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小塔的眼泪。
是否为真心泪水我一看便知,可,小塔眼里泛的晶光却教我心头疑惑无所遁形,她是个朦胧的女人,如雾中月亮,你看到时便晓得那就是永恒挂在天幕上的明亮,但描述不出其形状,有时月圆、有时月缺,勾哪一边的弯,竟然瞧不清楚,她的笑容也是这样,有时隐约、有时抢眼,勾哪一边的弯,还是难得清晰。
她是个朦胧也清楚的女人,躺在床上浅浅入眠时,身体像眷恋母亲怀抱的幼儿,她蜷起身子的模样让人欲加疼惜,挂在嘴角一目了然的自然,清晰得让人忘了时间更易忘了身在何处,床,仿佛飘荡不定的小舟,航向大海,那片邈远无垠的大海,港口在哪,还看不见。
她睡了。累了。
我不常如此静静地盯着她看,凌晨三点,还不想睡,陪我读草稿意淫大半夜的她已经支持不住,窝回温暖家乡。小塔躺在我身旁,我摸得到她的身体,但摸不着她的心,接连几个晚上她都没有回来,我自渎,幻想她摸着我的敏感神经喘息,始终填补不了内心逐渐扩大的空缺,那缺口是突然发现的,突然间给自己吓到时发现的。
我应该将她当作砲友而已,很单纯的关系,喜欢她的肉体,喜欢她的颈子、锁骨、美背、淡淡起伏的胸前,喜欢她的手臂、纤腰、肚脐、浅浅征服狼心的绕指柔。好吧,我当然喜欢她的美腿、她的翘臀,更爱她那容易湿润的私处。
可是,我怎无法拨云见日地喜欢她的心?
婷子又好些天没来电了,上回接到她的电话是五天前,我记的很清楚,因为总数着下一次碰面的日子,她的联络少了,连带的,对于下回碰面的约会也让我慢慢举棋不定,愈来愈没法以肯定的语气大声说,下一次婷子会依约前来找我。
我晓得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也知道她还是会来的,那是我们的约定,她从未失约过,可是,我依稀渐渐给自己心头隔了些许空间,想要塞进另一抹身影?只是空间有限、时间困难。
婷子没来电的沉默日子、小塔没回来的那几天,我都和小沛腻在一块儿。
在小沛面前,我直接叫她O娘,她本来不晓得其用意,待我解释之后,她乐意接受了,同床打滚的时间里,她一一应允了我所有要求,不论变态与否,只要开口她便办到,似乎,她真将我当成主人那般服侍着。小塔说这女人是可怕的,就算发生关系也得提防些,可在心灵空洞的瞬间,我一点也不在乎小沛或许会要加害于我,就算将我当成那些中年凯子设计也无所谓,纵使我还年轻、二十八岁,距离中年尚有一段岁月,如果命运注定该绝在这女人手上,我认了。
那是低潮时分的心境,堕落想法竟在小塔开门进来当下,魂飞魄散。是,我那被小沛勾走的魂魄。
她没说她去哪里、也没说为何数天未归,本来也是,我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追问她那些,看得出来她很累,表情有些呆滞,我没问她什么,只给她沏了壶清茶,让茶香驱走她身上的深沉疲惫。
我喜欢喝茶,冲得不算勤,白天起床后我会先给自己来一壶茶醒神,夜里,除非是赶稿夜,我会再热一壶茶慢慢熬过上半夜。赶稿夜得专心,我拿咖啡提神,因为少喝所以咖啡格外有效。色情作家居然喜欢清静的茶叶,两种调调搭不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小塔算是体贴的,分明累了,仍撑起眼皮陪我读完草稿,听我随口聊些及川的五四三。她对及川这号人物有些好奇,当我告诉她,及川看过【深渊】且认为故事中的小塔魅力无穷而想亲身体验魅力时,她没有排斥──有个但书,我得先见过及川且确认他不是个大胖子。
她不喜欢与胖男人发生关系,认为那样的男人恶心,及川若真想和小塔做爱,前提是他不胖。我问过及川胖不胖,他说很瘦,问有没有照片佐证,他说没有,还反问就算给我照片也不能证明确实就是他,要那样的照片做什么?的确,他可以随便上网抓个帅哥下来给我,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问我有没有视讯设备,我说没有,也反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最快的方式就是彼此装上视讯,来个真假大确认。
那是更不可能的。
及川知道我懒、也清楚我讨厌拍照,遑论视讯那种直接命中要害的曝光,于是双方仍在文字上斗嘴,谁也瞧不见谁。忽然想到「Soft core」,若再熟悉些,也许我能要求她装上视讯在我面前表露真面目,即便自从上回便没在线上碰过她,她却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另类期盼。也许是兽性发情的前兆。
我同小塔转述及川的说法,她只摊了摊手,表示没缘。问她是否想跟及川做爱,她说,若只是尝鲜倒不排斥,要是对方想发展成习惯关系,就得考虑再三:考虑做爱的感觉舒不舒坦、考虑他温不温柔、考虑他懂不懂哪里才是刺激点、考虑……
总而言之,小塔能接受与陌生男子的初次性交,但不见得能接受之后的发展。
我问她,我哪里温柔了、让她愿意跟我维持这样的关系?她笑说只是因为我硬起来的角度刚好顶得到她的G点,每次都插得她死去活来,跟我继续仅仅为了享受这难得的角度。我笑她淫荡。她反问我为何要和她保持这种关系?我说,我喜欢她坐在我身上用力前后摆动臀部的感觉,龟头几乎可以摩擦到子宫里面,那湿润温暖的瘾头,难以戒掉。她笑我无耻。
淫荡无耻,岂不搭配得刚好?只是,一个疏忽便会失温。
上回她噙在眼中的泪──我以为是真心的泪,纵使她解释是适度的情绪宣泄,乃饮酒导致的失态,我都以为只是狡辩,她在我面前哪里有过仪态?我总看见一个渴求被干的女人拼命翻开阴唇,用哀求的眼神等待阴茎插入而已。可是,她的解释并不多余,我给她台阶下,也只是为了想探究到底为何罢了。
小塔翻过身,被单掀开,乳房露出来,我没有冲动也没有触摸她的敏感,轻轻将被单拉回盖住她单薄的身躯,不晓得为什么,我以为有种平静……却不安宁。
电话响起。凌晨三点怎么会有电话?
离开床铺走到书桌前,来电显示的是教我讶异的名字,婷子。她从未在深夜打电话给我,更不会于凌晨来电,我接起来,却听见更意外的要求:
「夏,你可以六点到车站接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