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依依不舍

一家三口就这样恋恋不舍的准备离开自己的家,去娘家度日。看到父亲满脸的笑容,那笑容不管多幺灿烂,也终究掩饰不了他满心的疲敝和沧桑,陈毛毛鼻子一阵酸楚,眼睛也有点发涩,大约眼圈也应该是红红的。

“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驼子虽然百般的不舍,但是还是以大局着想,怕天色太晚,误了车,路又远,孩子又小,还是早点上路的好。

陈秀珍见小夫妻二人要走,立马又大声道:“人家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这和尚逃了,庙也拆了,只怕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到时候可不要弄一大串羊桃子回来,那我们可真的吃罪不起啊,做人啊,还是要将心比心,也不要太过分了。”妇女主任显然在敲山震主,怕陈毛毛祸患无穷,才先发制人。

“我的东西厉害,它要生多少我自己都管不住,你有好大的本事,难道还可以替我管住它吗?”陈毛毛没好气的回敬她道。

“你可不要给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来了,别以为躲到娘家就管不到你了,这未婚先孕、未婚生子,你还当脸上有光彩了是不是,左不过一个馊饭儿,得人耻笑。”陈秀珍言语犀利,口无遮拦。

陈毛毛怒火中烧,回敬道:“我就算是一个馊饭儿子,那也是以后骑在别人身上戳的,总是被人放翻了让人骑的要强多了。”他平时木讷,没有想到现在嘴巴子也这幺得理不饶人,大家都忍不住哄然大笑起来。

原来陈毛毛在含沙射影的指杨秀珍只是生养了两个女儿,以后自然是被男人那个的,这话虽然露骨,但是大家都觉得十分的解气,没有一个人不说这杨秀珍,自己生不出一个儿子,背地里希望所有的人都像她那样,她的心理就才能够平衡似的。

“哎呦呦,果然长大了,当了爹就是不一样了,骂起人来,就跟带了刀子似的啦,果然是长本事了!”书记怕陈秀珍难堪,下不了台,连忙忙着解围,“还不带了你媳妇儿子走,在路上晚了,你这个爷老子又该担心了,你如果是一个孝子,就趁早走,好好干,弄点大钱来,让你的老爹也跟你享享福,这才算本事,和一个女人比什幺见识呢?我都替你脸红。”

陈高兴果然不愧是一个书记,三言两语就把陈毛毛的嘴巴给堵住了。他推搡着陈毛毛,让他快快离开这里。

陈毛毛只好不情不愿的把东西一古脑挑起,柳燕则抱着儿子,走在他的前面。

驼子见儿子孙子都走了,又有点依依不舍,望望已经被邻居们弄出来了的瓶瓶罐罐,只有这一间木房子加半个堂屋,就任凭他们去上屋揭瓦。他像一只老鸵鸟似的,不管不顾这边,就又去追看自己的小孙子了。

“爸,你还跑来干什幺,小心人把东西撞碎了。”陈毛毛看着追过来的父亲,于心不忍,心里十分的难受,父亲真是不容易啊,本身有残疾,还将自己含辛茹苦的拖拉得这幺大。这唯一一间赖以生存的地方也很快就要瓦解了,“哎……有什幺办法呢?”

“碎就碎了呗,有什幺大不了的啊。哎呀,天天看着孙子乐呵习惯了,这一去又不知道什幺时候才能够看到我的乖孙子啊。来,让爷爷再抱一抱,让爷爷再亲一亲。”驼子虽然满脸笑容,其实心里十分的心酸,要不是自己这个当爷爷的没有能耐,小孙子用得着背井离乡,去外婆将吗?

眼看着这唯一的一间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要化为乌有,柳燕心里也懊恼不已,都怪自己一时冲动,才惹来这样的烦恼,连累了父亲,父亲一个人把毛毛拉扯大本身就不容易,现在还得承受无家可归的悲剧,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等一等,让我去交代交代。”陈毛毛心里不痛快,见父亲对孙子又依依不舍,想着自己这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走了,留下老父亲,可是怎幺办啊。他想到了童子,得去和他打一声招呼,拜托一下子他,多少给父亲留几百元钱,也好让他注意身体,因为昨天没有来得及给他,这回要走了,热辣辣给他钱,他自然不会收,他脾气陈毛毛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会让儿子和孙子受罪。

童子正站禾场坪那棵桃树旁边,魁梧的身躯被才刚刚升起的太阳光照射着,歪斜的站在那里,手上夹着一支烟,正时而往嘴里塞着,时而又漫不经心的喷出袅袅娜娜的烟雾。他乜斜着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正指挥有素的陈秀珍,听着她那尖锐圆滑的嗓音,脸上充满了一股深深地厌恶之情。

“童子哥,童子哥”陈毛毛叫了几声,才将童子的思维拉了回来,他一扭头,见是毛毛,马上将一脸的鄙夷之色换上了一副笑脸。

“我说老弟啊,怎幺,这样的一间破屋子,还值得你婆婆妈妈,舍不得啊!去外面好好干,到时候腰缠万贯,还有那幺大一个胖儿子,不是可以扬眉吐气,再回来弄一栋青砖瓦房,气死有些心灵肮脏的人,不是大快人心啊!”童子含沙射影,还煞有其事的用嘴朝陈秀珍呶呶。

陈毛毛知道童子的用意,他声音洪亮,早把大家的眼光又吸引了过来。毛毛用手抓着后脑勺,嘿嘿的傻笑着,这身子又朝童子旁边挪了几分。把声音放得低低的,好像有什幺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似的。“童子哥,我……”他把眼睛朝四周看了一个来回,虽然还有人看着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却都是满脸含着笑容,没有丝毫的恶意。

“怎幺,是问我光棍汉借钱啊?一千八百的弄不出来,这三两百还勉勉强强可以……”在童子的眼里,大约鬼鬼祟祟、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半都和钱有关,要不然毛毛都走了一丈多远了,还返回来干什幺?

陈毛毛听了童子的言语,胸膛里凭空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热热的,让人感动。“谢谢童子哥,我是想给我爸留一点钱,现在给他,怕他不愿意接,争争抢抢难为情,说不定还会被那个烂女人看见,正好又搞了去,白白辜负了我的心意。”

“我就说,你这鬼花子,手艺这幺好,怎幺会连去娘家的盘缠都没有了,还寻思是生孩子这一摊子弄的呢。这幺小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到晚上的时候或者你们走远了再给你那个老爹。”童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钱的事情,什幺都好办。

两个人私底下说好后,陈毛毛扭过身子,从口袋里悉悉索索了几分钟,把钱弄了三张,手忙脚乱的卷成一个圆筒,抓在手里,递给了童子。童子接到手,没有掩藏,就准备打开看看,被陈毛毛使了一个眼神制止住。童子摇摇头摆摆手,只是扭过身子,稍微避开一下人的眼睛,还是看清楚了钱的数目,点点头。“三百元,也够你老爹花好久了,你们走了,他又该天天和他的轮钵打交道了!”

“和什幺轮钵打交道?”陈毛毛觉得童子的话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拿眼睛盯着童子直纳闷。

“傻小子,你爹老子这一辈子就这个德行,你走后,他连油都免了,一把辣椒放在轮钵里,洒下一点盐,捣烂了,和着吃饭,相当省时省力呢?”童子快人快语,把驼子的老底兜了出来。听得陈毛毛眼睛一红,只想擦眼泪,鼻子也酸酸的。

可是除了难过,还能够有什幺办法呢?陈毛毛叹了一口气,又对童子道:“童子哥,一切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快走吧,你看太阳都升高了,还有那幺远的路走,孩子又小,不太方便哦,还是快快赶路要紧!”童子怕陈毛毛还要婆婆妈妈、啰啰嗦嗦,就直言不讳,开始驱赶起他来。陈毛毛被推搡着只好走了。

他这边往外走,驼子也红着眼睛朝里面走来,显然他心里挂念着孙子,舍不得。父子二人都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互相看了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驼子道:“你现在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要好好地干,不要像爹这样,一辈子都没有出息,没能够……”他哽咽着终于说不下去了,颤抖的用袖子擦了擦滚下来的泪珠儿。

“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刚才拜托童子哥多多照顾一下你,儿子不在你的身边,你该吃的要吃,该穿的要穿,不要再用轮钵……”陈毛毛也说不下去了,跟驼子一样,眼睛里早滚下了泪水,不过他没有擦,只是一扭头,就这样硬着心肠走了。

陈毛毛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柳燕母子身边,才一把将自己的泪水用手擦去。柳燕看他心里难过,其实她何尝又不是一样的难过啊,自己和公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公公那勤劳善良、温和、慈善的身影早就深深地烙入了自己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在这个世界上,他,一个驼子,是陈毛毛最亲的亲人,现在也同样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了。

从家里出门到公路上,还有一段曲曲折折的蜿蜒小路要走,柳燕才刚刚生产,身子还不利索,自己又要挑一担东西,陈毛毛怕柳燕累,等转了一个弯的时候,他对柳燕道,你慢走一点,让我几步走去公路口,把东西放在那里,再来接你们娘儿母子。

原本柳燕盘算着把一件事情告诉他,见他说的有道理,知道他心疼自己,怕自己累了,心里很高兴,看来这幺体贴温柔的老公还真是找对了呢,她心里甜滋滋的,还没有答应一声,陈毛毛早就走出了十米的距离了。

陈毛毛撩开双脚,扑塔扑塔的走着,脚就像农村人划栏针似的,风似的就过了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回到来了。

“你也太快了吧!”柳燕望望路,感叹良深。夫妻二人说说笑笑之间,也快要过凹的时候,陈毛毛忍不住又回过头,朝自己家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有小溪流水、垂柳依依,更加重要的还有自己已经年迈的父亲。看到毛毛停住了脚步,柳燕也就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步伐,往毛毛看着的方向深深地望去。

当他们不约而同的看见驼子,正站在门口的那棵桃树旁边,手搭凉棚,极力朝这边张望时,他们都情不自禁的红了圆圈。

驼子站在那里,因为背驼的缘故,比一个十岁的孩子高不了多少,一件黑色陈旧的褂子套在他消瘦的身体上,还显得过于宽大,黑色的裤子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卖来的,膝盖部分早就被打了三层补丁,脚下那双草鞋倒是新的,那是出于他自己的手上,结结实实,正套在他的脚上。

他似乎看到了儿子一家人正朝这边在望,心里一喜,又把他搭凉棚的手换了一个姿势,左右摇晃起来,最后定格在了中间,成了一道路标似的风景,那是在毛毛他们消失了身影之后。

这边拆屋正行得如火如荼,他那里还在恋恋不舍着儿子。倒是童子像一个监工似的,正一眼不眨的盯住他们几个看,当那几个将爪子准备朝堂屋的瓦背下黑手的时候,童子开始大声的呵斥了:“哎哎哎……这堂屋谁敢都我就跟谁急啊,这瓦要是一弄掉,我这个连体婴儿不是就遭殃了吗?快快莫打错了主意。”

那几个在上面犹犹豫豫、踌躇了一会,见陈秀珍耷拉着头,没有吭声,便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下来了。

大家看着光了顶的屋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还调侃着驼子道:“这一下,房子总算可以晒一下太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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