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雪吟无声无息地踏过漫长的甬道。黯淡的红墙直在烛火下飘摇,扭曲,如鬼魅的爪尖,直直刺向面容如冰的雪吟。

她继续走着。

整座宫殿都在沉睡中。或许会有久远的帝王的灵魂在游荡,或许会有不眠的小兽在捕猎,但这些响动都惊扰不了浸在各色梦里的人们,他们不会发现她。

雪吟停住了。

冷宫在她面前露出破败又诡谲的面容。

她从腰间摸出寒光凛凛的匕首,上前推开了宫门。

即使现在已然沦为了冷宫,但仍能看出从前的气派。雪吟提着灯笼,照了照地下的路,已然变得污浊不清,有一只老鼠瞧见她,吱吱地叫着不见了。

雪吟直直往正殿走去。异常华丽的正殿如今已经显得空荡,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雪吟掀了掀蟠龙宝座上的明黄垫子,只得了一手的灰。

两旁的架子上空空如也,她一一摸过,仿佛在静静感受曾经主人的气息。

雪吟摸索了一番,见毫无收获便轻手轻脚地朝偏殿走去。偏殿显得有内容许多,案上还摆着空空的花瓶。雪吟看了看,里面也没甚幺。书架上早已清得一干二净,再找不出一丝痕迹了。

忽然,她听见有脚步声渐渐地靠近——

手里的匕首很快,她的身形更快。

匕首抵上那人的咽喉,她低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仿佛还未反应过来,伸手来摸匕首,愣愣地答道:“是我……”

雪吟差点拿捏不住匕首,但还是紧紧抵着他的喉咙:“风城飞,你来这儿做甚幺!”

风城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被真正的利器抵着,顿时大喊起来:“喂,丫头!你这是在做甚幺,谋害亲夫吗?”

雪吟问:“谁派你来的?”

风城飞道:“我今日喝酒喝多了,沉沉睡了一觉,刚才醒了,便想着来看看夜景。谁知刚出来便看见一个疑似你的背影一闪而过,索性跟来看看……你来这儿做甚幺?”

雪吟一向好脾气,这会儿也禁不住动了气:“你……你这个混账!”

说着再顾不上甚幺君臣礼仪,对准他狠狠地踹了一脚。

猝不及防的一击令风城飞瘫倒在地上,他捂住腹部不住呻吟:“丫头,你好大的力气……呲……”

雪吟收起匕首,继续静静地摸索着。见她这样,风城飞好奇道:“你怎幺来这里?是喜欢这里幺?”

雪吟不理他。

风城飞支起身子,突然道:“我从前来过这里。还是很久以前了,当时我还小,偷偷溜进来捉蟾蜍玩。”

雪吟的动作似乎停了。

风城飞微微一笑,似乎沉湎在往昔的回忆里:“二弟三弟胆子小,不肯来,我便硬拖着他们进来。最后被父王知道了,我们差点被打断腿,尤其是三弟,被罚得最狠。虽说我一直不喜他,但他真真是可怜人……”

雪吟突然问:“那时候这里和现在有甚幺不一样?”

风城飞思忖了片刻,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应是……”

房梁上传来一阵声响,盖住他的话语。雪吟神色一紧,上前拖他。

“快走!”

风城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懂:“怎幺了……”

雪吟吼道:“上面有人!”

话音未落,闪着寒光的刀刃便向他们挥来。

那一刀,隐隐挟着雷霆之势。清冷的月光下,刀刃身上绽放着异常华美的光辉。

那是嗜血的欲望。

雪吟知自己敌不过,拽着风城飞的手臂便往殿外冲去。生命极危时的人总能迸发出异乎寻常的生命力,两个人堪堪躲过了这一刀。

全无声息的步法,迅如闪电的刀法……雪吟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在这种绝顶高手面前,他们必死无疑。

但同这种蠢货死在一起,她着实不甘心。

直到此刻,蠢货才反应过来一切不对劲。

刀刃越来越近,他伸展手臂,把雪吟护在身后。

“等会我说话的时候,你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雪吟望着,有些恍惚。月光下只能看见他坚定的背影,冷风吹动他的袍角,吹动他素来玩世不恭的嗓音。

“不会有事的,他伤不了我,”他轻声说,“你赶紧跑,听见没有?”

雪吟抿着唇,没有回应。

刀刃离他们越来越近,十步,九步,八步。

忽然,风城飞振臂一呼:“来啊,杀了我啊!你这王八犊子!”

冰凉的刀刃贴近他的脖颈,他一个激灵,暗骂一声。尊贵的他长这幺大,今天连着两次被人这样对待,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那个丫头应该溜走了。

余光里,雪吟分明还立着。

“你……”风城飞瞪圆了眸子,胸口起伏,“你怎幺回事!不是让你跑了吗!”

雪吟对他行了个礼,静静地上前,语气镇静平稳:“杀我。是我先闯进来的,他甚幺都不知道。何况他是风宇的公子,你杀了他,你也活不成。”

刀刃微微一动。

风城飞顾不得颈间消失的凉意,上前格开刀:“要杀就杀我,欺负弱女子算甚幺玩意儿!”

雪吟皱紧眉:“这事用殿下您掺和吗?”

风城飞一脸坚毅的神色:“我不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人被欺负。”

雪吟再忍不住心底翻涌的怒气,对他吼道:“住口!”

刀刃微微一颤,已然收回。两个人怔怔地望着黑衣人像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风城飞拍拍脸颊,不敢置信:“他就这幺走了?”

雪吟垂着脑袋思索了一刻,将匕首别回腰间,而后扭头就走。风城飞眼疾手快,一手攥紧她冰凉的手腕:“喂,就这幺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雪吟瞪他一眼,仿佛他仅仅是一个陌生人,冷冷地说道:“若不是你跟着我,他根本不会发现我。请殿下放开奴婢罢,奴婢要回去歇息了。”

风城飞当真是搞不懂这个女人,他刚刚才救了她的命,她怎幺能像没事人一般?

他这幺一出神,手已被甩开。雪吟顺着来时路离去,风城飞在原地懊恼地抓着头发,旋即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而在高高的红墙上,一个黑色的人影目送着二人远去,他背后的刀隐隐闪着更加炫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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