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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叹了口气,转身去将烤炉里的烧饼夹出来,“这段日子酒楼生意好,厨子一般都腾不出来时间,那些二等厨子来了也是白来。”

热腾的烧饼夹着咔嚓的脆声,一旁送饭回来的小丫鬟们用筷子把烧饼夹到几个柳藤盘上。管事妈妈看着其中一个年轻的叫绿儿的丫鬟笑着道,“那你不如把自己的手艺教给这些丫头,她们没事还能帮着你。”

厨娘夹完烧饼,听到这话转身看了看管事妈妈,又看了看那些小丫鬟,没有做声。

等丫鬟们出去了,厨娘才道,“一群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教了她们,我去和香儿住破院幺。”

正说着话,忽然见大小姐身边的半夏从小路那边走来,想着自己刚刚说话声音有些高,也不知道香儿听去了多少,厨娘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活。

管事妈妈见她这样,不厚道地笑了笑,冲着半夏道,“半夏,大小姐可是起来了。”

半夏穿着布鞋,地上有湿雪,她走得有些踉踉跄跄,听见管事妈妈的话,她擡起头来几步快走进了后厨,“妈妈,我可找着你了。”

管事妈妈看半夏神色慌张感觉有些不对劲,敛了笑容拉着半夏出了后厨。

城郊路途泥泞,管事妈妈打量好几眼半夏,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不久后,驴车停在一处破旧的草屋前,半夏跳下驴车,四处打量了一下,周遭全是农田,远处才有几处农舍,因为下雪的缘故,农人可能有的烧柴取暖,农舍屋顶都燃着冒着白气的烟雾。半夏看着,那农舍前奔跑的几个幼童,远远看不清人影,去能听见笑语,不由脸上也跟着路出笑容。若是她和小姐都不是什幺大户人家围墙里的,此刻也在这田野自由玩闹该多好。

管事妈妈结了车前,对着还在四处观望的半夏没好气道,“快进来,还在探头看什幺。”

半夏连忙抱起车上的被褥食盒,跟着管事妈妈走进草屋。

草屋外面看着寒掺,里面也是阴冷潮湿,还有几口大缸架在院子里,应该是下雨时接雨水用。管事妈妈走进大门,穿过院子,来到后房,推开门对着屋子里道,“香儿可在。”

半夏等着,不会听见屋子里一声苍老的声音,“你来了,真是麻烦你大冬天来看我这个婆子。”

管事妈妈走进门,半夏犹豫片刻,没敢进那漆黑的房间,抱着东西在院子站着。管事妈妈见半夏没跟进来,又走回门口,冲着发愣的半夏低声道,“怎幺了,还不快些进来。”

屋里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微弱道,“你还带了谁幺。”

一个佝偻的女人撑着拐杖,慢慢出现在门口。岁月再不饶人,半夏也从未觉得它能如此毁去一个人。记忆里,香婶喜欢穿蓝裙夹帛,高梳的发髻总簪着独一支的流苏花丝球白玉扇坠,浅笑和美待人温柔。半夏小时候见到香婶便觉得这样美的姑姑,当真配得上个小官人家,从此也是衣食无忧。

可眼前的妇人,面上再也不是粉腮桃面,取而代之的是风吹日晒的粗糙黝红的皮肤,身上裹的是粗麻蓝布,大大小小都是补丁,手中还拄着一根木头拐杖。半夏看过去,才发现妇人的左腿已经变了形。

“香婶…”

入夜,芙雨院

白水苏洗完澡换了寝衣,正靠在榻上休息,正这时,玉竹推门进来道,“小姐,半夏姐姐回来了,还带了个人…”

白水苏一听,合上手中的书,让玉竹替她披上了毛披,道,“请她们进来。”

半夏应声走了进来,难掩脸上的欣喜,将身旁的香婶推到白水苏面前,香婶见着了日夜担忧思念的大小姐,饶是强忍也没忍住,瞬间老泪纵横。依着拐杖走了几步,又顾着自个身上粗衣麻布别污了小姐眼,停在白水苏面前,抽泣呢喃道,“苏姐儿…”

白水苏见了苍老许多的香婶,听见那熟悉的一声呼唤,也红了眼睛,忙上前搀扶站不稳的香婶,“香婶,你,这些年可安好。”

香婶抹了泪,道,“不好不好不好,每日每夜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最后一次看到小姐您的场景。那幺小的人儿,一个人披着蓑麻守着娘棺柩前哭得双眼通红,我每想上前抱抱您,那林毒妇的脸就挡在我面前。苏姐儿,我可怜的小姐,香婶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我对不起夫人,我对不起金家。”

一旁的半夏玉竹也跟着落了泪,白水苏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香婶顾忌自己皮肤粗糙,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又道,“小姐,香婶我今日也急着和半夏过来见您,就是有话想叮嘱您,千万注意。”

白水苏点点头,香婶才接着道,“当年,林氏诬陷我偷拿金镯将我赶出府,无非是因为她想独揽家中主权,私自吞了小姐您的嫁妆。另外,夫人后来体弱都是因为不慎小产,我一直疑心那开药大夫有问题,几次想出府去查都被林氏耽搁,后来夫人急病去世,我又被立刻赶走。小姐,这个毒妇,您不得不防。”

白水苏心里一冷,娘的死和林氏有关?

香婶看着时辰不多,连忙絮絮叨叨想把话说完,下次再见小姐又不知何年何月,她须得提醒小姐诸多事情。

白水苏见她嘴皮干裂,手脚畏凉,却还在撑着精神说话,连忙阻止道,“香婶,今日天色已晚,我先让玉竹带您到房间休息,明日用了早膳,我们再过来好好聊聊。”

香婶一听,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进府时都提心吊胆,左顾右盼,深怕那毒妇发现。小姐,我留不得,如果她发现我来了,必然起了疑心,暗地里伤了我倒没什幺,伤了你该如何是好。”

白水苏按住她连摇的手道,“香婶莫慌,你进了府再小心她也是会知道的。我这院子里。除了眼下两个,其余都是她给的人。这时再放你回去,明日我还有可能见到你幺,此刻留在苏娘身旁,才能护得住你我。”

香婶听了也慢慢沉默下来,勉强忍着泪道,“小姐说的是,我,我,小姐如今长大稳重了,考虑问题比我这个婆子还周全,夫人知晓了也会安心的。”

白水苏笑了笑,命玉竹前去收拾房间,带香婶去洗漱。

半夏等她两人离开,呆立半晌,擡头看着小姐心事满满,才试探道,“小姐,您,和往日不大一样了。”

白水苏看着她,嘴角划过浅笑,“如何不一样了。”

“小姐出嫁前是个不懂凡事天真烂漫,嫁入侯府那年变得沉默寡言与人疏离,可,如今,又是不一样了。”

半夏斟酌半天,才道,“虽然身子带着病,精神却越来越好。对家人虽然还是和善,可是,可是…”

“可是却不是真心实意,”白水苏笑了笑,“我得如此。往日我不知人心丑恶。任由他们等着用尽我最后的一丝用处后,还会来嘲讽我。我回了白府,躺了一个月,想了一个月,终于想明白,是我自己错,我纵容她们贪心无情虚伪,可到头来却害了自己。可我总不能白死一回。”

白水苏看着闪跃的烛光,拿起银针挑了挑烛花,想到香婶所说的嫁妆和娘小产之事,心下倒是想到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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