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巴掌甩过来,打得阮明措不及防。然而阮明并没有任何不服气,他的命,他们的命,都由不得他自己。
元天墨搓了搓自己的手,给别人一巴掌,自己也会疼。西服松垮垮的搭在他肩上,深棕色的瞳孔一反往日的平和,凌厉中带有阵阵杀气。
坐在放映室里里,看着远程传过来的训练图像,他恨不得踹死阮明。
“我拨给你那幺多资金叫你选人,这就是你选的人?”他音量不大,词句却格外刺耳,吓得阮明背后冷汗一片。
“老大,你手底下的人其实已经够多了,为什幺还要重新选人?”
元天墨斜他一眼,熟练地点燃一根香烟,猛抽了一口吐在阮明脸上。在元天白面前,他从不抽烟,他永远只会把自己最阳光的一面,展现在元天白面前。
天白……
想到元白天,元天墨的怒气更大,“你以为我要对付的,只是一个越晟枫?”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阮明知道现在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元天墨的本性,只有在元天白离开后才会暴露,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太过阴暗恐怖。
阮明在一边听着,看烟灰一截一截掉落,末了,元天墨把烟头扔到脚下踩灭,穿上外套离开御天企业的放映室。阮明关死远程传递的图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负责新人训练和旧人考核,在组织里有一定的权力,他的工作不同于影卫中的其他四人,不用每日奔波饱尝血雨风腥,但他并不手软——因为常年处置身边人,他的心比其他四人更硬。
这次的选拔和训练都是按照正常进度进行,阮明没有想到元天墨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验收,虽说那一巴掌挨得有点冤,不过现在的元天墨已经向恶魔靠近,他要是不小心说错了什幺,就等同于找死。
元天墨太过深藏不露,见过他真正身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他算是幸存者的其中之一。
“靳风和莫栀林那边怎幺样?”元天墨反手看了看手工定制的腕表,离早上六点还差十多分钟,又是新的一天。
“林姐回来了,但是……”阮明将莫栀林带给他的消息转述给元天墨。
元天墨听后一愣,但很快又将重点忽略,他走进电梯,按下直达顶楼的按钮,“你和卫海一块去基地共同监督训练,告诉卫海从今天起恢复他在基地的身份,公司的事情由我定夺。回去后加大训练力度,下次我不希望再看到和今天一样的局面。”
说完电梯门打开,元天墨走向顶楼办公室,留下阮明一人在电梯里。阮明松了口气,他知道,要是检查再和今天一样不尽如人意,他也不用在这里混了。
太阳刚升起不久,办公室里一片明亮,元天墨坐在皮椅上背对落地窗,日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办公桌上。
秘书熟练地为他泡上一杯咖啡,递上近期有关公司的大小事宜,他的秘书到现在还在纳闷,为什幺公司的总裁说换就换,瞬间从高大威猛的肌肉男变成了今天阴柔帅气的白衣男子。秘书扯了扯短裙,被元天墨的帅气外表吸引,抱着文件夹站在一边不经意多擡头看了他几眼。
也仅仅是几眼而已,她还没多想什幺。
元天墨麻利的在报表上签好字扔给站在一边发呆的秘书,拿起电话给人事部打电话交代了两句,然后头也不擡地说,“把报表拿给财务,去人事部领工资。”
秘书拿着报表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元天墨,“总裁你……我,我……”
“我的秘书不需要发呆的时间。从明天起不用来了,出去,”他的话字字冰冷,有掩饰不住的厌恶。
本就在气头上,还有这幺多废物来惹事。
他的秘书要紧嘴唇,踩着高跟鞋慌乱地离开了总裁办公室。元天墨心理诽谤着顾卫海,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给公司来次大换血,好好筛选一下员工。
他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没有缘由地辞掉一个人。
只是,没有那个人在身边,他心慌。
天白,你还好吗?
我一定会像和你承诺的那样,好好生活。
所以,你要等我。
等我,我们一起好好的生活。
砰。
第一声枪响吗,声音虽不大,却在黑暗与黎明的交界处惊散了丛林中的麻雀,元天白一个侧翻下床,下意识地想从衣摆中抽出手抢,可是手一伸下去,空荡荡一片,她五指握拳,把窗帘掀开一条缝,窗外黑得模糊,她眼睛虽好,却也看不清千米外的景象。
也许别人以为这会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她知道,这绝对是枪响。
砰。
第二声枪响,声音大了许多,这种久违的不安感涌上元天白的心头。
什幺时候都可以,只不过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不对。
还有她也不对。
不……她希望……
砰!
第三声枪响伴随着玻璃炸碎的声音,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顿时越家别墅响起警铃,她听到楼下的骚乱。
接着,是窗外激烈的枪战,和更多玻璃破碎的声音。
短短几秒。
这种由远及近的极为嚣张的示威,她熟悉得很。
如果她现在没有被困在这狭小的越家别墅中,如果她身上还有枪和匕首,那幺她还有扳回胜利的可能,不过现在……
元天白顾不得那幺多了,后撤一步预冲向上着安全锁的大门。正要出力,然而后脚跟刚离地,门锁“咔”地一声打开,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擡头映入眼帘的是眼里写满恐慌的叶瑾澜。
“元,元小姐,你快走……这里,被人袭击了……”叶瑾澜被吓得够呛,以至于说话哆哆嗦嗦,连不成完整的句子,“晟枫已经带人去抵着了,你跟着我,一块儿,出去……”
小九跟在叶瑾澜身后,对元天白微微颔首,“夫人,元小姐,请跟我来。”
小九刚说完两颗子弹打碎了卧室的玻璃,叶瑾澜“啊”地大叫一声双臂抱住头,小九护住她的身体,“元小姐,请快走。”
毕竟是大家闺秀,就算什幺都知道,许是没见过真人真景吧。
这种能把整扇玻璃震碎的子弹……
真的是他。而越晟枫竟把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派出来保护两个女人……
这个蠢货。
元天白诽谤。更何况,她不需要人保护,这些子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到她的。
因为她知道来者何人。
所以,她虽不是善良之辈,但如果可以,她不想伤及无辜,更何况,叶瑾澜和他们本没有任何关联,她要保证叶瑾澜的安全。
否则这对叶瑾澜不公平。而她恰恰讨厌不公平。
“你送她走,给我留一把枪,越晟枫挡不住的,”元天白向小九摊开手掌,没有一丝慌乱。
“元小姐……”叶瑾澜颤抖着喊了一声,小九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快走,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我需要一把枪,”元天白一顿,“我能解决。”
看着元天白的镇定,小九思索了一下,握住腰间的手枪,刚拔出来一截,又想放下,元天白趁他犹豫期间迅速上前拔出手枪,把两人往外一推关死厚重的屋门,“快走。”
她也不知道两个人听没听见,屋门隔断了她和叶瑾澜眼神的交流。
送走了两尊大神,元天白找了一块没有碎玻璃的窗沿跃至其上,后脚跟踮起,整个身体的重心集中在前脚掌上,子弹上膛,从容地看着别墅外激战的双方。
对面不知是谁看见窗檐上站着的黑衣女子,朝他们的指挥者报告了一声,指挥者跑离自己的站位,朝更远处的地方传递情报,几分钟后对方先停了火。
越晟枫提着一把枪踹开元天白房间的门,枪口对准她的后脑,一边指着她一边向她靠近。这场突发的对决打得他措手不及,手下的兄弟伤亡不少,他有预感,这场冲突,是因她而起!
元天白感觉到腰部被一个褪去余热的冰冷金属抵着,她站得高,很想冷笑。
然后她果真笑了出来,声音沙哑低凉。
“把你的枪拿得离她远一点——”
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把一切黑夜中的混沌中扫开,院外一群黑衣人搭出一条安全的通道,一个慵懒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到别墅上方。
她明明没说话。似乎毫不担心他会扣动扳机。
越晟枫握枪的手更加用力,在看到来者的面孔后,他竟有些恍惚。
那个人穿着休闲西服,打着条纹领带,驼色的皮鞋踩在枯黄但依然柔软的草皮上,浅蓝色的眼睛,棕色的短发微卷,加上声调奇怪的口音——
外国人。
“他是谁?”越晟枫压低的声音里饱含怒气。
而元天白完全不搭理他,枪指草地上姿态妖娆的西方男子,“说吧,要我怎幺样,你才会离开这里。”
像是为了迎合对方,她的中文发音僵硬而缓慢,说者有意,听者别扭。
男子皮笑肉不笑,即使他笑得没有感情,但他的笑容放在那雕刻一般的五官上,又是极度的漂亮,“怎幺,还想放松我的警惕然后再给我补一枪?我可不会再上五年前的当。”
五年前。
“哼。”
阴魂不散的男人。
五年前,她在床上把匕首插进他的左胸上方,匕首拔出时鲜血喷了她一脸,她又补了两刀,待男子气息归零,她摸着道路潜出他的城堡,然而却在回基地的路上被人拦截,他带着初见时温和的笑,左胸渗着鲜血,指挥身边的枪手对她射击。
逃跑的过程艰辛,她左右闪躲,但还是有一颗子弹打进了她的小腿,丛林中她匍匐在杂草落叶中,雨后的泥地险些把她淹没,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在异国他乡,然而他没有下令追捕,寂寥中,他的声音森森传到:总有一天,我会再找到你。
一语成谶,从那之后,便是五年的追逐与逃脱。
多少次的相遇,多少次的对垒,胜负难分,纠缠至今。
然而置于她,那只是一次失败的任务,梗在她心口,牵连出了之后一连串的颓败。
元天白脑海里最窝囊的回忆,莫过于对他的刺杀,似是示威,她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子弹射入他的右胸,男子任子弹打在自己身上,笑得春风得意,“傻姑娘,你以为在你知道了我的弱点后,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
只是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仅此而已。
看着一头雾水的越晟枫,男子吹了个口哨,“这是你的新男人?你给他的图案是什幺?我不允许他的图案比我漂亮。”
听她的话,元天白的左肩动了一下,她看着越晟枫,嘴唇一张一合却不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越晟枫看不看得懂,但她决定试一下,因为她要说的话,不能让那个男人知道。
——你打不过他,要想活命,听我的,把枪放下。
越晟枫看着她的嘴,着实不知道她想表达什幺,不过她的眼神,写明了“来者不善”四个字。他知道这是个大麻烦。他知道这个麻烦因她而起。他也知道元天白很厉害。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知道很多。
这一刻,他对这个女子有莫名的信任,信任到,就这样恍惚着把枪从她的腰部挪开。
对,她能解决。
现在,舞台交给她。
“Er ist mein Mann。”
语速很快,没有卷舌。异国的语言,却总有人听懂。
男子一愣,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元天白身边脸色僵硬的越晟枫,好像明白了些什幺,他打了一个响指,身边端着枪的人全部把枪放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撤离越家别墅,男子在手下的保护中转身离开,顷刻间草地一片宽阔。
“好,那等你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后,我再来找你。”
和五年前一样,男子的话从远处传来,像古老的魔咒笼罩在她的头上,回音久散不去。
就像开了一个玩笑。
元天白冷眼看着他离开,心想这不过只是一场闹剧,她早晚会杀掉他。
不过麻烦走算走了。元天白舒了一口气,可是冰冷的金属感再次由腰部传遍全身,她忘记了她还欠越晟枫一个解释。
元天白转身摁下越晟枫握枪的手腕,枪口由她的腰部指向地面,越晟枫看着她,眼神捉摸不透,不过,她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她甚至听到了他说话时的磨牙声: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