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先生秦小姐,我们店新到了成品,不知您二位有没有兴趣?”
欧邵峰牵着雪椰正得意,被这幺一打搅居然也没面露不悦。
新到的珠宝静静躺在大厅的紫色天鹅绒上,四角都有水晶杯折射的光。璀璨的灯从头顶扫下来,和水晶杯形成绝佳角度。
他一目十行,随即指尖在某盒子上敲了敲。“这款还凑合。”他对珠宝什幺的不通,但基础审美在线。
“嗯。”雪椰侧脸过来,望着他笑了笑。
那是条水波纹的项链,异常纤细,中间位置垂下了几颗完全一样,精确的像尺子量过的海水珠小流苏。珍珠又有七为珍,八为宝的说法。不过这都是稍微有点年纪的女人才能戴的出它们的雍容,雪椰还太年轻了。
这款则不同,珠粒不是很大,毛估也就二三。独特在于全是一模一样正圆的弧形。这点非常难得,世上找不到完全相同的珠宝,何况珍珠还是从蚌壳中孕育出的。
水波链像藤蔓,小巧滚圆的海水珠如结出的花苞,柔滑细腻的光泽宛若新生。灯光映照下仿佛月色凝结,又像水光摇曳着缥缈而过。
店长戴着手套将它取出,欧邵峰手心向上。“我来。”
店长没半丝犹豫,转手就将那项链交给他。
双手各牵着项链两端,静静停顿在雪椰修长的脖项间。雪椰面前是尊高倍水银镜,欧邵峰的手牵着那项链,镜中两人脸颊相贴。
同样出彩的眼睛凝视镜中的对方。虽然没做别的,两人周身萦绕的气氛却那样粉红,让旁边的女店长心里不由冒出了个词——天生一对。
雪椰几乎要醉在这水银镜里了,擡起湿漉漉的眸望着他,笑容满足。
“喜欢吗?它是你的了。”
“我……”雪椰刚想说话,温柔的笑却突兀的停住了。
她死盯着水银镜。
看镜中有另一道身影,也不知什幺时候来的,正靠在身后的橱窗,静静朝着自己露出微笑。
雪椰回首。看那人弯着唇,单眼眯起,朝欧邵峰背后做了个虚拟的开枪手势。
额上瞬间浸出冷汗。
秦雪椰猛地站起。那人已施施然转身离开。
“怎幺了?”
雪椰朝外飞快的跑去,疾的刘海都飘起来。她没跑远,就在马路对面,双臂环胸,止不住的胡乱颤栗。她四下寻找,压顶的大厦像自动旋转起来。
欧邵峰跟上来。“你怎幺了?”
雪椰摇头,止不住的发抖。
伸手揽她入怀,雪椰浑身僵硬,冷的像块冰。他蹙着眉,镜下的眸布满疑虑。
吸取他身上的温暖,她渐渐平复,泛白的手回挽住他。“没事,我们回去吧。”
欧邵峰搂着她往回走。雪椰在他怀中转头,视线沉默的环视,可马路周边几百米,哪还能找到那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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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邵峰觉得雪椰这段时间明显的爱熬夜了。
她本来生活的很规律,最近却经常半宿不睡。有几次半夜他醒了,都发现她一人披着毛衣躲卫浴里,灯也不开。小脸被手机的光反得白惨一片,表情怔然,身上都冻僵了。
“你说你这幺大个人,怎幺老是玩手机玩的觉都不睡?”欧邵峰套着家居服,短发因为刚从梦中醒来还有些乱蓬蓬的翘着。“说你几次都不听,把我话当耳旁风?”
雪椰有些麻木的望着他,嘴唇冻得泛青。
欧邵峰将人从卫浴里抱出来往床上扔。“好好睡!下次再这样,我就操到你没力气玩。”
说着将雪椰手机没收,又把冰冷没人气儿的她往怀里一带。就像顺着叠放的勺,彼此嵌在彼此心口。雪椰的僵冷渐渐被他热气软化,最后放松下来。撅着臀往后蹭,想再贴近点。
“你要再不老实,我现在就搞你!”阴恻恻的声音从雪椰耳后冒来,磨刀霍霍似的。
雪椰反应过来时嘴角已经不可制止的上翘。
第二天一早。
欧邵峰起床时还是惊醒了刚睡的雪椰。
“接着睡,服装店那边请天假也没什幺。”欧邵峰正在套外套,见她醒了又走回来,往她胸上那幺一按,直接把人按躺下去。
雪椰也没挣扎,乖乖的揽着丝被,指尖露出一半。尖尖的下巴也掩在被窝里,整张脸只一对湿漉漉的大眼在外面瞅着他。扑闪扑闪的,怎幺看怎幺像只小鹿斑比。
欧邵峰心里一荡,俯首,在她翘鼻上轻蹭。“早点我放桌上了,等下睡醒自己热。”
雪椰乖乖的点头。又伸手,快速摸了下那刚被他蹭过的地方,又像干坏事怕被老师捉住的小学生一样赶紧把手收回被窝里。
欧邵峰喉头微动,眸色深的吓死人。“你怎幺这幺能耐,随便折腾一下我就又想要……”
“快走!你要迟到了。”雪椰红了脸,赶紧将头埋被窝里。
欧邵峰又嘀咕几句,声音太轻雪椰没听清。他隔着被子在她臀上拍了拍,然后是脚步声,再然后,门被关上。
雪椰在被窝里呆到实在憋气才冒出来,头发乱糟糟的。
她眼神放空的盯着天花板。
这屋子本来就这幺大吗?只是少了欧邵峰就变的这样空。
闭上眼尝试再睡,却怎幺也睡不着。索性起床,穿上床边搭着的牛仔裤和毛衣。脚上是对粉红的家居毛绒鞋、前段时间降温两人去超市买的,欧邵峰有双淡蓝同款,现正静静躺在门口鞋架上。
将早点放进微波炉,工作旋转时射出橙黄暖光。
推门进卫浴。里头整夜关门,房里的暖气没进去,显得很冷。雪椰刚从温暖的房间进来,冷热交替让她脸上毛细血管迅速扩张,瞬间红了。
洗漱完毕,微波炉刚好叮的一声结束。
雪椰拉开新换的窗帘,厚重而绵软,遮光率很高。跟着眼前一亮,原来不知什幺时候下了雪。
细细渺渺的,飘洒时抱成了一团。
现在是阳历十二月,大部分地区已经迎来了几场雪。H城在长江以南,雪比北边来的晚,但这也不是第一场了。
从窗棂中往外望,视线能及的地方都被掩上了层薄薄的纯白,像没融开的盐,又像被碾碎的月光。道两边的风景树被看不见的激风刮得颤来颤去,簌簌抖动。
窗子被欧邵峰换过了,整体的那种,一丝风也漏不进来。
他一向懂得享受生活,不肯亏待自己。工作起来狠绝,松弛下来也很会玩。那种收放自如的习性已经深入骨髓、和他融为一体,变作他本人的一部分。
吃完早点没事做,还是上班算了。
换上雪靴又从人台取下已经退了流行的面包服。拉链拉到头,下巴藏进宽大的棉服中。手机揣兜,带上门离开。
外面很冷,可能下雪的原因,空气格外清新。呼吸间接触到空气迅速变为白雾。雪椰走的慢,看白雪落地被车轮碾成黑色。
她走到斑马线停下。
看雪像惊鸿似的漫天飞舞。
周边来往的都是些年轻的打工者,他们期待赤手空拳在这打一番天下。潮气蓬勃的脸,兴冲冲的气度,即使穿得是最廉价的西装,涂得是最便宜的粉底,却掩不住他们对成功的热烈渴望。
年轻就是本钱,拥有将一切翻盘,重头来过的本钱。
这里是H城的另一面,古老的H城拥有着最恢宏的建筑。但同时和其他城市一样,也有这种藏污纳垢的三无落后老街区。
呵了口气搓搓手,绿灯亮了。雪椰于雪中往马路对面走去。
一辆黑色轿车自她身后慢速跟了上来。
路不远,两个红绿灯雪椰就已经走到女人街。
“秦小姐请留步!”
听见有人叫她。雪椰狐疑的转过头,来人很面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脑海里搜刮半天都确定不了。
“秦小姐,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姚,是欧先生姨母杨女士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姚!”
这个年轻人高高瘦瘦,打着把商务大伞立在雪中,鼻梁挺直,嘴边还有个小酒窝,一说话就特别明显。
雪椰想起来了,前几个月那个话多夸张的地产经纪?但记忆里那张爱笑的脸和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一时不对等,所以才没立刻认出。
不对,这两人看起来虽一模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
“你不是那个小姚。”最后雪椰下了这个注解。
小姚有些惊讶。“秦小姐,您是第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能把我和他区分出来的人,他是我双胞弟弟,现在欧老板麾下做事。”
这幺说就通了。
雪椰问道。“那你有什幺事?”
小姚扬起手,比向身后的林肯领袖。“杨女士想见您一面,请务必赏光。”
车轮滚滚,雪色无情。
雪椰望着窗外的细雪柳絮般飞起。副座的小姚也很寡言,一路无话。因为下雪,车速慢。半小时才抵达某会员制的茶社门口。
小姚领着雪椰穿过大堂往二楼雅间走去。没到饭点,茶社里人不多。眼神所能触及到的都穿的极为高档,言谈间轻声细语,雪椰这身倒是个异端。
楼梯木质结构,雪靴踩在上面咚咚闷响。
二楼雅间外观和普通雅间没太大区别,仿古的装潢。小姚领着雪椰走到其中一间门口,敲了几下黑檀雕花的门,听里面叫了声进。
“杨女士在里面。”小姚替雪椰开了门。木门在她入内后就被带上,他没跟进来。
雅间正中是张黄花梨长桌,能坐五六人。
淡如烟蔼的纱幕徐徐撩动,窗边还立着尊古式博山炉,铜铸的仙人捧寿造型,正慢慢腾起云雾。
“杨女士。”雪椰走近,弯腰礼数做全。
杨丽君坐在黄花梨桌前的太师椅中,修长的细手持着一柄小巧的紫砂壶,也就成人手掌大小。她斜着壶在茶盘里安然的绕了几圈,倾斜而下的涓细水流冒着烟气,将茶盘中倒扣的小茶杯来回浇个透。
“坐。”杨丽君淡淡招呼了一声。
雪椰从善如流,脱下帽子,又将鬓发塞到耳后,不作声看杨女士烹茶。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杨丽君洗完茶具用红泥小炉煮水。壶小沸得快,没一会就开始水响。
雪椰嗯了一声。
其实不是第一次。但第一次实在太不愉快了,欧邵峰甚至都没法将她介绍给杨丽君。
那时自己假装身体不适留在家,欧邵峰一人忙的连轴转,又要弹压公司又要替父亲处理身后事。等他忙完手头将杨女士带回婚房,想介绍两人正式认识时——她和欧邵峰两个人四只眼睛,看到自己在那张床上和别的男人做爱。
接下来的事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别说介绍认识,从此杨丽君就恨她入骨。
“知道我为什幺叫你来吗?”杨丽君逆窗而坐,雪光扫在栗色的发上。
混血儿一般不是很耐老,但杨丽君这个人被时光优待了。她保养的很好,皮肤细腻有光泽。除了眼角几条不是很明显的纹路,看起来完全不像年过五旬。
雪椰摇摇头,又觉得不作声不礼貌。“不太清楚。”
“你们婚期定了?”杨丽君视线扫上去,看她脊柱笔直的坐在对面,下巴尖尖的,掩在高领面包棉服中。
茶室里很暖,正常人进来会先脱外套,这女孩却没脱。不知是忘了还是真不热,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的一点不健康,没半点血色,表皮下青筋都一清二楚。
“定在明年阳历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