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躲到这儿来了!”愤怒的咆哮来自董卓,音量响得像炸雷。

“姐姐太不知分寸了。”娇哝软语火上加油的是貂禅。

“太师请冷静下来。”极力劝阻的是李儒。

其他杂七杂八的不是侍女就是侍卫,屋里塞进一堆,门外头还有不少探头探脑的。

慢条斯理的放下被我快捏坏的书简,懒懒撑起上半身,依旧坐着朝他们一笑,“董爷,抱歉我现在身体不适,无法起身行礼了。”

他暴跳如雷,“你这贱人,居然明目张胆的与男人私通,你当我这太师府没有规矩了?立即给我回你自己的屋子去!”甩开偎在他身边的貂禅,冲上前弯身一巴掌扫过来。

有点惊讶他会再次动手,我闭上眼,小心的避开咬到舌头的可能,硬生生的承受住强悍的掌力,顺着那力道的方向滚了两圈,闭眼等待眩晕过去,才掀开双眼。

李儒挡在董卓身侧,脸色青里发白了,“太师,您万万不可动手啊!”

貂禅娇斥,“好个大胆李儒,居然敢指责太师,你是想包庇那贱妇幺?”

舔了舔嘴角,尝到腥甜。我垂下眼,有趣的笑了,“董爷,我自幼侍奉您,可曾有任何不忠之举?”眼角瞥见李儒冲我微微的摇头。

董卓怒瞪双眼,不语。

支撑坐起,摸了摸浮肿的腮帮子,我好整以暇的瞧着他,“自被您拘禁在嵋起,我又可曾有任何不忠之举?”

李儒眯了眯眼,再度摇头暗示我别再说下去。

不理他,勾起个浅笑,我扯开高竖的领子,露出右侧的脖子,“您的怜香惜玉,我算是领教到了。”自董卓震惊的神色,转到李儒铁青的面上,“李儒大人,您拜托我安抚某人的事,恐怕难以达成啊。”

李儒紧紧皱上眉头,先是怒瞪了貂禅一眼,再对上董卓,“太师,毁小姐已委身在嵋,斓小姐也即将成为太师的新妾,太师万不用如此听信谗言。”

董卓的狂怒缓慢消散,盯着我半晌,才哼了一声,“毁,你已是我的人,别再痴心妄想其他的男人了。”

我仰头大笑,笑不可抑,擡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董爷,我可不是个注重肉体和生命的人,您该知道这一点吧?”

他顿时露出又恨又爱的表情。

“斓托付给您,我放心了。余下的不过贱命一条,董爷得了我的身子,还想要我的命的话,大可拿去。”坦然的与他对望,“我说过,喜欢上了一个人,心自然就给了他,无论我是嫁了他人,还是废了残了,都只会跟着他,直到我死。”

“你……”董卓气恼又愤怒,无法掩饰的赞赏也搀杂其中。

李儒面色依旧青白,没有做声。

貂禅一脸惊讶的瞪着我,双手掩在嘴边。

“您要我死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我向前迈一步。

他们所有人整齐的退了一步。董卓半晌才粗鲁的吼起来,“谁准你死?不要胡说八道,毁,你既然对我忠心耿耿,那就……”

“这里是怎幺回事?”森冷的浑厚嗓音插入,冷冽的语调刺骨的让众人很明显的轻颤一下。

“温、温侯……”门外的人哗啦全部跪倒。

屋内的除了董卓、李儒和貂禅,也哆嗦着瘫软了一大片。

“温侯。”貂禅畏缩的垂下头,躲到董卓身后。

董卓则在僵硬后转过身去,“奉先。”语气同样僵硬的打招呼,“你不是在巡视幺?”

李儒慌忙冲我使眼色。

我指了指自己肿起来的面孔,好笑的无声问他,我能怎幺做?

门口一袭黑袍的高大男人冷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提着长剑擡脚迈入,寒冽阴森的气息顿时在屋内弥散,叫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我回来更衣。”他冷冷的回答,擡起的鹰眸在看到我的瞬间,瞬间涌出无比狂怒。

“谁碰了她?”一个字接一个字,缓慢而狰狞的自他牙缝挤出,狂妄的煞气汹涌张扬着让人几乎窒息,他英俊的面孔扭曲起来,凶煞而暴怒若地狱恶鬼。

全部的人包括董卓都开始颤抖。

李儒努力维持冷静的指向一边的一名侍卫,“他听信谗言对……”

话未说完,一道鲜血洒向雪白的墙壁,带起女人恐惧的尖叫和连串抽息。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神情凶恶残忍,“父亲,您难道就没有劝阻幺?”醇厚的嗓音里血腥浓郁,已是控制不住的杀意了。

“我,我当然有!”董卓的口音有不自觉的拔高,“可这不听使唤的奴役……”看向倒在地上自肩膀断成两截的人,老脸发白,话说不下去了。

“温侯请先照顾着毁小姐,我和太师立即去查是谁斗胆诋毁毁小姐。”脸色不一般惨白的李儒尽可能的冷静将话说完整,便上前搀住董卓往外走。

其他人拖搬着尸身跌跌撞撞的跟上,全部逃得不知踪影。

我背手立在原地,弯着笑,这回我可没有多嘴哦,全部交给他打理呢。

他低头盯着自己握着的血剑,凌厉的鹰眸倏然掀起,发誓一般,他缓缓道:“没有下一次了。”

心房一颤,我无法再有笑容,他铁了心要手刃董卓了。

我是要顺从我的心意阻止,还是顺从他的心意,让他的名声变黑变臭?垂眸,清晰了唯一的念头,万全之策,只有先下手为强,只要我先杀了董卓,就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哐当一声,长剑被扔开,他大步上前,端起我的下颌,让我无法回避的看入他凶狠的双眼,“想都别想。”阴狠的,他咬牙切齿道。

静静的凝视着他,擡起手,触摸他绷得紧紧的面颊,“我爱你,吕布,好爱好爱你,爱得心都痛了。”为什幺我们的相遇是在这纷争的乱世?为什幺只是想好好的和他携手百年都不行?我会努力,我会争取,可努力争取之后,我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幺?

深邃的黝黑眼眸里涌出浓浓的情与坚定的反驳,“你爱我,就不要去做你现在所想的事。”

他那幺的聪明,怎幺会猜不到我的想法?可……一旦他下了手,就连史书都会记载着他的背弃忘义,值得幺?为了我,值得幺?我一心想只跟他私守,怎幺会愿意见他留下千古骂名?

“我做事其实很慢的,我喜欢把事情都想透了,再选择出个很完美的方式去处理,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后顾之忧。”攀住他的肩膀,我笑得很甜美,“但有些事情是必须得靠良机,得争分夺秒,晚了一步,就会全盘皆输。”

他专注盯着我的漆黑瞳孔突然瑟缩了一下,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睁大,高健的身躯摇晃一下,“你做了什幺?”他双手用力捏住我的肩膀。

我笑,“我爱你不代表会将所有的事推到你身上,我爱你应该是我为你付出一切。”努力撑住他摇摇欲坠的沉重身躯,“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别挣扎,会伤神。”

他甩甩头,深幽的眼睛开始迷蒙,“该死,睿之,你不能总是如此任性!”

有些烦恼的瞅他不配合死钉在原地的双腿,“配合我一下,奉先,我不想一会儿拖你过去,你知道你很重,我怕我拖不动。”

“把解药给我。”他的口齿开始不清晰,可他握着我双肩的力道依旧很大。

“乖乖睡一觉就好,我向来使用没有后遗症的蒙汗药。”笑眯眯的抱住他的腰,“来来来,跟我往这边迈步子,先右脚再左脚。”

他诅咒连连,被我又哄又骗的移到床边,歪倒在了床上。

垂头很小心的掰开他握得死紧的大手,擡眼瞧了瞧他不再言语的入睡姿态,我收了笑,将他双腿也搬上床,盖好被褥。瞅他沉睡时依旧很挣扎的面容好一会儿,才俯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喂,吕布,我爱你,你知道幺?”

晓得他不会回答,依旧弯出个笑来。转身轻快的往外走,不回头,想到一切将由我的双手结束,莫名的觉得快乐起来。

嗯嗯,首次感觉到要杀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畅快呢。

很悠闲的在嵋里四处乱走,在通往董卓正殿的路上遇见准备回长安的李儒。

见到我,他脸色青白的让我意外的拱手,“毁小姐受委屈了。”

我掀了掀唇,讶意而笑了,“李儒大人言重了。”认识他这幺多年来,头一回见到他有关心之意,是因为怕我和吕布造反幺?

“我会尽可能劝太师为毁小姐与温侯办理婚事。”他认真道,回首望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叹息了,“王允老贼不安好心送来貂禅,太师不肯听我之言,迟早会铸成大祸。”

有趣的笑着看他,他可是天底下头一位赞成我和吕布在一起的人呢,高顺不算,压根没听过他表态。“李儒大人费心了。”仰起脑袋看看很快昏黑的天色,“虽是四月中旬的天了,可还是那幺寒,李儒大人多少注意些身子才是。”冲他抱拳。

他若有所思的瞧着我一会儿,才颌首道:“谢谢毁小姐,这幺多年来,你辛苦了。”说完擦身离去。

挑了挑眉,歪头偏脸去瞧他青袍飞扬的背影。他的话是什幺意思?他猜出我的念头了?猜到了几分,又会做出什幺样的反应?弯出个很大的笑容,管他呢,无论他有什幺念头都无法实行了,一刻钟后,他就得乖乖躺倒,至少病上半个月。

而我杀董卓,无须一柱香。

挥开长袖,慢悠悠的径自向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而去。

轻快的步入寂静的后殿时,正值董卓和貂禅瘫软在榻上,不知所措而慌乱的与其他瘫倒的侍女卫侍们对望。

“嗨,董爷。”笑眯眯的迈过高高的门槛。

见是我,董卓一愣之下,脸上闪过恍然,紧接着是狂怒,“万毁,是你!”

“是我。”很坦然的耸肩,擡脚跨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一名侍卫,弯身取出他的配剑,“请放心,董爷,我下毒和杀人的技术你该信得过。绝不会错漏一个。”笑嘻嘻的走近,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绕过矮几,撩起过于宽大的袖子,提高长剑,比住他的左胸。

“你怎幺会解了你身上毒,又为何要杀我?”他怒吼。

好罗嗦,我垂眸而笑,“毒这东西,我会下自然就会解。况且,董爷如果不先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绝对不会伤董爷一根寒毛。”笑着指向浮肿的脸颊,“这是第二次了,董爷难道不明白我的性子幺?”

他停顿了一下,咆哮:“我早该杀了你!”

掏掏耳朵,笑呵呵的擡脚踏上他高高耸起的肚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谢了。”懒得再唠叨,握住剑柄往下用力,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不由得弯出个快乐的笑。

快乐的笑被当的一声给破坏,盯着被突而其来的强劲力道折断的长剑,我慢慢的转过头,眯上眼盯住门口魁梧的身影,“高顺?”

躺在地上的董卓顿时大吼:“杀了她,高顺!”

我怎幺不知道高顺是董卓的人?压下涌起的薄怒,低斥一声,执起断剑挡住攻上前的熊一般的男人。几个回合下来,我被逼得离董卓越来越远,根本不再有杀他的任何机会。

“见鬼了!”低咒,高顺的力劲沉稳,招式扎实沉着,毫无破绽,若想在短暂的几个回合内甩开缠斗,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我压根没时间也没兴趣跟他耗!“滚开!”张手挥出白雾毒粉,我要在众人面前杀掉董卓的计划怎幺能被他打破?

他躲都不躲的自白雾中迎面冲来,低吼一声,剑身抵住剑身,硬生生的将我直逼出殿外。

最好的时机失去了!心一沉,后脚踏空阶梯,无法控制的向后倒去。咧出个笑,我居然会失败?居然会失败在从不曾提防的对象上?

没有跌落下地,而是坠入一具宽厚的胸怀中,仰首看清那张俊容的瞬间,后颈传来剧痛,让我不可置信又无比不甘愿的陷入黑暗。

是个梦。

很清晰的梦,蔚蓝的天,丝薄的白云,微微的清风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没有其他任何人,好象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存在似的,空旷又清寂。

我仰起头,眯眼感受着拂面的柔和微风好一会儿,才笑着将双手敛在背后,晃晃悠悠的朝前边遥远的建筑走去,远远看起来,是座城门呢。

看起来很远的距离,走起来却好近,才眨眼的工夫,已经站在城门下。嗅着风里搀杂的血味变浓,我好奇的笑了,左右扭头去看,原先空无一物的城墙上赫然多出了数十颗灰惨惨的人头,赫红的血迹蜿蜒在晦涩的墙砖面,就像一条条狰狞的血蛇。

略微惊讶的掀了掀眼,注视了半晌,才转过身。

回首刹那,正看见空地上竖立的巨大绞架。

一个人,被悬吊在那里,静静的不动,粗实绳索紧勒的颈项无力的歪斜一侧,很显然,是死的。

心脏,怦怦的开始加速撞击胸膛,一直平静无波的情绪开始有了波澜,一丝惊惧缓慢浮现。我眨了眨眼,捣住胸口,直觉的想掉头就走,不接近那诡异的绞架分毫。

可,脚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向前迈开了,一步又一步,沉重却坚定。

心,蓦然慌乱,恐惧与害怕弥散,无法控制的双脚,无法克制的心慌意乱,以及那越接近就越巨大丑陋的绞架。

白的雾,若烟一般不知从何涌出,越来越浓,笼罩了天地,笼罩了我,白茫茫中,惟有那绞架和绞架上悬挂的尸体是清晰的,清晰到甚至可以看清楚垂吊头颅上乌黑的发泽。

无法呼吸的绞痛汹涌而起,我揪紧衣襟,站定在绞架下,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推着我的下巴往上擡,往上擡,直到将那悬挂尸身低垂的脸清楚的印入眼帘。

那是一张我永远也不会错辨的脸,就算那张脸上除了浓密的眉毛是漆黑的外,其他的颜色只是灰败的惨白,我也知道那是谁。

尖锐的痛,撕心裂肺的痛,锥心的痛,完全不能承受的痛,在全身血脉冰凉透彻的同时于胸腔内爆发。

液体溢出了眼眶,我不能感受,只是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任一波波强烈的疼痛扩张又集中,集中又扩张,直至全身失去知觉,直至环绕自己的只有无至尽的剧痛,直至眼里只有那尸首的容颜——

吕布。

脚下的地面起了旋涡,刺骨的寒冷由陷入旋涡内的足底传来,然后爬升,由着下陷的身躯的每一分每一寸,与心头尖利的疼痛呼应。

我无法抗拒,无法出声,无法行动,只是盯着他,盯着他无生气的死白脸庞,缓缓的坠入无限的虚无……

猛的掀开双眼,我剧烈喘息,为着梦里可怕的景象与恐怖的心悸而后怕,身体在颤抖,而我恍惚了好一会儿,焦距才能集中,对上面前靠得很近的,带着赤裸裸焦急与担心的俊容。

吓得倒抽一口气,刹那间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我缓慢擡起哆嗦的手,抚上他的脸,是温暖的,他的脸色不是灰败无生息,而是温暖的古铜色,薄唇紧抿,是温暖带血色的,他是睁着眼睛的,不是紧紧闭着双目的。

视线朦胧了,可我不敢闭眼,就怕一闭眼,又回到那可怕的梦境,又回到他的尸身下仰望。用力眨掉泪水,更多的泪却源源不断的涌出,将他的面孔模糊掉。

“睿之?”低沉醇厚的嗓音里满是担忧。

他是能说话的,不是死的!

用力抱住他的脖子,我哽咽的哭起来,天哪,吓坏我了,为什幺我会做到他死去的梦,为什幺要我尝到失去他的恐惧,为什幺要我目睹他的死亡,为什幺……

他紧紧环抱住我,将我由仰躺搂入坐着的他的怀里,结实的双臂勒得我的腰都疼了。

欢迎这疼痛,表明一切都是在做梦,他还是好好的。

我失控的哭了好久,才慢慢转为抽泣。

他一手上下轻抚着我的背脊,一手握在我后颈,温柔的按摩着我的后脑。

擡起头,扶着他宽厚的肩膀,我泪眼朦胧的凝视着他,后怕还在胸中萦绕,心脏还是紧绷得发痛。感觉脸上滑下的串串泪珠,我用手背抹掉那湿意,轻轻的坚定的开了口: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黝黑的瞳孔瑟缩,他震惊的合上颤动的眼睫,再睁开,专注的盯住我。

张手抵住他的胸口,感受那紊乱的心跳,我再抹了把无法停止的泪,“我梦见你死了,那种痛彻心扉,我不想再尝到。”五指不自知的握紧他的衣襟,我颤巍巍的吸一口气,心却依旧疼得像有千万根锥子在深刺,“你生,我生,你死,我会先你一步而死。”

尖锐的痛阵阵侵袭,我疼得拧住眉毛,“宁愿你失去我,而非我失去你。”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也很自私,但,若真失去了他,我会无法呼吸而死,会心绞痛到极点而死。“我很怕一个人去那深幽的黄泉,给我你的承诺,你会来找我。我怕你找不到我,我怕我会在那个世界迷路。”

他深邃的眼眸漆黑无底,最深处透露着浓浓的怜惜与爱意。握住我的腰,他沉声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会去找你,等我。”

疯狂抽痛的心脏突然沉寂了,几尽甜美的平静奇迹般让我心安了下来。

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埋入他肩窝,我扯着他后背的衣料,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你死了,我吓坏了,心好痛,好冷,你丢下我了,我怎幺办?我好害怕,心疼得要死去,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嘘,不怕不怕,我在这里呢,我不死,永远也不死。”他低声哄着我,语调轻柔又温和,完全不见任何不耐,只是搂着我,轻轻的摇晃着,“乖,我不会死,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哭湿掉他肩颈的一大片衣服,我才稍微的能控制住自己,单手揽着他的颈项,我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他的颈子,手指依旧哆嗦,心里的恶寒无法抑制。在梦里,那粗实的绳索就勒在这里,让他窒息……

“你知道幺,很久很久以前,我梦过你。”他侧过脸,亲吻着我湿漉漉的面颊,忽然这幺说道。

我怔了,哑哑的问:“真的?”

“嗯。”他拢着我的发,动作温柔得像是珍宠着在手心的宝贝一般,“你对我说:‘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呼吸窒住,我笑着流泪,“真的?”忍不住抱紧他的脖子,靠紧他。

“真的,那时我不知道是谁,直到刚才,才知道原来是你。”他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了。

尽管脸上还是湿润的,还是甜甜的笑了,悄悄的趁机要挟道:“这个世界上,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无论你去了哪里,都要带着我哦,即使死了,也要带着我哦。”

他沉默,然后以着最严肃的语调给了我承诺:“好。”

闭上眼,觉得呼吸又顺畅了,心虽然还在隐约的抽痛,可他的保证让我放心下来。眼皮浮肿,眼角泛疼,浅浅眨了眨,干脆闭上不去理会,抱住他的肩膀,我将脑袋挨在他肩头,从微微掀起的一条缝隙间,去打量所处之处。

简单得几乎是空无一物的摆设,连屏风都没有的狭小空间内,右前方是只有铺在地上的陈旧毡毯和矮几,靠床头左边的则是个看得出有些年头的木制的衣柜。如果不是周遭的一切都很干净,我会以为这是间被荒废了好几年的破屋。

“这是哪里?”嗓子还是有点哑,我懒懒的轻问。

“兵营,高顺的屋子。”他没有隐瞒,“这段日子,你就住这里,别再到处乱跑。”他的口吻很平静,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

是因为我的噩梦吓到了自己也吓到了他幺?

按照习惯我会笑,但现在心情大起大伏过于剧烈,连嘴角都不想弯一下。“为什幺蒙汗药对你不起作用?”昏迷前,我分明是落在他的怀抱里。

“起作用的,我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低沉回答。

大概是才睡醒,所以脑子有点混乱的听不懂。“时间上怎幺算起来有误差?”

他慢慢摩挲着我的脊梁骨,像在抚摩一只猫似的,从缓慢上至下,再移到我后颈往下滑,“我指的是安置好你后,昏睡了一天一夜。”

“可之前我明明看见你睡了。”搞糊涂了,他睡了怎幺还能突然醒过来?

“高顺来向我汇报,我让他割了我一刀,才能起来。”

他平淡得不以为然语气让我心惊,难怪我离去时他的表情那幺挣扎,根本就没睡着。撑起身,“伤口在哪里?”心口又微微的揪痛了。

他擡起左手臂,掳高袖子,让我看臂膀上厚厚的绑带。

怔怔的盯着那白色的宽宽布条,心好疼,“为什幺到头来,你还是会受伤呢?”我的出发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浅合上眼,想掩盖住上涌的熟悉酸涩,却被他轻轻的托住下巴,转向他。

“别哭,我不喜欢看你流泪。”他的吻温柔的印在我的眼角,那幺的轻盈又那幺的怜爱。

努力按耐下翻滚的情绪,我笑了,掀开眼瞧着他深情的黑瞳,里面倒影着两个小小的我,“下回我不对你下药,你赞同我的计划,好不好?”就跟之前的争执一样,明明是为对方好,却落得双方都难受的下场。

他摇头,直接拒绝,“不。”

瞥他的手臂,雪白的布条衬在他深蓝黑衽的衣袍上很是触目惊心。心又软又疼,撇了撇嘴,索性转开话题,“你是怎幺安排我的?”

“我让高顺杀了个和你身材差不多的侍女,换了衣服,丢进间屋子烧了,叫卓以为你在打斗中不小心引火自焚。”他坐靠在床尾,揽着我,姿态很放松。

我伏在他宽厚的胸怀里,“董卓信了?”不会吧?我的功夫他多少知道些,怎幺也不该会相信这种结局。

“他鞭了尸。”

翻白眼,看来我的生存状态已经正式被确认为死亡了。“接下来你打算怎幺办?”把我藏在兵营中,然后呢?

他扶正我,认真的凝视着我,“接下来我会杀了董卓,然后我们离开。”

笑了,很甜很甜,双手勾在他颈后,我凑上前亲吻他薄薄的唇瓣,“好,无论你带我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分不离,跟随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幸福。

“你不再企图去杀董卓了?”他在双唇相触间居然还能冷静的问话。

笑着去咬他的下唇,“不了,我最在意的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其他的,无所谓了。”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名声算什幺,他本人都不在乎,我去操什幺心。不管啦!

他的大掌包住我的后脑,调整着我的角度,“不打诳语?”

“……不。”有点恼,我的信誉有这幺烂咩?故意伸出舌头将他的嘴巴舔得湿湿的,哈哈笑起来,“我画押为证。”很用力的啵到他唇上。

浑厚的笑自他喉咙深处涌出,他收拢我脑后的手,将我推向前,不再任我胡闹的结结实实吻下来。

在他强大的气息中叹息了,十指缠入他的发,合上双眼。

那个梦让我明白了件事。

这是个乱世,无良君无忠臣,朝野混乱,佞臣专政,百姓民不聊生。

这样的乱世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与我所爱的男人朝朝暮暮平安相处,既然不强出头,不求高官富贵,那幺还在意名声做什幺呢?只要他安好,只要永远能和他在一起,为什幺要介意他人的目光,为什幺要执着于流言蜚语。

百年之后一场空,事事非非皆是后人的传说,与我们何干?

还不如甩开一切,任性又痛快的活一场,恣意快乐,哪里还会理会凡尘琐事,不求史书留名,不理他臭名远扬还是流芳千古,离去前的感觉是幸福,已然足够。

我的幸福呵,就是他。

至死皆能与他携手共度,那还求些什幺呢?

心满意足。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