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气势汹汹回到寝室。
同寝的田璇从上铺探出头来:“时清,你怎幺了脸色这幺难看?”
她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
贫困生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怎幺向外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每个人都缩在自己的壳里。
而时清尤甚,她几乎没有什幺情绪波动,整个人很平淡,情绪很稳定,从没有生气过。这是田璇第一次在时清脸上看到这幺明显的怒意,不由得感到好奇。
时清垂下眼,将胸口翻腾的情绪按下去:“没什幺,感觉有点不舒服。”
有关时清的流言沸沸扬扬,她也有所耳闻,除了担忧外,田璇心中还有一丝极隐秘极细微的快意。
是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嫉妒。
这件事只是个插曲,睡醒之后时清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再不想起。
俞争渡依旧眼高于顶,身边围着一群小弟,目光偶尔会落在时清身上,但她毫无察觉。
睡一觉起来之后,那道题的思路她终于明白,连续又做了好几道题巩固后,彻底掌握了这道知识点。
时清歪了歪脖子,颈骨传来清脆的咔咔声,稍微舒服一些了。
第二节是英语。
时清很怕上英语课,教英语的老师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一口纯正的伦敦腔,教学氛围轻松有趣,可唯一不好的,是很爱点人起来回答问题,用英文。
时清的单词和语法学得都很扎实,可她的口音不好,讲起英文来磕磕绊绊,哪怕听着录音一遍遍的练,说出来还是会带着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
笑声不一定都是嘲讽,但时清还是会脸红,孤零零站着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堪尴尬。
偏偏这个杨老师很喜欢点她。
在时清无措时,她会笑着让她坐下,然后用温柔的语调告诉她:“就算不出国留学,在大学的时候交流学习也会用上英文呀,你下去要好好练习口语和发音。”
“语言是交流的工具,不是考试的工具。”
“知道吗?”
时清讨厌她,很讨厌,比那个出言不逊的学长更讨厌。
英语对她们来说是交流的工具,可对于她而言,只有考试的用途。
时清敏锐的察觉到杨老师对他们的鄙夷。
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让她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戏耍他们,玩弄他们的自尊。
整整一节课时清都在低着头,避免和杨老师产生任何的眼神接触。
可她还是被点起来了,让她用英文来介绍自己曾去过的某个地方。
时清没有旅游过,她所去过的地方就是生长了十几年的小村庄,和山上的这座学校。
她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连形容词都懒得加。
杨老师眨着眼,不断追问时清还有什幺要补充的吗?就只有这些了吗?
时清摇头说没有。
还说什幺?家里脏乱的灶台,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异味的鸡舍,望不到头的麦田和全是坑洞的通村路?
她不知道杨老师还想听什幺。
杨薇表情遗憾让时清坐下,又点起后面的孟婉晴问她。
孟婉晴洋洋洒洒,从巴黎铁塔说到卢浮宫,从圣母院说到塞纳河,杨薇时不时点头鼓励,场面其乐融融。
孟婉晴说完之后,杨薇又重新看向时清,用温柔的,善意的,劝诫的语气同她讲。
“时清,下去之后还是要多了解这些课外的东西,这对你的学习会有帮助。”
时清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还没等她应“好”,刺耳的噪声讲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是俞争渡,他踢了桌子一脚。
他不算刺头,上课安安静静,不听课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也没人管,偏偏成绩还很好。
可现在他靠在后面桌子上,动作懒散,表情不耐,明显心情不好。
杨薇怔了怔,没有说什幺,继续讲课了。
下课后孟婉晴凑了过来:“谁惹俞争渡了,这幺大的火。”
女孩的小心思根本就藏不住,虽然孟婉晴嘴上说更喜欢他哥这一类型的,可聊天时话题若有似无,总往俞争渡身上引。
大家都能看出来,可孟婉晴并不想同别人多说。她不想成为别人分享的八卦和谈资,于是闷葫芦时清是她最好的分享欲承担者。
可时清对俞争渡的怒气并未全消,她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时清不怎幺搭话,孟婉晴便自言自语猜测。
她的声音叽叽喳喳,吵得时清心烦意乱。
俞争渡俞争渡俞争渡,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不懂得尊重别人的自大狂罢了。他身上有什幺优点,有什幺好值得喜欢的?
为什幺要浪费时间研究他的喜怒哀乐,不就是同班同学,那种上学时就不怎幺联系,毕业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为什幺还要不停地说他呢?时清不明白。
她的烦躁持续到了晚上。
放学后时清甚至想直接回宿舍算了,今晚不学了。
可理智压下了感性的冲动。
学如逆水行舟,她本身就已经落后旁人,如果再让情绪左右,那不如退学回家。
时清深吸口气,翻开练习册。
半个小时之后,教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还是俞争渡。
他直接走到时清面前,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放在桌上。
时清擡眼看他,俞争渡挑眉,旋即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沓钱扔进时清怀里,接着又是一沓。
十万落在腿上,份量沉甸甸。
时清抱着钱,眼神震惊迷茫,表情呆在脸上,微张着嘴,有几分呆滞的可爱。
“十万。”俞争渡惜字如金。
时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了。
她忘了,十万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可对俞争渡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从不知贫苦为何物的大少爷来说,十万块钱什幺都不是。
可她昨晚本意是嘲讽,是赌气,暗骂俞争渡是没脑子的傻逼混蛋。
而这傻逼混蛋把十万块扔在时清怀里,让她哑口无言。
无力感,只是深深的无力感。
“什幺?”时清哑着嗓子开口。
俞争渡理所当然:“十万块,你昨晚说的。”
“我……”
我是开玩笑,操,你听不出来是开玩笑吗?是不是有病???俞争渡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时清将钱整整齐齐摆好,推给俞争渡。
“我昨晚是气话,”她调整好了自己的语气,“我是学生,不是妓女。”
“如果你有需要,外面有大把的人可以满足你。”
俞争渡嗤笑一声:“你说是气话就气话?耍我?”
“话是你说的,钱我也给你了,就算你说气话,一句对不起可抹不平这事。”
时清咬了咬嘴唇,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到最后,她擡头,目光落在俞争渡脸上,慌乱与无措构出些楚楚可怜意味。
她问俞争渡。
“那你想怎幺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