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三张道林纸,她嘴角含笑,轻问道。“怎幺想起来送我星星呢?”难道酷炫的欧邵峰也信奉人家说的,爱她就要摘星星给她这种傻话?
“也不是送星星,起名权而已。”欧邵峰余光看她一眼。“喜欢吗?”
星星永恒,而人生只有短短数十寒暑。又怎幺能自欺欺人称的上是星星主人?
雪椰将那三张纸一一张往后翻,确实每张都是一颗星星的命名权。分别是Q—X—Y,挂南纬70度星空。
“很喜欢。”她点头。
余光却看见一辆桑塔纳从旁边车道超车。霎时沉下表情,在那一瞬,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幺。
那桑塔纳行驶路线极不正常,整个横扫过来,正对欧邵峰那边驾驶室。
他还想再说什幺。
左边突然一阵大亮,视线晃成纯白。欧邵峰反应奇快,方向盘猛往右打去,还因为惯性两人都猛冲一下,他赶紧踩了刹车。
那一瞬的姿势是,他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下意识护住雪椰的头将她揽入心口。雪椰则双手回抱欧邵峰的要害。
与此同时,开着远光的桑塔纳突然倒挡后退十几米,再高速换挡。
欧邵峰立即回正,顾不上说话,解安全带准备带雪椰下车。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辆桑塔纳再次呼啸而来。
轰鸣不绝于耳!它再次甩头袭击了欧邵峰那边车门。
雪椰扬起的眸出奇沉寂。她看见桑塔纳里的棒球帽,帽下的脸那样嗜血神经。她瞬间跳起,用自己的身姿全部裹住欧邵峰后背要害,破釜沉舟般。
欧邵峰速度还是没桑塔纳卷土重来的快,再次被撞、安全气囊瞬间爆开。欧邵峰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耳中一直轰轰鸣叫。
紧接着视线歪了,所看到的一切都倾斜了。大树躺在地上,周边是尖叫的人声和自己鼓般沉重的心跳,欧邵峰撑着手,却怎幺也摸不到副驾的雪椰。
驾驶车门被撞凸进来,特殊工艺的前玻璃成了蜘蛛网,分明已经粉碎却还是僵持着没掉落。
桑塔纳在这次袭击完后立即车轮横扫几米,高档起步时溅起一股雪泥。一丝停顿没有,狂吼着往远处飞去。完全不要命的开法,所到之处所有行人车辆避之不及。
“雪椰,咳咳,雪椰……”欧邵峰努力睁眼,双目赤红。“雪椰,雪椰,你说句话……”
慕尚车身左侧被彻底撞凹,保险杠散落一地。
副驾毫无动静。
一只柔弱的女手从龟裂的前玻璃里伸出来,软软横在那里没有知觉,暗红的血水自指尖滴落,晕染开纯白的雪。
现在是下班高峰。
突然目睹车祸的人们尖叫此起彼伏,不约而同的选择报警。那辆路霸型的慕尚静静侧翻在慢行道上,前玻璃龟裂碎了一半。
欧邵峰冷汗淋漓,他被什幺卡在座位上,面朝下别扭的趴着。他尝试动弹,却没办法移动分毫。纯白到刺眼的雪光顺残破的玻璃射入车内,他努力吞咽,尽量保持理智。“雪椰,雪椰,应一下我……”
他甚至不敢大声。也不知到底唤了多少次,微哑的女声终在车厢内缓缓应起。“别怕,我在……”
欧邵峰被撞得内脏几乎都挤成一团。听到这声回答,眼底瞬间涌起喜色,但这喜色很快化作了不安。“你在哪?受伤了吗?”
“我和你在一起。”雪椰声音很安静,完全听不出有异样。“我没事,你呢。”
“也没事。”其实他左腿胫骨疼的厉害,应该是断了。蹙了下眉,余光往外望去,明明触手可及的车窗却怎幺都够不着。“我们试一下出去。”
雪椰轻轻嗯了一声。
欧邵峰感到什幺柔软在他背上一滑而过,他却无法抓住那个感觉。
“车里的人没事吗?出个声?”
“你们还好吗?”
人群涌来,有人尝试开门,但凹入的左车门被完全嵌死在车身里,根本没办法用人力打开。
右门则因为侧翻全压在地面,前玻璃呈现一圈圈龟裂状,左边已碎,有个洞口。但想从这洞里爬出来又不太现实,如果强行扩张洞口势必会给车内的人带来二次危险。
几个好心的驾驶员挤在洞前往里查探。
“我们报警了,你们撑一撑……”说话的人突然顿住,很快又恢复原状继续安抚,话尾带上不自然的轻颤。“没,没没事,你们别担心。”
“麻烦你们和我一起使力,我想打开车门。”欧邵峰抵御着左腿带来的不适,尝试伸手。
“别动别动!”路人们接二连三摇手,一脸惊恐。
小郭接到电话时正准备和女朋友约会,那一瞬他的手机笔直地掉下来。连爬带跑的捡了件外套往外冲,几乎于120和火警交警同时赶赴现场。
“老板!老板!”
扒开人群挤到玻璃窟窿前。他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车内那幕了。他努力贴近,却够不上,颤着声问道。“老板你没事吧?火警来了,马上就把你们挖出来。”
欧邵峰努力擡起头,艰难的望了小郭一眼。“我没事,先让他们把雪椰挖出去。”
小郭脸色惨白的点点头。这情况也只能先挖秦雪椰了,否则老板根本出不来。
拿着机械的火警这时走来,隔开小郭和路人,大家赶紧后退,不敢骚扰他们,电钻和电锯声不绝于耳。
“雪椰,我们马上要出去了。你别怕!”
雪椰又是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欧邵峰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上摸了摸。“你到底在哪儿?我怎幺感觉不到你。”无意中却好像摸到什幺,掌心温热粘腻,他战栗了一下。“你受伤了?”克制不住的恐惧袭来,举手迎雪一看,满目殷红。
她呵出了一道温暖的气,声音带着淡淡笑意。“别怕,就一点点伤。”
过不多久凹入的车门被卸下去,天光拥着寒冷笔直照入,忽然的大亮让欧邵峰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那几个火警站在高梯上,在看清车内后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扭曲——那是个非常瘦的女孩。半个身子卡在仪表台下,头不自然地偏着,撞凹的车门让她姿势完全往内缩,夹在车顶和另一人之间。明明腰部被档杆卷住,人却完全覆在那人背上。
被女孩身体保护的人浑身肌肉紧绷,被女孩完全挤在右边,额上青筋都似暴出来。
“让我们来!”急救人员在火警身后喊。
“恐怕不行!这姿势还要破车!”火警说。
最后还是塔吊来把车身分割才结束的,秦雪椰没了仪表盘的卡死在第一时间就滑了下去。
急救员赶紧把她放进担架,说话就要往救护车跑。
小郭小姚双手捂嘴,满脸不敢置信。
她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血流的到处都是,长长的睫被血晕成暗红。背上嵌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手脚没一丝知觉的挂在那儿。可她依旧坚持清醒,双眼微阖,要睡不睡的模样让人心惊肉跳!
“雪椰怎幺样!”欧邵峰紧跟着被挖出来,说话就要擡上另一台担架。
“我没事。”她躺担架上一动不能动,却能开口柔柔安慰他。
欧邵峰几乎是本能的寻找雪椰,视线巡视到一半忽然脸色惨白,差点软倒在地。陪在一边的医护人员立即扶住他,一同上了救护车。
小郭需要双手环臂才能控制自己的颤抖。
后来他想到的是,既然受袭的是欧邵峰那边,为什幺反而是左侧的老板没事,换成是秦小姐被卡在仪表盘下呢?
被撞的那一瞬秦小姐到底是做了什幺动作呢?
没人知道,雪椰是自己解开的安全带。她是以必死的决心替欧邵峰挡去了全部伤害,以纤弱到不可思议却又强硬到不可思议的身量一肩扛起了来自冥府的邀约。
两位助理一合计,由小郭陪两人去医院,小姚处理接下来的现场。
比哇乱叫的救护车一路飞驰,雪花漫天。
欧邵峰坚持不肯睡担架,双手紧握住雪椰戴着戒指的右手。眼镜也不知哪去了,平日一丝不苟的短发散乱,浅蓝底色的暗花衬衫被大团血水氤氲成花,让人心惊胆颤。
那不是欧邵峰的血,是雪椰留下的。
他的唇凑过去,贴在她冰冷的手上,怎幺都驱散不了那说不清的惊惧。
他的双亲就是这样意外的离开。他的雪椰不能再这样对他了!他不接受!他徒劳的祈祷着,希望神佛能听见他的声音,哪怕匀一半的寿给雪椰也行!
欧邵峰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但此刻的他从没有比现在更虔诚的希望世上有神。
“我没事,我没事,你别怕……”雪椰呢喃重复。明明早就视物模糊,却强撑着意识不肯阖上。
“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欧邵峰紧攥她的手,强打精神想扯出个笑脸来,却做不到。
救护车连闯三次红灯,终于赶到H城私人疗养院。雪椰的担架被擡下,白大褂的急诊大夫跑上前,和医护一起往前飞奔。
欧邵峰因为骨折走不了路,脸色惨白的被强押着上了轮椅。
“情况如何?”急诊医生边跑边问。
“意识水平JCSIII-3,触诊血压60。”随行医护答。
“准备输液管,准备心电图解析器。”急诊医生高声对护士说道。
雪椰的担架被推进急诊,小郭想追上去,却被护士拦在门口。“对不起,陪行人员不能进去!”
小郭嗫嚅了几下嘴唇,一回头,幽静走廊除了偶尔跑来的几个医护再无其他。
两小时后,手术中的字样暗下。
欧邵峰左腿打着石膏,脸上擦伤的地方还上了药水。高大的身躯歪在手术室墙壁上,脸色极难看。
小郭在一边不作声,要不是他硬拉着医生来替老板包扎,只怕到现在欧邵峰还拖着伤腿在这。只听咔一声,像心电感应,欧邵峰瞬间擡头,那扇门刚好缓缓移开。
主刀医生走出来,解下口罩朝欧邵峰点头。“欧先生,手术比较成功。病人已经直接从手术室推入ICU,如果四十八小时不出现病情反复的话……”
听着主刀的交代。
欧邵峰终于松了口气,跟着往无菌ICU艰难地走去。
私人疗养院的ICU和普通的ICU没多大区别,同样的温度极低,同样的充满频死气息——欧邵峰站在ICU玻璃前看她。
她面朝这边睡着,因为后背有伤不能平躺。氧气罩遮了大半张脸,陷在羽枕中那样小巧,头发湿透了,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
心电解析器不时一声轻响,双手被支架固定,额头腹部都缠着纱布,还有背……他忘不了她满背玻璃碎片的模样,简直让他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