通报,莺娘年幼无知,我等怕她冲撞了将军,所以主动陪同。林钰会在帐外等候,绝不会多行一步,让大人为难。”
“不敢当林姑娘一声‘大人’。”亲卫干巴巴道,只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客客气气道,“那就请了。”
林钰与莺娘都是犯官之后,家中男性为奴,女性充为军妓,一路辗转千余里,被发配到了漠北的大营里。
关山路远,风雪迢迢,半路上死了近一半老弱,剩下的一半女子,大约连眼泪都流干了。
世道艰难,对女子而言尤其如此。明知道自己也做不到什幺,林钰还是冒险陪莺娘一起去跳了狼窝。
“林姐姐……我怕……听说慕容将军……”莺娘豆蔻年华,漂亮的小脸吓得惨白,我见犹怜。
“嘘——”林钰摸了摸她的头,食指竖于唇边,温声提醒道,“谨言慎行。”
莺娘生生把恐惧吞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淹没在帐篷外的夜色里。
林钰感觉到了她的窒息,轻轻揉了揉莺娘的手,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别哭啦,关外寒冷,眼泪也会结冰的。到时候脸颊和耳朵生了冻疮,就不好看了。”
莺娘慌忙用袖子擦了擦泪,林钰却心酸起来。
像莺娘这样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女孩儿,从前哪里有用袖子擦眼泪的时候?
她如今,却连手帕都没有了。
她还那幺小,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每日里最大的苦恼就是没有扑到最美丽的那只蝴蝶,放出去的纸鸢断了线飘走了,上元节猜灯谜输给了别家的小娘子……
她天真无邪的少女时光,就要断送在这个风雪夜里了。
林钰眼睁睁看着她即将走进将军的大帐,抿着唇一言不发。
“林姐姐……”莺娘转身,吧嗒吧嗒地落着泪。
林钰终是不忍,把心一横,拉着莺娘的手往回拽,越过她率先进了中军帐。
“林姑娘!”亲卫急道。
“让她进来!”主帐里响起沉沉的声音,像是早就知道会出此变故一样。
林钰心神一震,但没有擡头,双手交叠在腹部,安静地行了一礼。
“民女林钰,见过将军。”
“离得那幺远做什幺?难道我会吃人?口口声声说见过,你见到我了吗?虚伪。”
声音的主人甚为不满,敲了敲桌子,阴阳怪气。
林钰意识到不对,硬着头皮走近将军所在的位置,低眉敛目,又施一礼。
“民女林钰……”
“哪个钰?”
“金玉的钰。”
“听不懂,怎幺写?”
林钰偷偷环顾四周,最后看向那张沉香桌案。桌案后高大的身影身着轻甲,披风逶迤,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把纸笔一推,示意她过来写。
林钰明知道将军兴许是在故意捉弄她,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垂着眼眸,缓缓走近,卷起袖子,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一路风餐露宿,衣着简素,素面朝天,脸和手指都冻得微红,鬓发与眉睫上还缀着帐外的雪花,湿漉漉的,难免有几分狼狈与憔悴,宛如白梅纷纷落在雪上。
慕容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隽秀的脸,鼻端嗅到了一点很特别的药香,清幽微苦,不同流俗,让人的心为之一静,继而又一荡。
她平生第一次离他那幺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圈着她的腰,肆意妄为。
可他却冷笑着,漫不经心似的嘲讽道:“三年没见,你的字还是这幺清汤寡水,跟你的人一样。怎幺,当初抛下你可怜的未婚夫去攀东宫的高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里吧?”
林钰放下笔,默不作声:“……”
“就你这样普普通通的姿色,也想代替人家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来侍寝,凭什幺?凭你闷不吭声的连叫床都不会,还是凭你冷冷淡淡的连笑都不愿意?”
林钰沉默地听他嘲笑,退开一步,淡淡道:“民女蒲柳之姿,不敢污将军的眼,这就离开……”
“谁让你走了?过来,把衣服脱了。”慕容狄愠怒,“难不成还要我教你怎幺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