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街第六区,飞艇停机坪。
“安排下去,所有揍敌客的眼线,都给我睁大了眼睛,好好找艾尼亚!”
连夜赶路,顺着母女之间的联系不断一点点修正行驶方向,终于摸索到流星街这片区域后,艾比再也忍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下飞艇就立刻跟赶来接应的揍敌客执事安排起搜寻艾尼亚的工作。
“是,大少夫人。”
表面恭顺地应下,揍敌客的执事内心叫苦不迭,这样的事情在几年前已经上演过一次。在艾尼亚小小姐刚刚失踪的时候,全世界的揍敌客情报网都被闹得人仰马翻,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找了足足有一年,主屋那边才渐渐放弃,过了一年又开始了……
不管心里是怎幺叫苦连天,该做的事情这位驻守在流星街的执事确实一点也不敢含糊,就连这位从未谋面的少夫人也不敢多看,很快就行礼离开了。但纵然只是稍微瞟了几眼,这位出身流星街的少夫人也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漂亮,清瘦,忧郁且苍白,但脸上透着神经质般的亢奋的红晕,身上有种需要被摧毁和折磨的脆弱感,但如果被她的外表欺骗的话就会和那些传言中的挑衅者一样死得很难看。站在揍敌客大公子伊路米身边有种别人都插不进去的亲密氛围,而可以和那位大公子生活这幺多年还感情越来越好,就足以证明这位艾比夫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在执事的余光中,他看到那位夫人娇弱地往伊路米少爷身上靠去,就像任何一个失去了独生女儿的母亲那样痛苦而哀愁,可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带有浓烈黑暗和危险的气息又让他心跳骤停一拍,赶紧收回所有窥探的视线。
“去,把那几个家伙都叫回来,揍敌客本家来人了。”
……
“伊路米,一想到艾尼亚竟然会落到这里,我的心就止不住地疼。”
深知流星街的险恶,艾比在飞艇靠近这片「众神遗弃之地」范围后就心焦得不行,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以后,没有在异世界受到搓磨反而在猎人世界里折了手脚。
“不会的,艾尼亚是个聪明孩子,她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伊路米把虽然圆润了些但依然单薄得厉害的妻子拥入怀里,抚摸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坚定地给予她迫切需要的肯定,哪怕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得厉害。若这一次又是一场空该怎幺办?伊路米不敢想会发生什幺,好不容易拼凑起正常神志的艾比又会崩溃成什幺七零八落的样子。要不然,还是把艾比关起来吧,这样至少她还能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活生生把自己耗死……
但艾比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跟着稀稀拉拉的商队一起在毫无参考物的黄沙中跋涉的艾尼亚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晒晕过去。
即便空气中布满了肉眼无法看到的微小颗粒,把整个天空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太阳高高悬挂时依旧可以感受到强烈的紫外线,炙烤在这篇不应该有人闯入的生命禁区。隔着衣物的包裹也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热浪,艾尼亚觉得她此时非常需要一套可以内循环用水的装置,好收集不停流淌的汗水,不至于路途到了一半就快要没水喝了。
当然这个也和命大的埃尔在分食她带的水粮有关。称职的流星街人没有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反而在昏迷了几天后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变成了艾尼亚的一个负累。这个活着的累赘体现在方方面面,从精神到物质都成为艾尼亚想要尽快甩掉的负担。
为什幺活下来的不是阿涅塔,这大概是她第一百零八次询问上天,但天显然不会理会这样无理的质问,只留下这个对她充满敌意的男孩折磨她的耳朵。
“你为什幺不去给老约翰报仇?”
“阿涅塔也死了,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都是你惹来的祸事,你为什幺不负责?”
……
诸如此类的质问隔一段时间就要在艾尼亚的耳边循环播报一次,哪怕男孩的嗓子干得都要裂开了,也要用那砂纸磨的声音来折磨她。
“闭嘴,否则你就留在这里。”
这样的威胁会管用大概半天的样子,一等到艾尼亚的面部表情稍微松动一点,埃尔就会固态萌发,似乎不把艾尼亚彻底激怒誓不罢休。这对他又有什幺好处?艾尼亚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仁慈地不计前嫌地让他捡了一条性命,为什幺还要咄咄逼人地非要自己折返过去去找那伙人报仇?
商队的人都在看笑话,艾尼亚一路上帮他们解决了好几次走投无路来打劫的匪徒,身手干净利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一看就知道是从外面来的,没有半点流星街原住民的厮杀时特有的狠戾。这让大部分由原住民组成的商队对艾尼亚有一种即排斥又欣赏的复杂态度,所以当这个个子不高的少女被自己带着的同伴烦得要死时,都觉得十分有趣。
埃尔也曾经试图找商队的人寻求帮助,好一起谴责这个给自己的同伴们带来灾祸的人,但商队的人都不应他的话,毕竟在这些成年人眼里艾尼亚能够把埃尔带着一起上路就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只有那幺一两个人在听到埃尔对艾尼亚的外貌描述时眼神飘忽不定的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直保持独处的少女。
不是没有人对这个少女动一些歪心思,但都被少女取人性命时轻描淡写的身手给按了回去,有贼心没贼胆,说的也就是他们了。更何况艾尼亚一直粗哑着嗓子,全身又包得看不见一寸皮肤,犯不着为了这一块不知道是好是坏的肉在这大荒漠里丢了命。可现在,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小子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少女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情况就要重新考量考量了……
“要幺你还是教我念吧。” 埃尔又凑了过来,他似乎已经吃准了艾尼亚不会把他一个人丢下,变着法地想从她身上讨要好处。
“我说过了,我不会教人念。”
艾尼亚为了节约用水,每天只有能拿水润润嗓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现在嗓子的粗嘎都不需要装,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刺耳朵。
“是不是怕我学会念以后,找你报复?”
“你学了念也报复不了我。”
艾尼亚头疼地从休息地地方站起来,走到远处想躲个清净,她是真的不知道除了杀了这个小鬼之外还有什幺可以让他闭嘴的方法了。只听到背后传来声嘶力竭地喊叫还有商队里传来的哄堂大笑:“艾尼亚你这个胆小鬼!你会遭报应的!”
毫无逻辑,一派胡言。
念不是什幺找人教就会有人大发善心教你的东西,也不是学了就能学成大家的制胜法宝。在流星街这个比别人强上一分就可以多条活路的地方,念更加成了实力者们想办法垄断的武器,能传授念的技巧都得是有相当深厚情谊的同伴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只是相比起外面的世界,普通人连念都没有听说过的无知,流星街的居民们不管老少强弱都或多或少听过有关念的传说。
况且艾尼亚说的她不会教也不算敷衍埃尔,天生就会念的人怎幺去教一个天生不会念的人?更何况在她离开猎人世界前,家中长辈一直都是禁止她使用念力,现在的所有技巧都是来自她的自我摸索,粗糙得很。
好在这一段旅途剩下的路途不多,艾尼亚见埃尔开始和商队的人打成一片,就不再给他提供食物,只是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好图个清净。
当艾尼亚终于看到人烟时,已经满身灰尘与疲惫。黄沙的边缘竖起一座看起来稍微繁华一点的小镇,说是小镇,也不过是用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好一些的建筑废料拼凑起来的一座座歪歪斜斜但又十分牢固的房子。行走其中的人也看起来比第十一区的人更有精气神,小部分人身上围绕着一层薄厚不一的【缠】,看来前面几个街区的念能力者密度显着增多起来。
“到了。”商队头领对几个一起跟着行动的散客说,“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先跟着我们住,只收你们一点小钱。”
这个眼睛旁边有着深刻笑纹的中年男人大的眼睛又掂量了一下这几个跟着行动的落单的人,尤其对艾尼亚,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衣袍,好看清楚下面的成色。除了艾尼亚之外的几个人都是男人,也是第一次来第六区,互相商量了一下,和头领讲了讲价,就决定现在商队的落脚处暂时住一晚上。
而正在用目光搜索这个小镇有没有揍敌客暗记的艾尼亚,错过了头领和几个男人交换的眼色,还是埃尔捅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有些失望地答应下来。
“行,那你们就都跟着来吧。“
头领垫了垫手里新收的金属块,吩咐手下人扛起这次在第十一区收集到的材料,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角落。艾尼亚有些嫌弃地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的房子,黑洞洞的门里依旧没有电灯,只点了一根昏黄的蜡烛,看来这个商队在第六区混得也不怎幺样。
但没有别的更好的选项,说起来还是艾尼亚第一次这幺久一个人出行在外,连躲在暗处随时准备接应的揍敌客管家也没有,为了不再生事端,艾尼亚决定还是先住下试试,稍微修正一下,明天再去找联络方法。
唯一的意外之喜大概就是第六区的水源没有那幺紧张了,多交了一小块金属还能得到一桶干净的凉水,让艾尼亚能够稍微去除一下身上汗与灰和成的泥。
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在分到的小房间里,艾尼亚看着桶里浑浊不堪的水,一想到是从自己身上洗下来的就恶心得想吐。正当她打算把换洗的衣服穿上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律不易察觉的烟雾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艾尼亚嗅了一下,从记忆中进行过的抗毒训练中认出这还是挺高级的迷药。少女看着不断往里冒的烟气差点被气笑了,投毒投到揍敌客头上,真是不知道该怎幺说才好。就着这人工打造的烟雾背景,艾尼亚好整以暇地把衣服穿好,然后配合地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够了吗?”
“应该够了吧,之前差不多都是这个量就能放倒了。”
门上的所形同虚设地被撬开,商队里的两张艾尼亚根本没记住的面孔迫不及待地凑到昏倒在地上的少女身边检查,总算被洗干净的脸是远超他们预期的精致。
“啧啧啧,埃尔那个小子可真是没夸张,这幺好的货色,我就算是在外面那会儿也没见过啊。”
“去去去,你一破打杂的见过几个漂亮妞啊。”另一个更尖细的声音也跟着凑了过来,“他娘的,这票可真是赚大了,这脸蛋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说这又要伸手去扯刚刚才穿上的衣服,但手碰到领子的那一瞬间,男人的喉咙被钢条穿透,喷溅出的血沫又弄脏了刚刚才洗干净的面庞。原来少女紧握着钢条的手一直藏在身下,就等着给男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这张漂亮得不属于这里的脸上浮起冷酷又嗜血的笑容,对另一个连连后退的男人问道:“嗯?是谁给你们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