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被薛六扔在了床榻上。
这一年多来,她见惯了男人会对女人做出什幺样的事来。赶紧爬了起来想逃,却发现木门从外面被关上,从内自己根本打不开。
芷兰背靠着门,冷汗频频,大眼在房中不停的穿梭,她在找什幺东西趁手。
薛六无声逼近过来,冷漠气势在他周身萦绕。
他每近一步,芷兰便往旁挪动一步,避无可避的她碰到了窗下花台,那盆兰花随着她的动作而在花架上摇了起来,说话就要跌碎在地。
芷兰敏捷的扶好那盆兰花,扶稳的同时,男子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在内。她吃惊着仰起脸,正好看见薛六站到了她面前。
她的胳膊被他一把握住,灼热的男子气息让芷兰疯了般奋力挣扎起来,不停厮打他,薛六却一丝表情也无。
“别动。”薛六面无表情,手势却很温柔的轻轻揭开了她臂肘的衣料,接着,冰凉的药膏熨上了她那处患伤。
?
芷兰渐渐停了厮打,这时她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小罐透明膏药,正在轻柔的替自己上药。
薛六将那伤口均匀的抹匀了,淡声问:“疯够了?”
芷兰不言不语,也不再挣扎,只面无表情的盯着替自己上药的他,黑亮惊人的大眼里满是探究。
“能自己洗澡吗?”薛六上好药,大手轻轻合上了药罐。
她再度浑身肌肉紧绷,咬唇凝视着他。
“你觉得我会对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做什幺?”薛六嗤笑了一声,冲淡了他原本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轻讽。“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先沐浴休息,明日我再给你指派工作。”
指派工作?什幺工作?芷兰狐疑的看着他,却丝毫不敢放松。
薛六没再多言,将剩余的药罐搁在了她旁边的兰花桌上,转身出去。
不一会,家丁呼哧呼哧的擡了满是热水的浴桶进来,又送了女奴的新制衣衫。
芷兰等了半夜,确定没有人再来打搅自己。才警醒的自己洗澡自己换衣,最后又拥衣卷在房内的床上。
不敢闭眼,这一年来她都是这样睡觉的,因为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幺,而自己半丝倚仗都没有,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家仆,就连自己都是属于别人的官妓贱籍。
“母亲,父亲。”她环抱住熏得香香的棉被,喃喃呓语。
珍珠般的泪缓缓滑下,擡起衣袖擦了擦,又是一大串落了下来,她又换另一边衣袖擦,但紧接着又是一大串,她将小脸埋进了棉被内,发出闷闷的嘤嘤哭泣。
这一年芷兰实在忍得太辛苦,太辛苦了。哪怕表面装的再倔,归根结底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
眨眼芷兰已经在薛六所住的璇玑楼呆了一年,准确说是做丫鬟做了一年。
薛六在发现芷兰识字后便指派她做了书房的洒扫,有时也会帮着侍弄些书墨的摆放。
但薛六在璇玑楼的时间并不多,一般也只傍晚下职才回来。虽然不多,他有时也会留宿在六少奶奶的墨香院里。所以实际碰面的机会其实很少,一两个月也见不到一次半次是正常。
做洒扫和侍弄书墨虽然事多,但却比前一年时时提心吊胆要轻松很多,这一年芷兰也渐长成了个半大的少女。
属于黄昏的夕阳挂在廊角稍上,正散发着橘色的诱人光芒,穿着一身浅蓝丫鬟服的芷兰正在书房里替案上的一盆兰花浇水。
此时外头一阵阵拍手的信号传来,脚步渐闻。
“是六少,他回来了。”同样在书房里做洒扫,和芷兰一组的另一名圆脸小丫鬟说道。
柔嫩的指尖拂去溅在案上的几滴水珠,芷兰垂着眼和她一起低头退到了书房暗处。
门被吱呀推开,露出那张淡漠贵气的男子脸孔,这一年来薛六的相貌没多大改变,但眉宇间的阴鸷却渐浓。
光影一动,他的身形到了案前,缓缓落座。
圆脸丫鬟连忙转身到茶案前将茶煲中温着的茶水倒出一盏来,端到薛六手边,然后躬身退回原处不动。
薛六取出了一张澄心纸。
芷兰木着张小脸,缓缓走到他身后,又从茶盏倒了几滴水入墨砚,一手牵着衣袖,一手拾着墨锭在砚上来回打磨转圈,她微微躬身,一络发丝柔柔的拂在眉睫前,暗香浮动。
薛六像是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是谁,从笔架上取了支狼毫小笔在墨砚中蘸了蘸,便在澄心纸上挥舞起来。
他的字写的极好,一撇一捺却又似禁锢住,像是在克制着内心什幺。
芷兰下意识凝神去看写的内容,此刻薛六却淡淡开口:“把窗关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六少在和自己说话,放下了墨锭移到窗前,俯身将那两扇纸窗从内关闭起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外面的荷塘,波心倒映着金光粼粼的落日,但她顾不上欣赏,合上了窗又回转到六少身后。
“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
芷兰闻言垂着首躬身退出,她没有擡头,否则就会发现薛六正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自己的身影,看她柔软的腰肢,纤瘦的身量,和那已经半长成的少女身姿。
“……还好你是个哑的,不用对六少回话!”和她一起退出来的圆脸丫鬟小洁说道。
芷兰微笑不语。
“六少的气势越来越惊人了!唉,一和他说话我就结巴,这可怎幺好呢!”小洁苦着脸。
芷兰坐在书房门外的凭栏前,又擡出了放在暗处的针线篮子置于纤细双腿上。
虽然每年的四季衣裳都是官中分发的,但女儿家的贴身衣物和袜子之类的都还是自己制作。
迎着夕阳落日,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荷塘中,芷兰心中一片柔软。
“我看看你做的什幺花样?”这一年来小洁一直和芷兰一组,虽然只是她说芷兰听,但两人已经混熟了不假。
“是鲤鱼金童,手真巧!”小洁弯下腰去端视,从配色构图再到针脚密度,全都无可挑剔。她由衷的赞美:“我觉得你这手艺比咱们针线上的姐姐们还要强!”
小洁不知道系出名门的芷兰年幼时针线乃是名师指点,就算她现在已经是官妓过为了家奴的身份,但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不可改变。
懒风微起,满池荷花一院香。
芷兰勾起额际的一丝飘啊飘的碎发到耳后,针起线落一刻不停。
“对了芷兰,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小洁在她身边坐下,然后轻声道:“过几日是我娘整寿你知道的吧!但前几日我已经讨过一次恩典了,所以那日你能不能替我上夜值?”夜值向来是两人轮流颠倒,其实也没什幺事,就是备个人在书房守着罢了。
芷兰拾起小洁的手掌心,在她手中轻柔写着。
“嗨!要你备什幺礼?你这可怜人,多存点钱傍身才是正理,那天你肯帮我,就是再好不过的礼了!”小洁看着她写出的字,小声答道。
家奴也分三五九等,家里祖辈伺候主人有功的仆人不用说是一等,二等是那些无功无过的家生子,但因为几辈都在院中盘根错节,等闲也欺负不了。最末等就是芷兰这种买来的家奴,没亲人,没根基,什幺都没有,如果再没有主子的器重,那就是比家里养的狗都不如,人人都能欺负得。
索性芷兰虽是买来的家仆,但在书房里工作一年没出过差错,也没受过责骂,所以就算是最末等的家奴,但也没人随便欺负就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芷兰这样的只能拼命攒钱,如果主人帮养老还好,要是不帮养老,最后也不过是年老有病时遣出去,若是再无钱傍身那晚景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想到这,小洁也难掩哀伤的叹了口气,在芷兰拉着自己的小手上拍了拍。
芷兰却扑簌一声轻笑出来,纤细的手指在她鼻尖上点了点。
“人家为你感伤着呢,你到好,还笑话我是何道理?”小洁双手叉腰,佯怒立起眼睛来,最后还是没绷住,姐两一起无声的笑了起来。
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
夜色如水,身披丫鬟衫的芷兰正在廊角莲步轻移着。一手提盏幽红灯烛,一手提着裙摆踏月而来。
这日是小洁母亲的整寿,两人也定好了今天由芷兰帮着上夜值。
事实上芷兰才刚下职不久,她刚整理完书墨,回去匆匆扒了几口剩饭剩菜,又得持着夜烛过来书房守候。
“妹妹!”
“前面的妹妹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女子的轻呼,芷兰迟疑着持灯转身,她微微举灯照人,白皙的小脸在红烛映照下露出几分即将长成的美丽。
那女子明显看呆了,但她很快醒神过来。“妹妹有礼,我是六少奶奶房中的阿纤。”阿纤微微墩身见礼道。
芷兰也回以墩身礼,美目露出探究的看着她。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薛府做事,事实上薛府里面主子很多,每个主子又有很多仆从,不是每个都认识也实属当然。
“妹妹,你是六少书房中伺候的吧?”阿纤轻问道。
芷兰迟疑着点点头,这一点不需要隐瞒,六少院中人人知道。
“六少的官服落在了书房中,六少奶奶差我过来取一趟,说是上面有个窟窿,让我过来帮缝上送过去。”官府的制服不是等闲可以更换的,必须要事先报备再由官府针线上的人做好再送来,所以大家的官服上面有几个小窟窿也不好随意更换,有些好说话的便自己缝补算完。
芷兰点点头,引着阿纤一路拂花分柳的提着灯盏走到书房。
“竟是这里破了!”阿纤拾起搭在椅背上的官服,秀眉蹙起露出了丝为难。
芷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官补羽翼位置被燎出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当朝制服文武两制,文官的官补是鸟,武官的官补是兽。薛六少官拜提举常平司,正五品。所司之职是掌仓,其实就是替皇帝管理放官贷的。
虽然品阶不大不小,但却是不能缺少的差事,可以直接面君。
他的官补是仙鹤,上面的仙鹤羽翼是用真的丹顶鹤羽毛捻成线再绣出来的,一针一线纤毫毕现。
“……这可怎幺办,恐怕我也缝不好这个了。可六少明天该如何上职呢!”阿纤叹了口气,喃喃说道。
虽然无法,却也只得将那官服托在事先准备好的托盘里。她已经是六少奶奶房中最好的针线娘子,眼下遇到这个也是真棘手。
芷兰侧过首,不知道这人若是也没办法,那六少明天该如何上职?他待自己也算不错了,是个好主子,虽然话不多,也经常见不着面。她是不是该投桃报李?
“有劳妹妹,那我先回去了。”阿纤心中叫苦,却也只能露出个苦笑来。
芷兰迟疑只是一瞬间,又提起案上的小笔写出几个字来展示给她看。
“你能补?”阿纤露出惊讶的表情。
芷兰点了点头,又提笔写下几个字来,漆黑的眸虽然如水,却清澈亮人。
“你今夜帮我补好再送过去?这再好不过了!”阿纤抚掌感动道。
她倒是不怀疑芷兰能不能补,若是对方不能,又何必主动揽这个事端上身?补好了是应该,这补坏了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将官服留给芷兰,阿纤感激的连连道谢才回去述职了。
坐在昏黄的灯烛下,芷兰螓首微垂,眼睫在雪白眼底下打上一层羽型阴影。
她思索了一会,先用小梳轻轻梳顺那羽翼燎破处,刮出了原本的纹理,对着灯烛又看了下破洞口的纵纬。
接着从针线篮里比出了颜色最近的丝线团,先纵后纬的缝补了起来,每缝一针她就要举起官服对着灯烛照一下,确保万无一失才继续下一针。
就这样缓慢的补了到半夜,梆子已经过三声了,芷兰才锤了锤酸软的腰肢站起来。
她的小脸上有淡淡的笑意。终于补好了,不拿眼睛仔细盯在上面看是不会瞧出错漏的。可惜她手里没有甲虫粉,不能以假乱真的让这丝线也发出真羽翼的光泽感。
芷兰将官服叠好,又拿锁头将书房锁起,才持着夜灯缓缓往墨香院去。
夏夜微凉,芷兰挎着装了官服的小包袱,一手持灯一手拢住自己衣襟。
虽然夜里没人瞧见,她行路的姿势却极娉婷端正,没半丝瑟缩,写在骨子里的高贵让她在什幺样的情况下都仪态楚楚。
墨香院的门微微敞开,因为事先打好了招呼,门房没有半丝犹豫的就侧身让她进去。
主人房在正厅左厢,她缓缓走过去,那厢房红烛悠悠,纱帘随风起舞。
门前没有守人,芷兰从外使力,里面没上拴,一推就开了条小缝。
拾起裙摆,芷兰轻到不能再轻的小心入内,将包袱里的官服轻轻放置在屏风上,然后悄悄往外走。
纯白的纱帘被一阵突然到来的轻风拂起,正好撩到了芷兰的小脸上。
她伸手去抓,却在将纱帘拨开的同时,看到了内室……
内室中男女交叠着,女人一丝不挂的躺在男人身下,那男人身着淡蓝寝衣,下裤微褪。
将女人的双腿掰到了腰间,正在她花穴中抽送着。
女人面露迷醉,正双臂紧紧交缠着他的腰际,口中娇吟着些让人身体瘫软的话语。
他的神色淡漠,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做那种事。
芷兰脸颊烫的厉害,虽然她对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就连女牢里,那些狱卒对她的嬷嬷们……
她赶忙往后退。某个瞬间,那个男人的视线朝这边望来,原本没有一丝表情的凤眸凌厉的吊起,正冷冷看着自己。
芷兰几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薛六还在驰骋着身下的妻子,却朝着她露出一际说不清到底是什幺意味的笑容。
芷兰吓得脸色发白,赶忙稳住身形,抿着唇朝他诡异的行了个万福,然后转身轻轻关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