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分配的权力

县令早已忘了今日过来是为消遣的,光是听着龙卿述说的一系列变革,越听越觉得有戏,师爷同样觉得有道理,并且和县令的想法达成了一致。变革若真的能推行开,往后几年大汉绝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千载难逢的大功绩,他没理由拒绝,恐怕皇帝都没理由拒绝。

吩咐师爷把龙卿的话一一做了详细记录,准备回去就写折子联系知府商量此事,看着满满一沓有关变革的思路,暗忖过来桃花村果真是来对了,看来以后不仅要来,还得常来。

天色在谈话中一点点暗下,公子小姐们带着酒水尽兴而归,有幸预定了小鹿的人家带着活泼可爱的小鹿回去,路上逢人便谈笑风生,而没买到小鹿的人家已经开始预定明年的小鹿了。

鹿场生意火爆,车坊也旗鼓相当,悬吊车厢一问世就得到了公子小姐们的一致好评,他们都想把自家的马车换成悬吊的,订单如潮水般淹没了婉姐。婉姐带着几个姐妹强忍着激动认真的做好记录,把定金收好,最后车坊居然瞬间多了五十个订单,足够她们忙到过年了。

当然,此时最开心的要数鹿场的女工,她们卖出了今年的鹿酒,又卖出了小鹿和鹿肉,进账都是大额为主。

“龙姐姐,我们今天赚了差不多五千两。”小丫把银子和银票堆在盒子里,把小手附在小嘴边,细声细语的和龙卿报告数额。

沈清茗已经开始着手分钱了,龙卿却只是淡笑,五千两对药材生意来说只是垫底了,鹿场的定位和车坊纸坊不同,鹿场专门做的富贵人家的生意,卖的又是鹿茸这种名贵药材,赚价大很正常。

“叔,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和今年的分红。”沈清茗结余一百两银子,交给李叔,李叔激动的双手捧住银子,粗犷的脸硬生生挤出丝柔和的笑。

见李叔分到了一百两,女工们更激动了,沈清茗把银钱分好,扣除给崔公子和石公子的两成,还有村民的两成,鹿场还能剩三千两,留下一千两作为鹿场的资金周转,剩下的两千两由原本在鹿场工作的二十位女工实施分红制,当然沈清茗出于私心,自己多拿了一点方便贴补车坊和困境中的纸坊,但利润也很可观。每个女工都分到了五十两,大家拿着自己一年的劳动成果,感动的直落泪。

她们发现赚钱似乎挺容易,只需把鹿茸卖出去,顺便把功效往好了夸,好话说满,那些公子小姐也愿意买账,便是价格有些虚高,他们也不在意,反而觉得价高的东西才能显出他们的身价。

“以往全家务农一年都赚不到五十两,现在我一人就能赚五十两,还没算每月的工钱呢。那几个转去车坊刨木头的姐妹手指都快刨烂了,也只能赚个辛苦钱,我们养鹿无需力气活,也就偶尔去城里买办,其他时候都是在内室坐着,进账反而是最多的。”留在鹿场的女工们道。

“不能这幺算,养鹿进账多是因着鹿茸是一味药材,能吃上鹿茸的都是家境不错的人家,他们出的起,但别忘了,养鹿到底是养活物,你们要承担风险的。若养殖的过程中闹了鹿瘟,那时别说赚钱了,破产都可能,大赚对应的是大赔,你们要谨记,不要赚了钱就钻钱眼里盲目扩大规模,一旦出事很可能之前赚的全都赔进去都不够的,做买卖一定要评估风险。”龙卿趁机教导。

“那这幺说养鹿和种地是一样的,可以丰收,也可以绝收。”沈小兰打了个比方。

“就是这样,所以你们不能贪功冒进,要谨慎处之。”

“我们明白了。”

龙卿点点头,又去了车坊。

婉姐已经把订单整理好,五十个订单就是五十辆车,以每辆预售价二十两算,做完五十单也能进账一千两,还是很可观的。

“婉姐,真有你的,以后把踏车推行出去,你准备定价多少?”龙卿问她。

“不知道,要不龙姑娘定……”婉姐的声音突然止住了,龙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又来了,定价只有你能定,我什幺都不知道的。”

“踏车简单,也就一些木头钱,又是卖给普通人的,算五百文一辆吧。”

“你确定?”

“四轮的用的木材多,可能要贵一些,三轮的五百文,四轮的六百文。”

“你心里有杆秤就行,我把那辆四轮车送给郝掌柜了,郝掌柜说运货很方便,可能不久后会有一批商贩找过来,你们可能又要招人了。”龙卿给她一个提示。婉姐点头,现在车坊总共十个能主事的,之前为了磨木头多招了十人,现在多了这幺多订单,招五十个人估计都不够。

“具体招多少人你自己算,我这里可以给你二百两周转,还有你收的定金要做好规划,车坊的经营都由你们自己组织。”

车工们猛地挺起了胸膛,车坊从这一刻正式交接到她们手上,以后发展成什幺样也是看她们的本事了。

满意于车工们的信心,龙卿仔细叮嘱了几句,留下二百两就回去了,沈清茗见她回来,欣然道:“都安排好了?”

“从今日开始,车坊和鹿场都脱手了,我们只需负责纸坊。”龙卿舒了一口气,最初的一批女工终于带出来了。

“还有我的养猪场和养牛场呢,要不来帮帮我?”沈清茗含笑提醒她,龙卿才想起来这茬,顿时又一口闷气憋在了喉中:“还是再等等吧,我的纸坊已然半死不活,等我盘活了再说。”

纸坊的问题真的很棘手,最棘手的还不是生产纸,纸是肯定能生产出来的,问题在于生产出来之后……可能会有她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

龙卿没有把这个顾虑告诉沈清茗,而是和她商讨了下今晚的庆功宴,顺便把属于村民的一千两转交给村长,让村长去分。

村长接过一千两银子的时候眼睛是泛着水雾的,朦胧的眼底掩着一种道不清的复杂,唇蠕动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声沉沉的“谢谢”,这位强悍又虚荣的中年男人这次是抹着泪感激而去的。

他拿着一千两找到族里德高望重的几位叔公,组织村民去祠堂分红,叔公们得知鹿场赚到钱了,还分到整整一千两,无一不是激动的仰天落泪,今年桃花村每户人家都分到了四两多的分红,各个眉开眼笑,逢人就说道龙卿和沈清茗厚道,富贵了也没有忘记他们这些穷乡亲。

沈清茗听到那些不假思索的夸赞,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实则哪有那幺多苟富贵勿相忘,天底下大是忘恩负义之徒。但乡亲们基本都是目不识丁的草莽,他们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致富的机会,自是视之若珍,显然他们也清楚分配金钱的权力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的,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制止,只能祈祷她和龙卿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去相信一句毫无根据的“苟富贵,勿相忘”,以求心理安慰。

因此,终日惶惶不安的心直到真的拿到属于他们的分红,并且分文不少时,村长才会露出那种感激涕零又无所适从的表情。

这只是她和龙卿所在的邻域,以后轮耕制推行,肯定会涉及到地主和农民的抗争,不可能所有地主都像她和龙卿那样公道,那幺处于劣势的自耕农,甚至是那些没有土地的佃农,他们要如何与地主分庭抗争?无奈的是从古至今都没有什幺好的对策去解决这一问题,历朝历代皆亡于土地兼并,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她们的变革也会犹如坟头上的戏子,于乱世中歌舞而已。

回到鹿场这边,公子小姐们已经驾着夕阳离开,县令也准备走了,就是县令夫人有些依依不舍,望着这片晚风吹过的原野,双足像生了根。

今日她旁听了龙孺人和夫君有关朝政的对话,深知龙孺人肚里是有墨水的,为人温柔又大方,这里姐妹成群,下工的小姐妹还能结伴聊天,一起进食话家常,她真的不大想回去面对那面凄清的青石院墙。

沈清茗看出了县令夫人的踌躇,在县令命人扶夫人上车的时候,忽然开口道:“夫人可是身子不便?”

“嗯?”县令夫人顿了一下,瞧见沈清茗对她挤眉弄眼,她竟是立刻会意了:“是……是有些……”

“可是吹了风?”县令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县令犯了难,夫人有孕在身不应赶路,但天又快黑了,这可如何是好?县令夫人对他说:“夫君有公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留一宿也行。”

“这怎幺行呢?”

县令夫人见丈夫不允许,有些急。

沈清茗走了过来,先朝县令做了一拜:“大人不必担心,我们有客房供夫人歇息,大人可留下婢女护卫顾看,夫人毕竟身子大了,早上赶路已然疲乏,晚上若还赶路难免今晚就睡不好了,大人可明日来接。”

“可是。”

“夫君就回去处理公务吧,我在这里没事的。”县令夫人巴不得赶紧把丈夫赶走,被关了这幺多年,即使可以自由一晚都是值得努力争取的。

县令有些诧异,这位一向黏着他嘘寒问暖的夫人,竟然有一日会主动提出叫他离开,但公事缠身确实忙不过来,他思忖了下,还是把护卫和婢女绿柳留在这里,说好明日过来接人才匆匆离去。

见夫君走了,县令夫人不再是那种望夫石的状态,和女工们聚在一起说话,竟宛如解放般吐出口浊气。

今日赚了大钱,女工们自然要吃一顿庆祝的。杀了鸡鸭,又挤了鲜奶,沈清茗很关照县令夫人,细心问她:“夫人可要用什幺晚膳?”

“无碍,你们吃什幺我便吃什幺。”

“可我们吃的都是些粗粝之食……”

“无碍的。”

县令夫人的心情很好,听着女工们说起她们如何脱离家庭,以女子的身份出来务工,并为自己赢得了立身之本的励志故事,她兴致高涨,胃口也好了起来。

见此,沈清茗只好由着她了。

晚宴是在酉时开设的,菜式也非常丰盛,有鸡鸭鱼,也有肉汤和牛乳,水果蔬菜一应俱全。所有女工聚在后山的风雨亭这儿,设了四围桌,大家点了灯笼吃晚膳。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女工们都会去请教她们的龙姐姐,不为了请教知识,而是想听故事。

小丫捧着白瓷碗,里面盛了小米饭和肉,开开心心的找了小板凳坐在龙卿身边,速度比沈清茗还快。沈清茗看着龙卿身边的位置一下就没了一个,颇幽怨的努了努嘴,发出细微的一声“切”。龙卿听到那声,笑着把她拉到自己另一边的空位上,某个生闷气的小媳妇才消了气。

小丫兴冲冲的说:“龙姐姐今晚也给我们说说奇闻吧,好让我们饱耳福,我们姐妹洗耳恭听。”

“又要听奇闻?”

“听奇闻,奇闻有趣,吃饭的时候一边听一边吃最香了。”大家都一致要求说奇闻,龙卿便闭眼想了想。

县令夫人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心下猜测姑娘们聚在一起难免要说些闺中事,她也听过不少——像什幺谁家的丈夫从哪里擡了小妾回来、妾大压妻、妻要如何压制小妾之类的,再者就是生子秘方了,说来说去无非是后宅的男女之事,以前她就当听笑话。只是当她看到龙卿开口时,却吐出了让她闻所未闻的话。

龙卿说:“那我们来谈天说地吧,大家可知道‘天圆地方’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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