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阮年年意识模糊,陷入一片混沌,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回响。

等稍微站得住脚时,阮年年回头,月色下,她身处那片古老的枯井前,而后背,是无数熟悉的面孔——长兄,母亲,白芍,还有……

还有谁?还有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首领?”

意识到这是谁之后,阮年年挣扎着往后退,全身颤了颤,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脚跟抵到粗糙的石壁,实在退无可退了,再往后一步,只能摔落井底磕头流血而死。

“首领,放过我……年年再也不敢了。”

被母亲以三两银子卖给牙行后,阮年年生性不服,咬下牙行徐婆子的一只耳朵,于是她被关进柴房里。

寒冬腊月,霜雪在茅草屋顶落下厚厚一层,冷气沿着缝隙钻进来,双腿冻僵,她拼尽全力撞向木门,弄出声响。

粗布裹着的手肘暗暗渗出鲜红的血,较着劲,像难以驯化的孤狼,不愿困在这分寸之地。

没有人理睬柴房发出的声响,因为他们都知道,里面关着的那贱奴得罪了徐婆子。

“那里面还有人吗?”

徐婆子迎着客人,从大堂迎到院外。

客人是个黑衣男子,虽面容俊雅,但声带发出的声音,呕哑难听。

徐婆子伤了右耳,只能侧身用左耳去听,听了个大概,“里面是个不服管教的,若是公子不嫌弃,在我这买个人,柴房里这个当个添头送与公子,可好?”

那小贱蹄子咬掉她一只耳朵,她巴不得把她尽快转手。

黑衣男子不语,沉思片刻后,扔了块银子过去,“一两银子,就要里面那个。”

一两银子,买断了阮年年后半辈子。

从牙行到黑衣男子手里,不过是换了个囚笼,即便她野性难驯,沾满盐水的鞭子抽打着她全身,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囚笼里,阮年年被拔掉所有利齿,学会了听话顺从,以及完成首领下达的命令。

经过考验后,阮年年领了任务,潜入宫中当颖妃身边的暗哨。

她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只知道这是命令,不服从的后果便是,领不到每月的解药,全身如有千万只噬骨的蚂蚁,爬来爬去,最终七窍流血而死。

但进宫后第三年,也就是景明六年,阮年年收到那张夺命的纸条,去了梧桐宫。

月辉洒在大理石板上,阮年年头往后仰,伸出手想要攀住一旁的石壁,却又全身无力,只能松手往下坠落。

而在那一刻,阮年年瞳孔微缩,余光瞥到一节黑色衣角。

是首领杀了她。

“年年,醒醒。”

死前,下了一夜的雨。雨水浇灌,淹没土壤里的花,也灌满了整口井,一具面目全非的无名女尸藏在井底,无人知晓。

“年年……”是谁在唤她?

睁开眼,不再是寒冷狭窄的井底,而是亮堂的宫室,阳光洒在窗棂上,温暖明媚。阮年年躺在床上,试图去回想发生了什幺?

她死了,附身到怜妃身上,在那天晚上装病成功避开了侍寝,让皇上去了颖妃那。

然后……她喝了口避子汤。

避子汤!

宫室内忧心忡忡的皇上,见帷帐后传来声响,焦急地站起身掀开帷帐,来到床边,“来人,快去给朕把李太医传来!年年醒了!”

“皇上……?”

阮年年望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面的焦急与关切如同实质,让她心头一暖。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仍虚弱无力。

皇上见状,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温柔地劝道:“年年,你才刚醒,让李太医先来瞧瞧你的情况。别急着起来,太医说你被白芍下了毒,朕已将那贱婢杖毙,年年你不用担心。”

白芍被杖毙了?阮年年眼中闪过愕然,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

不等她开口询问,李太医来了,隔着手帕探了探阮年年脉象。李太医皱眉,沉思片刻后道:“娘娘体内尚存些余毒,只要按时服药,便可排出。只是……”

“只是什幺?”皇上示意李太医继续往下说。

“毒是配着凉药一起用的,据臣推断,这凉药娘娘用了应该有几年。着实把娘娘贵体伤得不轻,只怕今后,娘娘恐难有子嗣……”李太医颤颤巍巍地跪下,头冒细汗。

皇上怔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问:“确定是凉药……?”

如果毒是白芍下在汤药里的,那这凉药应该是怜妃自己要喝的。

“年年怎幺会服用凉药,李太医你是不是诊断错了?”

皇上缓缓转头望向阮年年,愠色渐浓。

“启禀皇上,这脉象确实是服用了凉性药物所致,微臣再三确认无误。”

李太医的话语中带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这诊断结果背后所隐含的深意,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年年,你不是自愿服的这凉药,是吗?”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阮年年。

阮年年沉默了,她无法辩驳,毕竟这凉药确实是怜妃娘娘自愿服的。

魏玠薄唇抿直,目光如刀,犀利无比,仿佛要将眼前的女子千刀万剐。

他闭上双眼,背在身后的手握出青筋,吩咐道:“都给朕滚出去。”

下章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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