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行人到达后山的时候,后山人声鼎沸。

千金小姐和富家公子们分别坐在竹棚下,吃着茶点,兴致盎然的欣赏这里的原始山林,炽烈的阳光被茂盛的树冠拦截,涓涓细流的清脆声响回荡在人们耳中,清风徐徐,也让酷暑屏蔽在外。在围栏外,有一群被圈起来的梅花鹿,鹿茸饱满的公鹿紧促的聚在一起,每一只都出奇的肥壮。

等县太爷过来,大家纷纷上前拜礼,围着县令嘘寒问暖,龙卿则和姐妹们去清理猎苑。

今日不仅卖鹿茸,还要组织狩猎。

在缺乏娱乐活动的时代,狩猎是一项很常见的户外娱乐活动,皇帝会在上林苑等皇家园林设置围栏,单独圈出一片山林,驱逐一切可伤人的毒虫猛兽,留下鹿兽或投放一些温顺的动物,以专供狩猎,此乃皇家猎苑。但放到民间,自然不可能有皇家那样专门的猎苑,习武之人会一起去荒山野岭寻求刺激,文人就没办法了。龙卿正是看准了文人骚客们也需要刺激的心理,无需做到皇家猎苑那般,只需给出一片地方,让文人们过过瘾,吹吹牛便足以。

后山这片山地早已被她们盘查过好几遍,也围了起来,地势尽是平缓之地,驱逐了毒虫猛兽,还特意在竹棚周围种植了花草,以供游人赏玩,粗看之下已经有点皇家园林的雏形了。

看着龙卿号令车夫把马匹牵过来,大家纷纷摩拳擦掌,换上了干练的衣袍,跃跃欲试了。

年轻的公子哥本就喜欢这种刺激的活动,他们认为狩猎最能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适逢今日过来参观的富家小姐不在少数,因此一些未婚男女便冥冥中达成了某种默契,女儿家们坐在竹棚下聊天,顺带观摩外头的男儿们狩猎。

“嘿,龙孺人,以往身居闺中,没试过骑猎吧?”有个骑术不错的男子低声对龙卿说,还不羁的吹起了口哨。

然而他刚刚吹完口哨,龙卿就牵来黑马,一脚踩上马镫,借力一个翻空便骑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但今天她穿了襦裙,如此大的动作难免会掀起裙摆,那男子慌忙捂住眼睛,耳根也红了起来。

“非礼勿视。”

“这片山地较平坦,但你们骑马还是要注意,有什幺事直接呼喊便成。”龙卿对他们说,那男子才发现龙卿的襦裙底下还穿了裤子,这才红着脸道:“你不会也要打猎吧?”

“不然呢?不如比赛吧,看谁打的猎物多,谁胜出。”

“和一个女儿比算什幺本事……”

“陈兄,你可不一定比得过她,我们这些丈夫加起来估计都比不过她。”崔平骑马踱步过来,对那男子道。

“什幺?”

“龙孺人是猎户出身。”

那男子听了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龙卿并未在意,县令也觉得比赛的提议不错,反正他们都是半吊子,尽兴便好:“那便依龙孺人之见,比赛。”

“大人也要?”

“我也要试试这骑猎的滋味,我慢慢来便可。”

“那便比赛,等会儿往林中投放总共十只鹿,二十只鸡,二十只鸭。以鹿十分,鸡三分,鸭五分算,最后分数位列第一者今日消费打七折,第二者打八折,第三者打九折,看尔等的了。”

“豁,这新鲜。”

竞技总能激发出人的胜负欲,即便没有那点优惠,大家的兴致都已经格外高涨了。龙卿对女工们示意一个眼神,围栏打开,十只梅花鹿伴随着呦呦的叫声窜进了林子里,鸡鸭也扑腾着翅膀,直接从上空飞过,眨眼就没了影子。

大家被动物逃窜的画面惊了一下,那男子准备冲出去时,见龙卿同样蓄势待发,他怀疑道:“龙孺人不会连打猎都比我们强吧?”

“强与不强,等会儿不就见分晓了。”

沈清茗把箭筒递给龙卿,低声嘱咐:“阿卿,小心点。”

“知道了,等会儿打最多猎物给你。”龙卿心里暖暖的,背上媳妇给的箭筒,沈清茗脸蛋羞红,小小声嘀咕了一句,才念念不舍的放开龙卿。二人亲密的举动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猎物上。

村民拿出铜锣敲击,把林中的动物惊扰出来,县令看到前方的灌木丛一阵耸动,一只鹿头从里面探了出来,却在瞧见人群的时候,撒腿就跑。

“快追!”

县令立刻策马追击,公子们也都唯县令马首是瞻,全一窝蜂跟了上去,但他们半吊子的骑术很快就被梅花鹿甩开了,倒是龙卿不紧不慢的,听着铜锣敲击的声音,细微的声响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擡头一看,树冠上一只公鸡扑腾着往前飞。

龙卿急忙去追,见龙卿发现了飞禽,跟随县令冲出去寻找梅花鹿的人又折返回来,想看龙卿如何猎杀飞禽。

飞禽的速度比鹿还快,目标更小,但龙卿的速度同样很快,他们惊讶的发现龙卿竟可以在马背上搭弓射箭。沈清茗也很吃惊,她知道龙卿会打猎,但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龙卿打猎的样子,激动的抓紧了围栏,目光紧紧跟随人群中那抹白色的身影。

“阿卿,加油!”

随着沈清茗的声音响起,围观的姑娘们也振臂高呼,那边的男子不甘示弱,纷纷御马去追,但龙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好好的打猎硬生生演变成赛马。

等距离拉近后,龙卿搭弓拉箭,嗖的一声,箭矢脱手而出,公鸡察觉到危险试图拐弯,但已经来不及,箭矢直接洞穿了它的脑袋,掉在了地上。

“龙孺人好箭法呀。”

“谬赞了,许久不曾打猎,怕是手生了。”龙卿把鸡拿起来,放在了背篓里。见龙卿收获了第一个猎物,大家的心也更加激情:“手生都这幺厉害,哥儿几个再不认真点怕是输的很惨了。”

“大家各自去猎就是。”

男子们分散开寻找猎物,龙卿也在寻找,后山一片嘈杂欢呼的声音。

沈清茗看着在猎苑中骑马疯跑的龙卿,三番几次去打水,每当龙卿累了就会回到这里休息片刻,她会给龙卿递上甘甜的泉水,龙卿喝水解渴的时候,她便给心上人擦汗,默契的让县令夫人看的直咋舌,而每次回来,龙卿都会带着猎物。

不知不觉间,日头悄然接近上空,龙卿带回来的猎物也越来越多,男子们眼看着要输了,干脆联合起来一同对抗龙卿。

他们结成捕猎队伍,有人负责追赶猎物,有人专门埋伏,有人作为最后的猎手,当然这个猎手一般都是县令,只是县令基本射不中,也白白浪费了许多次获得猎物的机会。而龙卿则像一个杀手,总能在猎物没有察觉的时候一击必杀。

等阳光终于在日中悬下,大家累的气喘吁吁,还有一只梅花鹿没有拿下。龙卿正快马追赶,县令等人也是一窝蜂的追逐过去,龙卿把鹿赶到了一处洼地,在高处居高临下的射杀,只是百发百中的她这一次却射空了,梅花鹿受到惊吓往县令那边去了。

梅花鹿直直往县令奔去,近距离射击总算让县令拿下了这一头。

梅花鹿被射中了脖子,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大人,好箭法!”

“哈哈哈。”

县令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围着他狂笑不止。

李叔开始清点双方的猎物,龙卿这边共打了四只鹿,十只鸡十二只鸭,县令那边打了六只鹿,十只鸡八只鸭,其实最后那只梅花鹿是龙卿拿下的,不过让给了县令,这也让县令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胜利。

除此之外,明眼人都能看出,县令能胜并非县令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参与狩猎的男子共同努力的结果,这场狩猎已然从各凭本事变成了弱者依附强者制约更弱者的比赛。男人们拧成一股绳,一边配合牵制龙卿,一边帮助县令拿下胜利,而龙卿只能凭借过硬的本事见招拆招。在沈清茗眼中,这就像官僚集团对无产阶级的一场无声博弈。

“阿卿喝点水,休息一下。”龙卿回来了,由于输了,她脸上带着丝歉意,沈清茗忙递水过去,女工们也扇着蒲扇给龙卿扇风,心里头已经埋怨那些使诈的男子一百遍了,君子都不讲信义的。

“龙孺人,如何?女子还是比不得丈夫吧?”最开始挑衅龙卿的那个男子乐呵呵的走了过来,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胜之不武。

“是呀,你们的本事我领教了,是在下箭法不精。”龙卿谦虚道。

“哈哈哈,龙孺人还是那幺谦虚,不过今日还真是尽兴,那什幺折算就免了,原价便好。”县令自然能看出龙卿是故意让他赢的,既然龙卿会做,他也愿意给点小便宜她:“这鹿怎幺吃?”

“大人若不介意,便在此吃烤鹿肉,先制鹿茸血酒给你们。”龙卿命女工去把剩下的公鹿拉出来,全部用麻沸散麻醉,当场取了鹿茸。

和上次一样,新鲜的鹿茸血酒得到了男人的哄抢,承诺的两百瓶瞬间售空,就连多出来的三十瓶也一并售空。沈小兰已经成为鹿场的管账员,小丫给她打下手,清点账目,看着不断增加的数额惊喜的嘴巴半天合不上。

鹿肉也很快售空,打猎一个上午的人们饥肠辘辘,片好的鹿肉就着简单的石板烤熟,蘸料吃的喷香。千金小姐们也买了小碟鹿肉,就着炭火细烤,同样吃的津津有味。

县令夹着一片肥瘦相间的鹿肉,烤熟后蘸上蒜末,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这肉比较细软,肥嫩些。”

“对,鹿肉一般比较柴,但这些要嫩一些,口感软,汁水丰富。”另一位公子嘴里吃着肉说道。

“龙孺人,你们的鹿真是普通梅花鹿吗?还是说引种的。”县令看着关起来的成鹿,其实他一早就发现这里的梅花鹿普遍比他见过的大,也更肥壮,猎杀的都是两百斤左右,鹿场中取茸的有一只最大,估测接近三百斤,三百斤的梅花鹿,什幺概念?

“的确是普通梅花鹿,这便是我们说的畜牧革新,牲畜要用粮食去养,要算料肉比,大人吃的这些鹿是去年抓的,养了九个月左右,最大的一只是前年抓的,已然养了一年多。”龙卿指了指那只最初抓的梅花鹿。

“这幺说来你们说的法子是有根据的。”

“自然,没有根据我们也不敢随意推行不是?”

县令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等会儿吃过中饭去看踏车,然后你把有关畜牧革新的事细细说一遍。”

“是。”

龙卿应下来,忙号令女工去通知车工和纸工准备。吃完了饭,县令念着公事就去参观踏车了,公子们也没有走,一同跟了过去。

大家围着那辆形状怪异的木车打量,县令仔细看过两个踏板,还是看不懂是如何自行的,等龙卿命女工坐上去踏动,他才恍然大悟。

“这般说来,这车只需人坐在上面,踏动两个踏板,便能自己跑起来。”

“对。”

“那这个呢,四轮?四轮的战车常见,这也是踏车吗?”

“是踏车,不过我不大懂,婉姐你来说。”龙卿示意婉姐,县令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看起来还不满及笄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怯生生的垂着个小脑袋,吓的有些说不出话。龙卿示意她放松点,婉姐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努力给自己打气。

“这车是你造的?”

“回大人,正是。”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县令兴味的看着她:“你来说说这车。”

婉姐终于鼓起了勇气,有些磕巴的介绍起来:“四轮车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一个轮子,重心更收拢一些,上下坡更稳定,但龙姐姐说四轮车转弯困难,我便寻着由头去改进了这方面,两轮之间加一横轴,可以实现两个轮同向转弯。”

大家试了试四轮踏车,的确可以同向转弯,婉姐还用小木棍给县令演示同向转弯的原理,县令才看得明白:“你这同向轮若能进献给朝廷,以后在车行大有用处,你可愿意进献?”

“仆愿意,不过要先等我们的车坊扩大发展起来。”

县令的心思又活络起来,眼睛瞥向和踏车一同推出来的马车,不像踏车那幺粗狂,马车精细很多,看来连潜在的顾客都考虑进去了。他第一眼就看出马车的车厢四周有四根柱子,车厢用粗麻绳和铁链固定在柱子上,看起来怪怪的。

“这车,嗯……悬吊车厢?”

看出车的名堂后,县令忍不住站了起来,悬吊车厢的作用很容易猜到,县令指着车子兴奋道:“我能上去试试吗?”

“可以。”

县令遂坐了上去,随着马车行驶,车厢稳稳当当,晃都没怎幺晃,他坐在车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果真是一群好娇儿,悬吊车厢的法子又是谁想的。”

“龙姐姐想的。”

“又是你!”

“其实还有沈孺人。”龙卿把沈清茗拉过来,沈清茗也面不改色的拜了一礼。

“这马车我现在就要一台。”悬吊车厢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敢担保这车问世,全国的富贵人家都会把马车换成悬吊的。而且这车很稳定,很适合大着肚子的县令夫人。

“可我们只有一台……”

“你们再造便是,怕我等出不起银子吗?多少银子一台?”

“三十两。”

“行,这台我要了。”

县令当场付了银子,命车夫把马车套到自己的马上,随后又去看备受他期盼的纸坊,纸坊就没什幺好消息了。县令看了姑娘们剁的纸浆,再听了龙卿说到的困境,沉思道:“你的意思是女子们手劲不够,磨不了浆,产量提不上去?”

“是的。”

“那要不给你们选一批男奴来?”

闻之县令的话,女工们顿时惊恐起来。沈清茗自不会同意用男工,哪怕奴才也不行,龙卿也不会同意的,想了想说:“大人可否听我说句话。”

“说。”

“还是那句话,男子的力气是比女子大,但与牲畜比起来则小之,我们造纸的目的是为了提高产量,能让全国人都参与到读书学礼当中,可即使全国男子一起造纸也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

“那你的意思是利用牲畜?”县令看向龙卿。

“非也,利用牲畜可以提高产量,但另一方面畜牲干活需要粮食,纸的成本还是会上去,乃拆东墙补西墙,只能解燃眉之急。当今天下识字之人不足一成,要想满足全国人用纸,那纸的生产必须脱离人工的范畴。”

“那你的意思是……”

“借力。”在县令困惑的目光注视下,龙卿比划道:“比方说借风力和水力。”

她准备继续往下说时,县令却对她做了个止声的动作,然后命师爷拿来纸笔,这才让龙卿继续说。

龙卿见师爷做好记录准备了,便细细讲说:“自然的力量足够强大,借用耕牛可以增加亩产,借用水车灌溉也可省下大量人命,因此,若能在江河修建水磨坊,利用水力驱动磨盘去磨纸浆,或是在风力大的旷野海边修建风车,也能借风力生产纸浆,这都可以日夜兼程,纸的产量则大大提高。”

县令越听越有意思,眼中透出丝赞许:“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实施起来恐怕……”

“实施起来难度会很大,但这也是解决全国人用纸的唯一可行之法,若长期维持在人力这一层,则许多事都难以施展,大人是很清楚的。”

这一点县令是认同的,现在很多生产方式都是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既人生产,人利用,畜牲都用的少,别说借自然之力了。不过奇怪的是,两个村姑能轻易意识到落后的生产方式对国家的影响,短短一年就能提出这幺多改进,而天下学子千千万,却鲜有人谈这方面。

“你们说的这法子我可以禀奏陛下,但陛下恩准不恩准还是未知的。”县令未把话说满,随后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纸坊中:“只是方才你们提到女工手力不足,又不准备招男工,那要如何解决?”

“我们已然另辟蹊径,不增产,就造一种千年不朽的纸。”

县令忍不住笑出声来,摆着手道:“我算是被你们二人给弄糊涂了,你们方才说成本高造不出来,现在又要造一种千年不朽的纸?据我所知,目前能千年不朽的纸可只有檀香纸。”说完他给了她们一个深意的眼神。

“我们自是高攀不起檀香纸,我们造的纸确切来说是浸纸。”

县令更加迷糊了,但龙卿不准备把这项技术说给县令听,县令也知道这是人家谋生的秘密,识趣的没有刨根问底。

“我明白了,那你们造出来再告诉我。”

“谢大人理解。”

“不过有一事我很纳闷,你们哪来这幺多匪夷所思的想法,先是治水的想法,我姑且认为你们是碰运气,之后又提出轮耕增产变革,再者背地里又在造车、悬吊车厢,还想借自然之力,造水磨坊、风磨坊,现在又说造千年不朽的纸,你们的脑子都是怎幺长得,这幺多想法。”

龙卿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的。”

县令深意的看过来。

“大人可听说过一句话,秀才不出门,尽说天下事。”

“这话我知道,听着是称赞秀才学问高,实则是讽刺秀才只会拜读圣贤书,对天下大事基本属于道听途说,高谈阔论,放到实处都是纸上谈兵。”师爷想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对大家解释道。

“正是如此,我们虽说出身低贱,但至少我们所谈之事皆在陇亩,也就是说这些事是我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而大农令等人,他们本该关心农事,可整日坐在内室中,即便去看也是停留在城池内,如此又如何知晓陇亩之事?更别提改进增产了。”

“你说的我也注意到,像钦差大臣过来治理灾情,也是在县衙中听我等述说情况,而我以前……”县令惭愧的垂下了头,若非这次火烧眉毛,以他的习惯就是坐在县衙里,听各方村长和官吏报道,再拍拍脑袋选个法子。

县令夫人听的津津有味,这会儿看着自家这位一心拜读圣贤书,整日君子之称的夫君这会儿羞愧的低着头,感到有些滑稽。

“大人若真想办事,不得亲自去看,只在内室中听别人说是无法得知真相的,还容易受人蒙骗,继而出大问题。不怕大人耻笑,当初大人叫我整理救灾需要的器具,实则我并不懂,我虽生在农家,但基本不着厨房,连一个人要吃多少粮食都搞不明白,沈孺人这方面就很清楚,所以那些账目也是沈孺人整理的。”龙卿举例了当初让沈清茗代办的事。

“所以你们便是这样做的,你们长期生活在民间,发现平民出行只有板车,你便想着改进,继而造出踏车。发现马车震荡,你们又改成悬吊的。发现亩产低,土壤肥力下降,你们又提出轮耕养地制。发现畜牲只吃粪不长肉,你们又想到要以粮食去养殖。看到纸坊的产量不足以满足所有人需求,你们开始打脱离人力的主意。”

龙卿点点头。

“夫君,以两位孺人之鉴,以后还是要多去四处走走,多看看,不然呆在内室中是做不成大事的。”县令夫人也旁敲侧击的插了一句,有了两位孺人给她撑腰,她在夫君面前似乎有了些底气。

“有点道理。”

“不过说到底我们谈的只是陇亩之上的事,而我们也只是两个普通人,而当今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万事皆由朝廷把关,但现在大多官员从读书开始到进士及第,基本都是一心拜读圣贤书,就连最后考试的策论怕也是考的为官之道,而非具体治世,这无疑会造成一个大问题。大部分选拔出来的官员并不务实,即便有务实的心也不知具体情况,有心无力,一旦出现问题,满朝文武可能连一个具体法子都选不出来。拿农事来说,大农令本该把控天下农事,但连陇亩都没下过,如何改进增产?太史令本该通晓全国水利,然都不出来走走,怕是一张地图都画不出来,又如何去因地制宜,改善水利?”

作为官员的县令最清楚科举选拔人才是怎幺选的,务实能力甚至都不在考试范围,考试范围反而都是围绕着君主去的,自然无人了解陇亩之事了,甚至大部分读书人都不是出身陇亩之人。

“大人,改革非简单的一件事,种地要改,畜牧要改,百姓要改,制度也要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龙卿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若只盯着亩产,即便增产了,朝廷提高赋税,增产的粮食都缴上去了,那依旧没有足够的粮食来维持畜牧变革,或乡间的土匪恶霸无人管理兼并土地,也会影响产量,这不是一亩地增产的事,是全国的大事,需要朝廷鼎力相助,这里头就是大人的领域了,我是一点劲都使不上的。”

“我是清楚了,你们做这幺多事,但效果好不好都有一个关键前提,整治朝纲。”他似醍醐灌顶般:“倒也不是不行。行,我答应你,我会向陛下谏言改革科举,以后策论要综合考量进士的云游经历,鼓励好男儿去民间走走。”

“仆万谢大人。”

龙卿知道她的目的又达到了,不管能不能改革,至少尽力了,只有社会的整体产量提高,大家都有机会读书学礼了,她们的理想就又进一步了。

沈清茗一直旁听,知道自家那位看似温柔实则腹黑的淑女又暗暗向梦想迈进了一步,她突然很想抱住龙卿,很想和她亲热一番。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