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秋高气爽，红日当头，好得有些过头了的天气，那辆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光亮的轿跑狂野地奔驰过来，言笑眼睁睁瞪着它惊险万分地从自己身前唰地过去迅速拐了个弯猛地刹住车。

险险的两三步距离，言笑顿在原地，看着那辆嚣张的轿跑车门打开，驾驶座里的人钻了出来。

言笑擡手挡了下愈发觉得刺眼的阳光，眼睛不由自主紧闭了下，再睁开，就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涂霄原就揣着一肚子的火，而连续开了几个钟头的车更是让他火上加油，现在就差个让他泻火的对象。撒气一样粗暴地甩上车门，涂霄拿下墨镜，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站在车旁的女人，涂霄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却正好跟那女人的眼睛对上。

眼珠子很黑，一双眼睛冷冷淡淡地望着他。没有缘由的，胸口突然就不舒服起来，涂霄皱了下眉头，很快撇开了视线。手里拿着墨镜，涂霄快步走向院门，可走了几步，鬼使神差的，涂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他回头往那个女人看去。

那女人仍旧站在车旁，微垂头一动不动。

脑后扎着个马尾辫，上身一件浅灰T，下身一条蓝色牛仔裤，混入人群里便找不出来的很是普通的一个女人，涂霄压着心里头的那股子不舒服打量了番那女人，不想越看竟越觉得有种熟悉感。

涂霄犹疑着收回视线，边思忖边擡脚要跨进门去，却突然电光火石般，脑子里闪过一个影像，涂霄猛地转回身。

想要呕吐的感觉，言笑盯着跟前闪亮得无比刺眼的黑色，身侧的手捏了放，放了又捏，往复了几次，言笑才慢慢地擡起头。

在涂家老宅已是见过一次，言笑也早已经对这个不公的世界兴不起半分义愤填膺的微澜，她冷眼望着涂霄颀长高挑的背影，看他猛然转身，看他俊美出挑的脸露出讶异的神色，看他匆忙别过脸急切地走进院门内。

言笑站了一会，想要迈开脚步的时候，才发觉双腿竟然僵硬得就像两根木头，言笑盯住自己僵硬的两条腿怔愣了片刻，忽而弯了弯唇角，她缓慢却坚持地擡起了右脚。

走得很慢，却是一步一步，朝涂昀文敞开的院门走过去。

脑子里瞬间混乱得一塌糊涂，涂霄压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言笑，而现在，言笑，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冷飕飕地望着他。毫无防备的冲击来得出乎涂霄意料的猛烈，涂霄那一刻简直都要手足无措起来。

涂霄慌乱地走进院子里，他看到了闲适地坐在廊下的慕微，他本来有满满一肚子的火要冲慕微发泄，可现在看到了人，他却是疾步走过去，眼里带着他自己压根没有发觉的焦躁：“阿微，我看到了……”

“霄霄？！”从房里出来的涂昀文看到涂霄惊讶极了，“你怎幺过来了？”

费劲吞下了到口的名字，涂霄转身过去朝涂昀文露出不怎幺自然的笑容：“小叔。”

涂昀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慕微，他温和地笑开：“是来找慕微的吗？”

原来不知不觉被冲散的恼火又一下子拢了过来，涂霄狠狠瞪了眼慕微，昨天他接到电话说这家伙偷偷跑到小叔这里来，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慌得很，就担心慕微干出点什幺事出来。慕微要对别人怎幺着他可懒得理会，可是小叔是他家人，欺负谁但不能欺负到他亲人头上，他涂霄的胳膊肘从来是向里拐的。

“小叔，这家伙没欺负你吧？”涂霄毫不客气指着慕微的脑门问得很直接，慕微闻言笑得一双眼睛弯弯得月牙一样好看。

涂昀文脸上温温的笑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下，虽然马上又笑开，可这明白着就是已经让慕微欺负着了，涂霄脸一黑，一回身就凶狠地揪住慕微的前襟把人粗鲁地从椅子上扯起来：“慕微！”

“哎呀——这可把我冤枉的……”慕微嘴里说得很是无奈，眼睛却仍弯弯的，嘴角扬着莫名的笑意，“我可什幺都没做。”

涂霄不理他，单手紧紧拽住他眼睛望住了涂昀文：“小叔，这家伙干了什幺混账事你尽管说，我揍他！”

涂昀文诡异地静了下来，涂霄面上的黑气愈发沉重，他越来越笃定慕微是做了什幺天怒人怨的事，要不然他这个从来温柔得不像话的小叔早当起了和事佬哪里还会眼见着要动起手来却保持沉默？

涂霄的目光从垂着眼睑径自沉默的涂昀文身上转到仍旧笑嘻嘻一派悠然的慕微脸上，槽，火大，不管了，先揍了再说！

涂霄狠狠捏了拳就准备动手，拳头刚举起来，涂昀文这时候却动了，拉住了他的手，涂昀文摇摇头，说，“没事，什幺事也没有。慕微过来玩的。”看涂霄暂时不会动手，涂昀文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准备午饭，下午你们就回去吧。……你妈妈要知道你跑到我这里来会不高兴的。”

涂霄顿了下，放开慕微，他挠了挠头，有点尴尬：“不会的啦，他们也常叫我上你这里玩来着。”

涂昀文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幺。

心里想着还是再去趟菜市场，厨房里的那些都不是涂霄爱吃的，涂昀文跟他们说他出门一下就往外走，然后他就看到不知什幺时候站在院门口的言笑。

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只有顷刻间涌上的苦涩，涂昀文走过去，轻轻唤了声：“阿笑。”

言笑掀唇笑了下。

涂昀文知道，她不是来找自己的。

可能是身后的慕微，也可能是不知道窝在哪里的张爱笑，却不会是他！

涂昀文慢慢从言笑身边走过。

似乎，两人的衣袖轻擦到了，空气中起了轻微的波动，荡漾开，一直波及到指尖，涂昀文的手指颤了颤，是错觉吧，他竟觉得他冰冷的手指被一片温热捉住了。

一边胳膊突然挨上了柔软温暖的躯体，涂昀文呆滞地转头，言笑抱住他的胳膊微扬起脸朝他笑了笑：“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