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珩吸了口气,胸口似车轮碾过般,痛得他脸色发白。
柳容歌看到了他胸口溢出的血后陡然惊醒,她双手像被烫着了一般猛地收回手,从他身上慌张地翻下。
巨大的恐慌让她脑子一片混乱,她没有用很大的力道,刀尖入得不深,但也足够伤到纪珩了。
纪珩还有力气动作,以他的能力和手段,杀死柳容歌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他没有一丝愤怒的情绪,他只是看着匕首,废力地忍着痛放慢呼吸,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自嘲的笑。
柳容歌吓傻了,她爬到纪珩身旁,想碰匕首却不敢碰,手足无措,慌张又后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幺我就动手了......对不起,怎幺办?”
她扯起被子盖住纪珩,浑身发颤地下了床,大声地唤人:“来人!来人!救命!快,找御医!”
纪珩伸手扯住她的手腕,牵动胸口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脸上血色尽褪。
柳容歌吓得马上转身看他,见纪珩正盯着她身下看,才发现自己裙子都没穿,光着一双腿,赶忙胡乱地套上裙子。
身后有人进来了,尖叫、吵闹、大喊着,柳容歌聪耳不闻,只内疚后悔地看着纪珩。
纪珩看着她的傻呆呆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又引来胸口的剧痛,笑声立马转为痛哼。
他的伤口溢出了更多猩红的血,吓得柳容歌魂不附体,想给他按住又恍然意识到不能碰伤口。
“你别动了,御医很快就来了......”
将匕首插入纪珩胸口的那一瞬动作,用掉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冲动,也化解了她浑身的不甘与戾气,她无法想象自己真的动了杀人的念头。如果杀了纪珩后真的回到了现代,她怎幺可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突然一下,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泪水奔涌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哭了,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后悔内疚,也或许仅仅因为纪珩苍白的脸色和胸前猩红的血液。
“对不起,我......”眼泪砸在纪珩手臂上,她道歉的话也因为啜泣而说得断断续续的。
纪珩皱起了眉,愕然地看着她,眼里全是不解:“怎幺哭了?”
柳容歌摇头,泪珠成串地下掉。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他说话时想擡起身子,一下子痛得倒抽气,吓得柳容歌立马止了哭,手忙脚乱按着他。
“我母亲笑得最开怀痛快的时候,是刀插进我胸口的时候,我以为......你也会那般开心。”他说话气息不稳,断断续续的,“可我没想到你会哭......也对,上一次你以为你杀了人,也哭得厉害。”
他歇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下手还是不够重,应该一刀杀了我,杀了我......不就可以回家了吗?”
这话宛若惊雷般炸响,柳容歌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出来,却显得表情扭曲。
“我想过种种可能,却没想到你会......为我哭。不过,我很开心......你为我哭了,至少我也不遗憾了。”他说话没有什幺条理,像在自言自语般,“你这样胆小,肯定不敢杀人的......我也早该想到你杀不了我......”
柳容歌被他的话搅得心绪不安,巨大的恐慌感让她喘不上气:“别说话了,别说话。”
她手上一凉,发现纪珩的左手不知何时悄悄地敷在了她的手背。
她正要擡头,却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屋内跪满了人,御医们正慌张地跑过来。
她连忙站起来给他们让位子,却在起身时被纪珩扯住了。
她下意识看向纪珩,他语气虚弱,声音很轻:
“三姐姐......我放你回家。”
那一刹那,柳容歌感觉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空气中似有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脑袋,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扑倒纪珩身边,试图止住他的动作,但为时已晚。
纪珩已经用右手把匕首狠狠地按进了胸口。
四周的空气和光线瞬间消失,柳容歌什幺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纪珩按着胸前的匕首沾满鲜血的手。
她想大喊大哭,但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眼前一片黑暗,无力地感受自己快速地脱离了这具躯壳。
***
A市人民医院。
中午正是病房最热闹的时候,各家都带了饭盒在床前伺候病人,家常饭菜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快点,把鸡汤喝了。”
柳容歌看着怼到了自己嘴巴的汤勺,无奈道:“妈,我又不是什幺大病,你当我坐月子呢?早中晚三餐连带夜宵顿顿都要让我喝鸡汤。”
柳容歌的妈是典型的中老年妇女,快要退休了没啥尽心尽力贡献单位的想法,每天都翘班无所事事,人生处处顺心,除了不听话的闺女。
“啧,你这孩子,都说了要小心身体,工作有身体重要吗?谁家的闺女有疲劳过度昏过去的,就你一个!”她一边强迫柳容歌喝鸡汤,一边碎碎念,“你要是把在工作上废的劲儿移到找对象上就好了。”
柳容歌穿回来两天不到,全靠她妈的唠叨让她从纪珩的死上转移注意力。
“别,您又来了。我不相亲,别想让我见那医生!”她一口气灌下鸡汤,抹了嘴,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扯铺盖裹头。
刚盖住脑袋就感觉她妈隔着被子戳她,那劲儿大得她掀开被子大吼:“妈!你饶了我吧,我不想见那医生!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一掀开被子,发现她妈身旁站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副憋笑的样子。
“这、这不是小刘中午有轮班的时间可以歇一下,我就想着反正你也在医院,你们俩正好见一面嘛,呵呵呵呵......”她妈一尬笑,那医生也陪着尬笑。
柳容歌被他们两个的笑声弄得脑袋疼,干脆地翻身下床,穿上鞋:“行,见面就见面,聊就聊。”
她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对嘛,你们出去聊,我看医院下面那小花圆风景不错,好好聊啊!”
柳容歌全当没听见,扯住那医生就走,打算跟他好好说清楚再道个歉。
两人到了小花园,不等那医生开口,柳容歌就先截了她的话,把自己无心感情只想拼事业的打算交待了。
她道歉很真诚,那医生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嗯,我也打算拼拼事业的。我们俩倒挺像,说不定会挺合拍呢。”
他见柳容歌一副“你逗我呢吧”的表情,不好意思挠挠头,显然不懂如何撩妹:“你看我,条件也不错,也是A市人民医院重金聘请过来的,也没啥不良嗜好......”他一边和柳容歌溜达,一边磕磕碰碰地自我推销,说到一半,发现柳容歌停住了脚步,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小花园旁的大道上正停着几辆豪车,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等着一女人从楼里走出来,她推着一个轮椅,医生护士们围绕着她,应该是院内医生和私人医生正在和她沟通。
他想起朋友说多和女生聊聊她感兴趣的事,于是给柳容歌八卦道:“那个女人前天送了一个下身残疾的少年过来抢救,胸口受了刀伤。”见柳容歌脸色苍白,他以为她吓到了,连忙补充道,“我们这儿心脏方面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当然抢救过来了,不过那女人不放心,非要转院,说是什幺国外专家也飞过来了,私人病房更适合养病。哎,她家里势力大,没人敢惹她,要走就走呗。”
他还没说完,身旁柳容歌竟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吓得他连忙追上:“喂!”
柳容歌跑得太快,他只虚抓到她的衣角,被她挣脱了。这边的动静惹得那一群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他气得想大骂柳容歌。
还好,她发疯没发太厉害,停在了那群保镖前,没有硬冲过去。
“你在做什幺!”他咬牙对柳容歌低声道,尴尬地对那群人笑笑。
那推着轮椅的女人本来有些生气,但看到表情惊诧满脸泪水的柳容歌后,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推了推坐在轮椅上垂着头无精打采的少年。
那少年不耐烦,擡头看过来。
刘医生从没见过样貌如此精致的人,那些电影明星也比不上眼前少年的容貌。 他留着怪异的长发,松松的扎在脑后,额前碎发在金冉阳光中随风晃动,露出疏朗眉目,五官清美,一身病号服也难掩浑身清凛之气。
那少年在看到他身旁的柳容歌后,那副厌烦倦懒的表情瞬间被震碎。
这一刹那,少年的眸光似明月从海底升起,在漆黑的海面上绽放出了万千清光,凝结了藏星蕴月的光华。
“三姐姐......”少年看着柳容歌叫出了声,随即立马止住话音,绽放出璀璨的笑容,“我都不知道如何唤你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名。”
柳容歌本来还在哭,听了这话又突然笑了出来,又哭又笑,好不狼狈。
纪珩身后的女人看看她又看看纪珩,悄声地对纪珩说:“儿子,嗯......我们先进车里躲躲,你们聊你们聊。”说完挥挥手,所有人都钻进了车里,没眼力见的医生们也被保镖强行拖进了车里。
纪珩妈对柳容歌笑笑,在纪珩耳边补充道:“帮我谢谢我儿媳妇把你送回了我身边。”
她说完,看到还在当电灯泡的小刘,眉毛一皱,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过来把他拽走了。
小刘一头雾水,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他一边被拽着往旁边走,一边扭着身子回头看——他的相亲对象正蹲在轮椅旁,擡起头,吻住了那轮椅少年的唇。
(全文完)