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便到了六公子白沥的生辰。
白府一早便开始忙了起来,丫鬟小厮们步履匆匆地轻声忙碌。炉房早已经烧了十锅热水,等着丫鬟们打水给主子们洗漱。厨房里的蒸笼高高笼起冒着热气白烟,厨娘们麻利地摆着各式腌瓜拌菊,汤盅白粥。大堂上早收拾一新,染着熏料。几张八角桃木桌面干净如新摆在堂院里,丫鬟们利索地插着鲜花洒着水。
丫鬟小厮早已经把厅堂,长廊,主厅收拾干净,各挂上了彩灯摆上了花瓶鲜花。连主厅里的古董青瓷大宛花瓶都由三个小厮小心翼翼放倒,刷了一遍。后厨里的灶火从早上早膳开始便没有停火地接着准备重头戏,厨子厨娘们忙忙碌碌,准时把一道道菜肴备好,通知小厮传菜。
林氏早上醒来后,丫鬟们便上前服侍穿衣洗漱,今儿是老爷的老来子五岁生辰,老爷有意将其办得隆重一些,还特意请了多燕街的大伯二伯的妻眷儿女过来,有意将两家关系更融洽。同时还让林氏代笔下了帖,请大小姐白水苏的几位闺阁好友赴宴,陪白水苏散散心。
林氏发髻上簪了浸透玉髓金如意和灵犀流苏拆,身上也换了杏黄绣牡襦裙。她端坐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三十出头的年纪依然风韵犹存,美眸微弯,嘴角梨涡浅露,知性温婉里还隐约透着少女的底子。也难怪老爷这些年除了她和一个姨娘,也未曾再纳她人入门。
丫鬟护理着她的手,细细擦着丹寇,林氏瞥了一眼,道,“小姐起来了幺。”
丫鬟知道夫人指的是二小姐,便恭恭敬敬道,“二小姐已经在外室等着了,等夫人梳妆后给您请安。”
林氏有些诧异,这个女儿除了老爷歇在房里时会在外面等着,哪次早上请安不是直接进来,在她身旁转悠。
林氏等丹寇涂好,便披了外帛走出内室,只见女儿穿了樱草染蓝的流袖水裙,两侧发髻盘成斜髻坠在偏左发顶,两串玉竹桃花簪鲜活俏皮,又看上女儿小狐一样美眸,林氏不由笑道,“难怪不进来,是想让娘出来眼前一亮。”
白杜若笑了笑,露出嘴角梨涡,“也没娘今个儿美。”
母女俩说着话出了房门,去接沥哥儿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房里各房女眷已经来齐,因今日多燕街的妇人子女,一些大爷朝中好友也会过来,所以也都换上了新裙。
包氏不经打扮也是个大美人,此刻和二夫人王氏说着什幺趣话,说到兴处捏了帕子掩嘴笑了起来,美眸流转看到自家相公正盯着自个看,便嗔了他一眼,回头继续和王氏说话。
老夫人看着人也都到齐了,便让丫鬟端了果盘糕点进来,宴客在早朝后来,等他们下了朝回来许是快下午未时。宴会从下午到晚上,下午是聊天吃糕点看戏,晚宴才是重头戏。
今日一些小辈不用去书堂念书,老夫人便将他们交到面前背诗经,大爷家是四个嫡女嫡子,和一个姨娘生的庶子,二爷家是一个嫡女,三个庶子两个庶女,三爷年方二十有五,膝下尚且只有一个庶女,包氏入府八年并无所出,却深得三爷喜爱。此刻一大家子聚在一块,也是热闹非凡。
王氏逗着有些腼腆的七岁女儿道,“铃兰,快去给老夫人背首诗经,老夫人可会赏你金珠子。”
老夫人笑着对躲在王氏身后的女儿道,“乖兰娘,快过来,你看你哥哥争抢着背呢。”
铃兰腼腆,几下都不肯上前,王氏无奈只能笑着把女儿抱到膝上看爹爹最得意的庶子四哥白奇背着一整首出师表。
正这时,忽然门外丫鬟福利道,“大小姐。”
林氏脸色微微一变,她出来做什幺。
帘子揭开,白水苏一身牙白染绿襦裙,端庄娴雅,头上依然梳的是妇人的单螺髻,一簪玉琵水珠白坠,两串长玉珠耳坠摇晃在细白的颈间,简单大方,不失得体。饶是老夫人如今不喜欢这个孙女,也不得不承认,白水苏当真在样貌休养仪态上都是拿得出手的。
白水苏久居芙雨院三个月也未曾出来,如今众人皆转身看她,她也不慌不忙,上前给老夫人和林氏请了安便退坐到一旁。
众人只是微微安静片刻,不会便又各自聊起天来。林氏转身打量着白水苏,笑道,“我听你妹妹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早上便也没让人去唤你来请安。”
白水苏掩帕咳嗽了两声,轻笑道,“我如今身子的确还不大好,但是今日家中小辈都来给祖母请安,我再称病不来,于理不合。”
一旁的白杜若看着已是妇人装扮的姐姐,心里依然暗自将两人做了比较,随即又笑道,“姐姐真漂亮,还有这个簪子的款式,我可今个儿第一次见到。”
白水苏笑了笑,“这个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嫁妆里的一支,爹爹前几日将嫁妆从侯府擡了回来,我便无事点了点数,然后发现了这个簪子。”
林氏手心微微一凉,笑道,“傻儿,你还病着,这些事我来做便是。”
一旁的老夫人听见了,也道,“的确,你爹爹接你回来便是要你好好休息,那些杂事交给你你母亲便是。以前也是她管,想必比你清楚许多。”
白水苏只是淡淡一笑,“祖母言之有理,不过那几本嫁妆薄,有的已经因为年代久看不清字,我便也没麻烦母亲,找到一个以前的乳娘。她曾经替我娘打点过嫁妆的,也都记得上面数量品种,所以我让她回来帮我看看。”
老夫人想了想,便道,“也好,你娘给你留的嫁妆不少,这事不能马虎。”
一旁一直听着的包氏也立刻接话道,“就是,咱们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什幺便宜都让侯府占尽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林氏见状便也没敢接话,包氏见形势不对,便扭了头和庶女说话。老夫人念着今日宴客,便也没有发作,堪堪靠回软椅,让丫鬟伺候用茶。
外室依旧一片热闹,林氏可越来越坐不下去,少顷便和老夫人告了回房小憩。一踏出房门,林氏便有些咬牙切齿地对丫鬟道,“去把李婶给我找来。”
回去的路上,转到走廊,却看见女儿白杜若一个人在斜椅上靠着,心上虽然焦躁,却还是上前问道,“若娘,怎幺一人在外面,冬梅呢,怎幺不跟着伺候。”
白杜若擡眼看是林氏,眼眶便微微一红,扭身不说话。
林氏心烦地很,见女儿又耍起小性子,也没了耐性,见她发间的那对玉竹桃花簪没了踪影便问,“你的发簪呢,这般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白杜若却被触了逆鳞一般,转身看林氏,有些吼道,“那是什幺破簪子,一百个也抵不上白水苏一个。不管我戴什幺,她白水苏都有更好的,凭什幺,我已经是白家嫡女了,可却还是让我觉得我跟几年前那个庶女没什幺两样。”
林氏头疼地听着,那对簪子也是价值不菲,可女儿竟因心理作祟随手便扔了,还没开口,却又听白杜若道,“我打小就讨厌她,高高在上装腔作势。你现在是爹爹的妻,又不是那个畏手畏脚的妾了,她不过一个死了的女人的孩子,那些簪子珠子都该是我的,她凭什幺有一处比我好,凭什幺让爹爹那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